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多嬌 第14節
浦真此刻正站在觀音街街頭的茶館外,墊腳仰著頭往遠處看,忽然拍手,擠著人群回到茶館內。 “大爺,明小姐回來了!” 魏欽聞言,擱下手里的茶碗,他出來時,戴著帷帽明黛已經離他們不過幾步遠。 魏欽二十出頭的年紀,雖是氣勢冷峻凌人,但頂著那張臉也引得行人偷偷注目,而明黛直接從他身前經過,頭都不曾抬一下。 魏欽:“……” 他抬腳走下臺階,不緊不慢地跟在明黛的身后。 彎彎曲曲的街道往來穿行的香客眾多,只是大家走到魏欽身邊時,都不約而同地離他遠遠的,不敢碰到他。 魏欽好似察覺不到。 街兩旁站滿了乞討的叫花子,所以又有人叫這條街花子街,每家街鋪的門口按照每年的慣例都設有盛滿凈水供人盥手的面盆,地面免不了打滑。 瞧不遠處有人摔倒在地,魏欽咳了一聲。 明黛沒有反應,魏欽開口:“明小姐!” 明黛小時候總被乳母教育不能一個人出門,會被花子抱走,這也是她第一次獨自一個人走這條街,雖然周圍人很多,但她還是有些緊張的。 嘈雜的環境中,一直繃著神經的明黛有些茫然,停下腳步,她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叫明小姐。 這姓氏在揚州城內并不常見,不等她仔細想,她的肩膀忽然被人從后拍了一下。 她一驚,反手拍掉肩上的東西:“??!不要碰我!” 等等,真是有人在叫她,是她認識的人嗎?她腦海中閃過許多人臉,不過在甄家認識的人不會叫她明小姐。 她掀開帷帽的紗簾:“魏欽!” 魏欽正垂眸,神色不明地看著自己手背上的紅彤彤的巴掌印。 第十三章 明黛拍魏欽的那一下巴掌屬實是用了力氣。 她手指頭都震得發麻,但她不是故意打他的,她無辜地看著他:“我不知道是你?!?/br> 魏欽倒不至于和她計較,轉了轉手腕,手背仿佛就在明黛眼底晃蕩:“事情辦成了?” 明黛也不知道他是有意無意,裝作不曾看到,將紗簾撩掛到帽檐上:“嗯……大概成了?!?/br> 成便是成,不成便是不成,大概又是何意? 魏欽覷了她一眼。 “難道你就對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十成十的把握嗎?”明黛不服氣的反問他。 魏欽卻是漫不經心地背過手,沒說什么,邁開步子往前走。 明黛就知道不該問他,他平時總是沉著張臉,看不出他的情緒,但年少得意的郎君怎會沒有幾分倨傲,她腦子轉的飛快,追在他身側,仰頭悠悠地說:“我只是不想把話說的太滿,萬一有變故,那豈不是打臉,讓人看笑話啦!” 她意有所指。 所以她這是等著看他的笑話? 魏欽嗤笑。 明黛跟著咪眼假笑,轉頭望著前面的路,面頰鼓鼓的,不想和他說話了。 浦真樂呵呵地跟在他們身后。 恰是未初時,日頭正盛,香煙繚繞,熱乎乎的烘得人難受,再往觀音街深處走,香客熙熙攘攘,乞丐也有些躁動,幾步外還有人吵架。 駢肩迭跡,明黛剛被踩了一腳,又被人撞了肩膀,并且還不曾得到道歉,她美目圓瞪,郁悶的不行,剛想回頭看是哪個人。 太過分了! 撞她肩膀的那人似乎反應過來,往后倒了一步:“小生這廂有禮了,方才手腳笨拙,沖撞了小姐,還請小姐莫怪!” 這人五官端正清秀,膚色白皙,頭戴儒巾,身著襕衫,系藍色絳帶,一副讀書人的裝扮。 明黛心頭剛冒出的火不由得歇了,既然人家不是故意的,她也不再計較,她輕咳一聲:“郎君客氣了,我不礙事?!?/br> 這地兒這么多人,連一向愛熱鬧的明黛都待不住,她語罷便要走。 “小姐請留步,這怎么行?”那仕子卻是喊住明黛,“小生知道前方不遠處有個茶館,還請小姐賞臉讓小生有個機會能以茶代禮給姑娘道歉?!?/br> 明黛生得一張過分漂亮的面龐,即便性子有些嬌縱,但一到適婚年紀,提親的人都快將甄家的門檻踏破,小姑娘總歸是很得意的。 這會兒也只當眼前的仕子是來搭訕的。 明黛唇角微微翹起,眉間不經意的驕矜讓她看上去更加耀眼。 她正想拒絕,魏欽過來了。 魏欽站在明黛身后,那通身的氣勢就讓人膽怯:“怎么回事?” 他這一幅顯然和明黛相熟的模樣,讓那仕子楞了楞,仕子不知是不是腦子里缺了一根筋:“小生姓周,單名一個佑字,恕小生眼拙,請問郎君是姑娘的……?” 明黛捏著繡帕擦拭額角的汗,笑著說:“這是我哥哥?!?/br> 魏欽聞言扯了扯唇角,眼眸幽幽地看她身前的明黛。 明黛腦袋都不曾動一下。 而周佑臉色卻是有些古怪,似乎很失望,他欲言又止,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問:“請問小姐是否認識明遠先生?” 明黛和魏欽都愣住了,她下意識地轉頭和魏欽對視一眼,說:“為何有此一問?” 那便是認識了,周佑似乎松了一口氣:“明遠先生是小生的老師?!?/br> 原來這周佑是高郵縣人士,家中甚貧,無法供他讀書,九歲那年他躲在縣學外偷聽講課,恰好被明遠發現。 明遠識得他是個好苗子,便將自己出資將他收進縣學。 后來明遠搬回揚州并未將他帶入圓淮書院,而是寫信給江都縣縣學保舉周佑進學讀書,只可惜當時他母親突然病逝導致他錯過入學,等來年正月初六他又就收到了明遠去世的消息。 深受打擊的周佑便沒有再去揚州,直到一年前他考中秀才,這才吸引了府學學官的注意,如今就在府學讀書,只待明年秋闈下場考試。 周佑自然聽聞了甄明兩家抱錯女兒的事情,只是他功名未立,家中又十分貧寒,甄家卻是豪門大戶,他不便上門打擾。 只想努力考中舉人,再去拜訪甄家。 他每日刻苦讀書,鮮少外出,巧的是今日還是府學放旬假,周佑在同窗們勸說下一起來到觀音山拜佛,許得明年鄉試得中,結果走至觀音街遠遠的瞧著一個姑娘十分的面善。 他斗著膽子上前故意撞到明黛,好與她搭話,打聽一番。 明遠只有一獨女,周佑只怕自己認錯,他心中忐忑,臉上還留有提起明遠時的難過。 看起來十分的令人動容。 “可有府學腰牌?”魏欽冷漠地聽完,不為所動地問他。 府學掛牌正反兩面刻有學子姓氏籍貫住所身長面貌,并入學年月,在學是幾等幾科,不過巴掌大小,可隨身攜帶。 雖不知道他是誰,但周佑不由自主的聽從他的話,忙不迭地擦擦濕潤的眼睛,從袖中拿出自己掛牌遞給魏欽。 魏欽仔細驗過確認無疑,對著明黛微微頷首。 明黛這才承認自己的身份,告訴周佑自己與明遠的關系, 周佑欣喜若狂,又鄭重地給明黛行了一禮:“見過師妹?!?/br> 魏欽雖也曾跟在明遠身邊讀書,不過當時明遠是以父輩好友,叔伯的身份指點他,更多的是親近,而周佑是明遠正兒八經的學生。 “師兄太客氣了!”明黛忙擺手,她臉上帶著笑,從來沒有人這么叫過她呢! 這世上與明黛有聯系的人又多了一個! 魏欽冷眼瞧著她不知道是熱得,還是激動得泛紅的小臉。 真是一場師兄妹相認的好戲。 浦真默默地擠上前,指著遠處和周佑同樣身著襕衫的人說:汁源都在摳摳峮四兒珥二巫酒一泗戚“周郎君,那邊有幾位郎君好像在等您?!?/br> 周佑這才想起他的幾位同窗。 “師兄先去玩吧!”明黛十分貼心的模樣。 周佑想了想,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那我明日登門找師妹敘舊!” 敘舊?魏欽挑挑眉,倒不知道他們敘的哪門子的舊。 明黛卻是笑瞇瞇地擺擺手:“好呀!好呀!” 周佑臨行前又想起魏欽,朝他作了揖便告辭離開。 “沒想到來一趟觀音山還有這個緣分呢!”明黛驚喜的拉著魏欽說話,“你從前不認識他嗎?” 明黛好奇地問。 “不認識?!蔽簹J面無表情地說。 他說得干脆了當,都不曾有過一絲猶豫。 魏欽不曾說謊,他獨來獨往慣了,從前明遠在世,他一年最多也只與明遠見兩面。 偶爾特地去高郵縣看望他,都只帶著小廝,若是碰巧路過高郵在驛站歇息,則是獨自輕裝騎馬過去,甚至不會讓浦真跟隨。 見到明遠后,問候兩聲,請教幾個學問或是會跟著明遠見幾位隱世的大家,自然與高郵縣縣學的學子不相識。 不過周佑大抵是聽過魏欽的名號,但他方才并問詢問,只顧著和明黛說話。 明黛點點頭,心里還在琢磨周佑這個人,不知道再見面,他會和她說什么呢?她親生父母的事情嗎? 想起這個,明黛忍不住看了魏欽一眼,他從來都不提以前的事,她也從他嘴里打聽不到有關明家的事。 明黛胡思亂想了一路,又不禁期待起明日,腳步都帶著幾分輕快。 甚至還會回頭催促魏欽:“你怎么走得慢了?” 魏欽:…… 登上回家的畫舫,船舶慢悠悠的飄行在河面上,天色將暗,魏欽靠在燈下看書,手指輕輕地劃過書頁,不動聲色地問:“你那個師兄……” 他方才開口,就聽到了一陣綿長的呼吸聲。 魏欽抬眸看向書案后的明黛,不知何時方才還在拿筆說要作畫的明黛已經伏在案上放松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