第129章
說罷,這男人再次猛力叩首,額間一片血紅。 嬴無疾耐著性子聽完,忽而半俯下身,一把撈著對方胳膊將人拖了起來。 青年男子心虛得退開半步,然而嬴無疾卻托著他的手,碧眸晦澀指節扣死了,迫得對方直視,雙方人馬一時都劍拔弩張起來。 覺出對方指節干凈平整,他忽輕笑淡聲問:“你叫什么名字,起勢之前家中是做什么的?” 青年疑惑,想扯回手無果,只好頂著一腦袋血悶著聲調照實道:“小人亦是趙姓,單名一個黔,祖上的事不必說,我在邯鄲時在私塾里糊口?!?/br> “趙黔?!辟鵁o疾意味深長地念了遍,抬手去與趙黔抹額間血污,他眉睫深邃目光悠遠,眼見得對方將要出言不遜時,才將人扶正了,“羋蛩你親去傳令,川北新縣就定名為黔,由趙國流民七萬九千余人,計二萬六千戶遷入?!?/br> 趙黔訝然若遭雷擊,連他隱匿的七千童軍都查明了。 “新任的縣令么?!辟鵁o疾一個探身竟從羋蛩腰間解下佩劍,親手遞給趙黔懇切道:“以君之仁愛,可能替我大秦守好黔縣沃土?” 趙黔愕然至極,這一回,卻是心甘情愿拜服。 他隨軍下崖前,又聽王孫疾緩聲說了句:“趙黔,比起你們大當家的,你更能擔當也穩重仔細?!?/br> . 一場慧眼識珠的戲碼唱罷,轉瞬眾人退場,趙姝還在克化雙方的勾斗,頜下一痛,遂撞進一雙冷厲漠然的碧色眸子里。 近看時,他眼尾微挑,瞳色清澈瀲滟,若非這一聲血腥重甲,直當的一句人間絕色。 “可看明白了?”他附耳低訴了句,碧色里是未加掩飾的冰涼不屑。 趙姝只以為他故意設計,先前自己要斷指時的丑態盡數被他瞧去,即便還是心有戚戚,也竭力瞥開眼,不甘道:“我若有川北沃土作籌碼,也不需你來救?!?/br> “還要逞強!”嬴無疾揚眉,指腹忍不住拂她失血的蒼白唇畔,“識人、養士、行軍布陣,走一步算三步,你會什么,紙上談兵,還是嘴硬么?” “你我顛倒一下,剛才那人亦會切了你的指頭!”她不忿氣厄,垂下眼皮,不愿將淚眼相示。 但聞一聲哼笑:“你是不是以為那幾個流民匪首是力有不逮,無奈臣服?”嬴無疾只覺三言兩語同她解釋不清,遂言簡意賅地直指要害:“黔縣的軍屯熟田,早在出征前,祖父便許下了?!?/br> 到底是從來不涉政事,見趙姝皺眉茫然,對著她這副稚童般簡單的心竅,他陡生了分嫉妒艷羨,指間戾氣遂沒了控制,口不擇言譏道:“旁的都不論,但說你這十余年荒戲,那個叫什么毛蛋的不過是個花架子,若你體魄身手略好些,也不至會那般受制?!?/br> 這是連政事都懶怠與她詳說,只用一個不精六藝來堵她。 兩個人一旦親近了些,實則說起傷人的話便愈發鞭辟入里,傷人心肺。 戳中了痛點,趙姝被流民的血腥氣染了,一顆心激憤狂亂,探手就要去同他掰扯。 她是忽然發難的,嬴無疾沒有防備,在她纖掌擊中肩頸前,本能得曲臂來擋。 便這么轉肘一撞時,伊人已傾身跌出半丈。 第61章 流民7 趙姝連日一直在受傷, 又是驚怕交加,哪還有什么自保應對的氣力,這一推之下,她整個人翻身就撲出了半丈遠。 右手三指指腹赫然傳來熱意, 探手一摸, 竟是剛才抵在她手上的那把匕首, 指腹被割破的銳痛襲來,讓她不由得幻想起十指斷裂的痛楚。 “??!”一時但如驚弓之鳥,丟了魂似的拋開匕首, 呼吸急促得連連后退。 “我看看傷處?!辟鵁o疾也沒料到會這般巧,他瞧出她是真的受了驚嚇, 一時軟了語氣, 上前就要扶人。 卻被趙姝一把揮開。 “你是故意算計, 再來施救, 就是要迫我……”她哽著嗓子咽下帶了屈辱意味的難聽字眼, 深吸一口氣背過身子:“你恨我不識抬舉,就故意用這種法子教訓人?!?/br> “我確是事先知道?!彼鬼c她撫背順氣, 悶著聲調緩緩道。 “你!”趙姝不忿回頭, 被他一把捉了兩手。 她正要去掙,但聽他嘆息了聲,強硬地攤平她被劃傷的右手, 有些無奈地繼續說:“趙甲那一家十一口, 早在三月他們起事之初, 成戊就查清了他們的底細, 我既知他們的祖籍家業, 也知你曾施針救過他家女眷,這家人亦還念你的恩?!?/br> 她還癱坐在地上, 那句‘原來你早知趙甲一家認識我,不會傷我?!趺匆舱f不出口。 深蹙雙眉,她容色震詫茫然,似被施了定身術,水霧重又浸滿了眸子,她忍不住眨了下眼,一張蒼白清麗的面龐上,珠玉似的淚痕與泥點子交錯。 心底忽泛起種深入骨髓的恐懼預感,她不敢深想,遂將注意力都放在嬴無疾上藥的動作上。 即便她一向不愛理會軍務政事,可總也耳濡目染,有些事略略聽個首尾,基本的是非曲直,好意或是惡意,她還是能分得清楚的。 是她為了民望自愿涉險,而他不僅事先就探清了趙甲底細,還親自在崖外埋伏守著。 為了兄長,她或許會與此人為敵,甚至會出賣他,可他不僅毫無防備,一次又一次地施援,甚至還將秦國的部署和盤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