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鶴(重生) 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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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夕舟將筆管搭在汝窯青瓷的筆山上,墨跡在細軟的狼毫上漸漸凝結。 短短一篇《詩帖》,自行筆至落筆,裴夕舟面上是一派清冷平靜,筆下卻風塵漸起,仿若行過了萬水千山。 “寫完了?給我看看?!?/br> 梅長君起身走近。 裴夕舟搭在書案的手指一顫。 靠窗的案角上,香篆靜靜燃著,淡香在房中繚繞。 裴夕舟卻覺周身俱是另一種淺淡的梅香,仿若一張綿密的織網,朝著他步步收緊,讓他難以掙扎。 恍惚之際,適才玄覺的畫面如工筆醒染。女子略促的呼吸,微動的神情,乃至那烙于神魂中的細膩觸感,都在裴夕舟的腦海中再次清晰。 “寫字的時候走神了?” 梅長君站在書案旁,伸手將素箋拿起,目光隨意一瞥,便看見有幾處末端行筆的滯澀。 是他凝神思索時慣常的停頓處。 流逝的過往如黏軟的藕絲,縱使太細太透明,牽在手中時仍會有所察覺。因此只一眼,梅長君都能分辨出裴夕舟落筆時的狀態。 “抱歉,我……”裴夕舟望著梅長君的側顏,輕聲道歉。 語聲如玉,洗練,清冷,沉凝,一如往昔。 可向來不染塵霜的眸中卻摻雜著幾分深暗。 梅長君的注意力仍在字上,恰恰錯過了這般細微的神情。她將整帖細細看過一遍,想了想,故意輕嘆一聲:“夕舟就想讓我臨這個嗎……” 她捧著素箋垂眸望向他,微微拉長的尾音落在裴夕舟耳中,似有幾分繾綣。 不能讓她失望……裴夕舟腦中驀然升起一道想法,來不及細究原因,話語便脫口而出。 “我去借《書帖》?!?/br> 他起身便要向外走去。 一角月白的衣袂從梅長君身邊劃過,她微微詫異地問了一聲。 “現在?” 梅長君知道,《書帖》在被贈與裴夕舟之前,應當一直在老國師的手中。而根據前世對裴夕舟的了解,他練字時,或早或晚,定會寫到此帖,于是梅長君以此為機,兜兜轉轉,想借練字之由將話題漸漸引到真跡上,再套出老國師的蹤跡。 可未曾想,竟這般迅速。 “嗯,我去兩刻便回?!?/br> 梅長君立刻反應過來。 所以,裴夕舟先前說過的長輩,就是老國師。 怪不得沈首輔遍尋不得。 蒼山封禁,不讓人行,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國師持皇家密令,安隱山中,不是相關之人,自是得不到一點消息。 “好……” 梅長君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唇邊掠過一個極淡的笑意。 窗外風止。 四方皆靜,屋內篆香漸漸燃至盡處。 梅長君凝眸望著浮在篆盤四周的煙塵,良久,將視線落在置于書案上的素箋。 她素愛瘦金體,前世除《書帖》外,還臨過《牡丹帖》《風霜二詩帖》等真跡??伤淖謪s一點也不像原帖,而是像極了裴夕舟。 燕爾新婚之時,她曾纏著裴夕舟教她練字,卻總是寫至一半,便被…… 后來,她望著國師遞呈皇弟的折子,兀自神傷,不經意間已練得九分相似。 可之后又發生了一件事,令得她的字跡與之最終相去甚遠。 梅長君拿過玉鎮尺下壓著一張空箋,執起毛筆寫了幾字,眉眼低垂。 “承天書院的先生只說我們落筆神似,而非前世初時那般如出一轍……”望著紙上翩翩颯然的墨跡,梅長君神色淺淡地點點頭,“如他所愿?!?/br> …… 前世。 風雪欲來,國師府上空層云密布,透著壓抑的沉悶。 梅長君走到書房門前站定,停了許久,方緩緩推門。 “前日之事——”她悶悶地開口,抬眸卻尋不見裴夕舟的身影。 這個時辰,不在書房,會去哪里? 她心中生出些許疑問,漫無目的地打量著書房的布置。 自年前吵過一架后,梅長君已許久不曾踏入裴夕舟的書房了。前日之事涉及朝政,她擔憂遲則生變,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前來尋人。 屋內陳設未變。 一張堆著素箋的檀木書案,一把梨木清漆椅,墻邊一排古樸的木箱。 獨獨少了專屬于她的軟塌。 書房窗子是掩著的,火盆未熄,熱意灼人。 梅長君踱了片刻,覺得有些悶,蹙著眉走到窗前。 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梅長君停下還未碰到窗沿的手,轉身回望。 一張清冷無情的面孔倒映進她眸底。 “殿下怎么有空過來?”裴夕舟一瞬不瞬地盯著梅長君,徐徐道,“是前日之事……要尋臣問罪?” 他似是匆匆趕來,未著披風,墨發少見地散落幾縷,垂在月白的衣襟前。 梅長君抿唇望著他,沒有否認。 裴夕舟看著梅長君冷靜的神情,唇角微彎,慢慢地露出一個笑來。 “殿下心中早有思量,又何必多此一舉?!?/br> 他的聲音竟是清淡而柔和的,可梅長君分明聽出了幾分譏誚。 “私結外邦本是重罪,皇弟搶在消息傳開前將所有相關之人壓下,你一不上疏辯解,二不配合籌謀……”晦暗的風云沉于梅長君的眸中,“為了朝局安穩,如今留在刑部的已是改過內容的‘密信’?!?/br> 她越說越氣,來之前被壓在胸臆中的不解和沉怒逐漸浮起。 “這已是最好的法子了,卻不知何處惱了國師大人?” 裴夕舟向前一步。 他輕輕挑起梅長君的臉,想要透過這如玉的容顏看出其內深藏的心思。 微涼的指尖稍稍用力。 “殿下果真不知道臣在惱什么?” 梅長君感覺到了隱隱的痛楚,視線從他凝滯不動的喉結向上移去。 一雙沉凝的眼。 “臣謝殿下好意,只是有一惑不解……”裴夕舟另一手將梅長君圈在懷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殿下是何時學了臣的字跡?” 這是什么問題? 梅長君眸光一愣。 裴夕舟卻立時松開了她。 他冷沉的眸色黯了下去?!暗钕孪胍裁?,直接告訴臣便是,何必……” “你以為我學你字跡是為了——” 梅長君反應過來,正欲辯解,便見他立在身前,一身月白錦袍冷刻清淡,斂目平靜地道。 “景元四年冬,護國寺收到密信一封,其上言……” “景元五年春,方老將軍于家中收到密函……” “算上如今留在刑部的信,已是第三次了?!?/br> 裴夕舟的神色是清冷的,映著沉沉天色,越過梅長君走到書案前。 “短短兩日,竟查到了這么多……”梅長君沉默片刻,并未解釋,反而輕輕笑了出聲。 不涉朝政?手無實權? 既然能翻出這些早該沒于風雪中的舊事,并且直直地抖落在她面前。 字跡一事,便也沒了解釋的必要。 “縱是本宮做了,國師大人又當如何?” 正是此時,窗外傳來了簌簌的落雪聲。 裴夕舟逆著雪光站在書案前,并未垂眸,修長的五指熟練地在一堆素箋中取出了一張。 那素箋已有些泛黃,其上兩行字跡,一行端方勁逸,另一行有些神似,但行筆婉約秀麗如春陽。 梅長君瞥見那略帶熟悉感的字跡,本以為模糊的記憶再次浮現。 “你還留著——” 她話音未落,便見裴夕舟捏著素箋的一角,輕輕觸及了位于案角的火盆。 素箋黑墨,沾火就著。 天就要全然暗了,窗外雪光泠泠,卻不及書房內這一星火光灼眼。 紙灰自裴夕舟的指尖落下,有幾縷飄在了梅長君的腳邊。 她望著落灰,眸中浮現幾分酸澀。 “殿下本不用臣教?!?/br> 裴夕舟將最后一撮紙灰攥于掌心,借著這一握灼燙的力量,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