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周泊謙風波不動的眼?中閃過一絲激蕩的波紋,他對上周維揚那雙坦蕩自由的眼?,很?清很?透,有棱有角得像塊石頭,掩壓不住的鋒芒,好似時刻會將人劃傷。 周維揚對他說:“別太執著?!?/br> 第20章 黃昏雪18 出租車開不?進胡同, 棠昭就站在車門口等了一會兒。 周維揚是一個人出來的,他面上沒什么波瀾,穿堂風把面頰吹得白凈,一副薄薄的臉色些微沉冷, 他低眸, 像在想著事情。 “他不去嗎?”棠昭問他。 周維揚平平地“嗯”了一聲。 他習慣了。 周泊謙從小時候就這樣, 三請四邀喊他出來都不?樂意?,周維揚把這種固執理解為?尖子生的架子。 棠昭安靜地打量他,她沒明白為?什么他剛剛突然回去?想帶周泊謙一起去?,但看周維揚自己回來,以為?他有心事, 于是問?他:“那你會不?高興嗎?” 周維揚陷入車座里,說?著:“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誰樂意?跟男的玩兒啊, 身邊有妞還不?夠?” 棠昭淺淺地嘆息一聲:“我要不?是身邊沒妞, 我也?不?跟男的玩啊?!?/br> 周維揚看著她紅潤潤的臉頰,說?:“你早說?我是你的退而求其次, 我就不?來了?!?/br> 而后又道:“剛剛是誰說?, 只?想和你去??” 棠昭鎮定?地解釋說?:“那個是我打錯了,其實我想說?的是:只?能和你去?。泊謙哥哥要保研嘛, 我不?能影響他學習?!?/br> 這個解釋倒是天衣無縫, 不?過要周維揚相信也?挺勉強的。他很想笑:“影響我學習就可?以了?” 棠昭:“因為?爺爺說?……” 她一說?爺爺, 后面的話他都不?想聽了,他涼颼颼地說?:“你什么時候能不?用這個爛借口?!?/br> 棠昭也?不?想再吭聲, 索性沉默了一陣, 絞著手指頭?,楚楚可?憐:“哎, 你也?知道,我一個人在北京,也?沒什么朋友,來這兒這么久,沒人帶著我玩……” 她話說?一半,臉頰被人掐住。 周維揚打斷她的話——“你也?知道,我的心在你這兒就是塊豆腐?!?/br> 棠昭這回真的沉默下來,一雙圓碌碌的眼?在幾?秒后露出延遲的羞意?。 她臉頰紅了些,可?能是被他捏過的原因,或者是因為?不?好意?思。 棠昭笑了一笑,手指做了個抓抓的姿勢,開玩笑說?:“那我可?以肆無忌憚地捏捏你的豆腐嗎?” 他說?:“你已經在肆無忌憚了?!?/br> 京城的雪在這一場漫長的日光里緩緩消融,肅穆的中軸線恢復一線舊日生機,鼓樓大街的路口,游人穿梭在車流中,莊嚴的紅墻映入她眼?簾。 在等候的車廂里,棠昭看著他,講秘密一般輕緩出聲,“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北京?!?/br> 周維揚看著她,沒有詫異,也?沒有好奇,只?是看著她。 “不?過也?不?討厭,只?是我在離開家之前?,從沒有想過原來適應另一個生活環境是一件很難的事。 “那天我夢到外婆了,也?夢到了爸爸mama,我夢到南京的冬天,濕濕涼涼的,我們?那兒不?怎么下雪,只?有雨夾雪。也?不?是什么特別的夢,我們?在很冷很冷的家里吃火鍋???是醒來的時候,什么都沒有?!?/br> “我就覺得好難過?!?/br> “也?許我真的會回家,如果沒有——” 如果沒有你。 “也?許我真的沒有那么想留在這里上大學,我沒有別人那么強烈的想要出人頭?地的念頭?,只?不?過mama給我安排了一條路,所以我就順風順水地走來了而已。我就是一個很膽小的人,要是發現這條路不?那么好走,我可?能就打了退堂鼓?!?/br> 她說?:“如果你那天沒有敲開我的門,我現在大概已經和你們?說?再見了?!?/br> 棠昭垂著雙目,說?完后輕輕地抿了抿嘴唇,仍然不?太好意?思抬頭?看他。 周維揚問?:“為?什么和我說?這些?” 因為?她發現,想要適應一座城市,甚至愛上一座城市,都是很艱難的事。 但是想讓它留住你,只?需要一點點的溫度就夠了。 她握著這一點點的溫度,聲音很輕很柔,就像踩雪時輕微的碎裂聲,和他說?:“因為?我想告訴你,我的心也?是一塊豆腐?!?/br> 豆腐和豆腐,好奇怪的比喻,軟軟的,雖然容易碎掉,但也?干干凈凈的。 結果周維揚開口便揶揄一句:“敢情你也?沒那么想當演員???” 棠昭挺慚愧的:“嗯……也?不?是特別不?想,但我有點怕吃苦的?!?/br> 他繼續數落:“你這一點兒信念感也?沒有,以后在名利場怎么混?” 棠昭面對他犀利過頭?的問?題,啞巴了一瞬。 她說?:“我不?知道,我也?可?以安安靜靜的吧,應該也?有安靜的演員吧?” 周維揚打量著她神情微妙的變幻,緩緩笑了,用指骨點了點她的鼻梁:“算了,想那么多干嘛,你還有我呢?!?/br> 她居然問?:“你?你……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用,但我能給你兜個底,行不?行?”他說?,“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也?得擔一部分責任,將來你大紅大紫有我一份功勞,要是有人欺負你呢,你就跟我說??!?/br> 棠昭笑了起來,她是聽到大紅大紫這個詞,有點點開心:“你覺得我會大紅大紫嗎,家喻戶曉的那種,到時候這里這里、那里那里,全都掛著我的照片?!?/br> 她指一指外面的廣告屏。 周維揚沒有看向外面,只?是盯了她好一會兒,他問?:“想聽我的真心話嗎?” 棠昭點點頭?。 他說?:“我覺得你活得輕松愉快點,比什么都重?要?!?/br> 她眼?神懵懂,過好半天才緩緩理解并接納了這句話。 劇場在胡同里,車進不?去?,停在了大街上。 棠昭下車后就看到街對面賣糖葫蘆的,攤前?熙熙攘攘,看起來生意?不?錯,她最喜歡湊這種熱鬧,于是揪一下周維揚的衣袖。 “糖葫蘆都饞,你幾?歲了?” 棠昭說?:“我就是想嘗嘗?!?/br> 周維揚一臉拿她沒轍的神情,他撈起袖管,腕上戴了一只?機械風的黑色手表,看一眼?:“還有十分鐘,應該來得及,我去?排?!?/br> 棠昭粘上他:“我跟你一起去??!?/br> 周維揚指了下她剛站的地方:“那路邊兒是風口,很冷,你就站這等我?!?/br> 他也?在摸索著一些經驗似的,又解釋了句:“約會不?都是男生照顧女生嗎?在這等著就行?!?/br> 棠昭乖乖點頭?,“好?!?/br> 然后乖乖地目送他過了馬路。 周維揚回來的時候手里拎著好多串糖葫蘆,塞在一個大大紙袋里,她剛才忘記告訴他要什么口味的,他就每樣來一串,一股腦都買了。 他無所謂這些事,在買東西方面沒有選擇困難癥,周維揚一直是一個很果斷的人,遇事不?決的時候,即便是餿主意?,也?總會拿個主意?。 “咱們?得快點兒,可?能要遲到了?!?/br> 棠昭還無所適從拎著一袋子糖葫蘆,忽的被他攥住了手腕。 “走吧,回去?再慢慢吃?!?/br> 腳步往前?一傾,棠昭的重?心斜到他的身側。 周維揚扯著她,在狹窄的胡同深處一路狂奔。嚴寒的深冬,十二?月的北京,穿過一盞盞被雪洗凈的紅燈,她莫名聞到一股草木蘇醒的少年氣息。 有日落的黃昏,棠昭的鼻息都被嚴寒嗆住,她吞飲著冬風的干澀,跟著他腳步匆匆,經過一塊一塊老舊的磚墻。 男孩子的力量凝固在她的手腕上,隔著厚厚的呢大衣,他的手因為?柔順的布料而緩緩下滑偏移。 她大衣的袖口長了些,掌心落了半段綿軟的粉色袖口。 隔著一片衣料,感受到他指節的緊握。 棠昭的心弦被錚一聲用力撥彈,亂七八糟地震蕩著。 他牽著她的手,在冰點的空氣里。她被力量帶動,跌進了風的旋渦。 棠昭忘記自己是怎么為?了跟上他跑得飛快,徐徐地被風迷了眼?,到后面都有些看不?清路,眼?瞼變得濕漉漉的。 只?還清楚那一節相互勾纏的指端,錯落的體溫,讓她感到一股恒久的冷意?。實際并沒有那么冷,因為?和周維揚有關,所以鉆心很深。 盡管是在冰封的深冬,她覺得眼?前?飛馳而過的一幕一幕都無比生動。 她會記住他,很多很多年。 棠昭跑得嗓眼?干疼,她正想喊他歇一歇:“周維揚,我跑不?動——” 一塊冰猝然碎在腳底。 她不?受控地往前?滑,還好周維揚扯著她呢,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的腰。 棠昭就那么穩穩當當地栽進他懷里,雙臂還那么恰到好處地攬住他精瘦的腰身。 經過力量訓練的胸腹,曾經被她一覽無余,眼?下又被她進貼在懷。 他的聲音無限貼近,懶洋洋的:“好朋友,往我懷里摔兩次了,怎么回事兒啊你?!?/br> 男孩子嘲弄的語調十足:“能不?能起來了,要我摟你進去??” 棠昭燙著臉從他懷里彈開,對上他唇角輕斜的笑:“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br> 周維揚沒有生氣,他笑深了些,掏出門票轉身進去?。 話劇太文青了,臺詞什么的都挺深奧的,周維揚沒有特別濃厚的興趣,不?過也?能看。 他不?喜歡看無聊的電影戲劇,如果陪著愿意?讓他花時間的人,也?都能頗具耐心地統統接受。 好在演員的功力很深厚,感染力強,是能讓人看進去?的。 要周維揚來總結,《戀愛的犀?!?,就是一個有點神經兮兮的愛情故事。一個神經病愛上了一個不?愛他的神經病。 不?過故事的內核還是動人的,把愛而不?得寫到淋漓盡致。 他們?會同時覺得傷感,卻不?會被這份傷感刺痛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