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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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劍墜兒在行路的時候掛在了樹上,掛玉的繩子斷了。薛簡聽到了劍墜掉落的聲音,便撿起來,重新給風雪劍編織掛繩。 真是瞎子做針線活兒啊。江世安看著他嘆了口氣,對著火堆添柴。他面前是燒得泛起小碎沫的藥爐。 拄著拐杖的身影摸進了山神廟里。 但這并不是喬紅藥。她的頭發夾雜著霜白的發絲,滿身都是傷,一身衰老久病的氣象,但神情卻很恐懼懵懂,臉上隱隱浮現出一股膽怯的純真。 是喬小年。 薛簡似有若無地松了一口氣。 江世安煎好藥,小心地給道長吹涼。他認真地盯著對方喝下去——薛簡好像很不怕苦。他聞著都嗆得慌,忍不住道:“不苦嗎?” 薛簡也不知道,他喝不出來,只好說:“你嘗嘗?!?/br> 江世安對著他的臉看了片刻,陷入一種奇異的沉默。在兩人面對著面沉默的短暫幾息中,不知道是誰的腦海率先開始想到那份滋味……想到柔軟交纏的舌尖、想到悱惻糾葛的唇、想到那股從唇到咽喉幾乎燒灼起來的辛辣和熱氣。 江世安低頭用手捂住了臉,咽了口唾沫,說:“……先不嘗了吧?!?/br> “……嗯?!钡篱L捧著碗邊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只吐出一個字來,將藥全部喝光,然后說,“我出去一下?!?/br> “要下雨了?!苯腊蚕乱庾R道,“還是別去……”他一瞬間見到藥碗遮擋之下、對方泛紅的耳根,驀然醒悟,“你去吧……嗯,去吧。下雨了就回來,找得到門口嗎?找得到吧……我們道長下雨了會往回跑的……” 天……這是在說什么??? 江世安猛地給自己灌了一口酒,搓了搓臉,把一切偽裝成酒后的臉紅,然后給一旁呆滯膽怯的喬小年掰了一塊兒干糧,沖著她晃了晃。 喬小年的眼神像是看到食物的小狗,她湊過來,試探地抓住江世安分給她的糧食,很用力地咬了一口。 第37章 在喬護法的身體里,寄宿著這樣一個稚嫩的、懼怕痛苦的天真靈魂。 江世安端詳著這個同樣被召回陽世的魂魄。她看起來有些呆愣,腦子不是很好用,怕餓般的急匆匆吃掉一半的餅,卻又留下另一半塞進懷里藏起來,似乎很怕別人奪走,怯怯地看過來:“謝……謝謝?!?/br> “不用?!苯腊搽S口道,“怎么是你,你姐呢?” 喬小年道:“姐睡了。該我醒了?!?/br> 江世安笑道:“你們還分什么時候醒啊?!?/br> 喬小年點頭,說話有些結巴:“我姐累了?!彼f著哽咽了一陣,嗓音沙啞,“我不想回來、我不想活著,放我回去,我姐不放我回去?!?/br> 江世安問:“不放你回去?喬護法找道長是為了什么,為了留下你么?!?/br> 喬小年沒有說話,她迷茫了好一會兒,才道:“為了、為了……”她頓了頓,說,“我姐說道長也會死的,她要在道長活著的時候知道怎么留下我,我不要留下,我……我要離開的、我不要活著……” 江世安身軀一僵,他的瞳孔猛然收縮,又緩慢地恢復原狀。砰、砰……原本風平浪靜的胸口劇烈狂跳起來,他身上的血液都跟著這幾個字升溫、近似沸騰,他低下頭,忍耐著語氣緩緩問道:“喬護法為什么說道長也會死?” 喬小年說:“都會的?!?/br> “都?” 喬小年卻忽然望向廟外,外面開始飄起雨絲了。江世安忍不住攥住她的肩膀,抓著她追問道:“什么意思?” 她怕了,愣愣地看著,半晌才道:“招魂術是禁術。我姐用了,只能再活兩年,我不要回來,我要她自己活著?!?/br> 江世安也跟著愣住了。 他的思緒凝固在這一個剎那,腦海中接連映出過往的一幕幕。想起他消散的內功、雪白的長發、衰退的五感……江世安的眉心狂跳起來,突突地點在顱骨上,他伸手捂住腦袋,神魂都仿佛劇烈地搖晃起來。 江世安咬唇晃了晃腦袋,把那股帶著劇痛的眩暈感甩出去——他居然能感覺到痛了。一個死去多時的魂魄,身軀都被焚化成灰,竟然能白日行走、能品嘗食物、能感覺到痛。 他完全就是一個活人,真是可笑。 江世安的胸腔被填滿了,一股窒息、壓抑的悶痛填在胸口中。這一切都對應上自己一直不敢確定的猜測,他想過薛簡年少白頭、犧牲不小,想過他的內功和血rou都因此衰弱,但當他從另一個殘缺魂魄的口中得到證實時,還是涌起一股無法償還的痛苦。 魔劍讓世人償還自己的恨。 風雪劍的半生,都在償還漫漫不見盡頭的愧。 雨水被風吹進來,濡濕了廟宇房檐下的磚石。江世安從她面前起身,停駐在山神廟殘損的石像前,比破敗的山石更安靜、更沉默。 他沉沉地喘了一口氣,就像是在塵世中盡力找到可以呼吸的縫隙。隨后轉過身向外走去,腳步停在房檐下。廟外陰云密布,雨絲朦朧,薛簡的身影由遠及近,他耳畔的薄紅已經消退,唇色有些蒼白,神情平靜至極。 薛簡感覺到江世安守在門前。 他伸手抓住對方,說:“我們進去吧,雨會下很久?!?/br> 他能從潮濕的空氣中鑒別天氣。 江世安沒有順從地跟著他走進去,他的手腕緊緊地繃著,被掌心包裹時,瘦削起伏的腕骨線條緊密地貼著薛簡的掌心。道長松了松手,又重新包裹住對方的手腕,舒展的掌心將一切地容納進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