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她的動作被攔住,忽然想起來身邊還有個人。 “還差多少?” 那人平靜地問。 “什么?” 溫禧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 “還差多少錢要還?” 時祺又說了一遍。 “已經都還清了?!?/br> 她的心防被這個動作陡然敲開,而后碎裂。 “不多了,已經差不多都還請了?!?/br> 溫禧重復說了兩遍,擦門的動作不知不覺地變得格外緩慢,從喉嚨里往外擠字,回答他的問題。 緊接著,她丟開抹布,做了個令他意外的動作。 “時祺,現在是我配不上你了?!?/br> 溫禧用手去捧他的臉,將當初那句話原原本本地還給他。 她現在還保持一種表面上的清醒,但理智卻好像醉意發酵后上浮的氣泡,在逐漸離她遠去,停留在海面上分崩離析。 剩下一腔與生俱來的勇氣。 他的心驀然一疼,像被光薄的利刃劃開。 和他當初的原因一模一樣。 直到如今,她不斷退縮的原因終于像被剝開的洋蔥心,暴露在他眼前,發出濃重嗆鼻的氣味。 時祺在這一刻終于明白她心有芥蒂的原因。 溫禧曾識他于微時,見過他最狼狽的時刻,而后他搖身一變成為上流世家的多金公子,她因此而成為自己最嗤之以鼻的人。 一場高門宴會,好像又將她苦心孤詣粉飾的太平掀開,露出內里的敗絮。 “其實我現在過得也很好,” 她吸吸鼻子,像飄零的浮萍,自顧自地呢喃,說拙劣的謊言,騙給自己聽。 借助醉意,溫禧終于或多或少地展現出脆弱的那一面。 “從前是我不好。雖然跟你經歷過很多,還做過不少兼職,那時候我說能體會你的感受,是我太自大了,現在自己經歷了才知道?!?/br> 陰差陽錯,溫禧現在成為陷入深淵的那一個。歲月將給予她的偏愛盡數剝奪。 “不是那么容易的,真的不是那么容易?!?/br> 酒精的副作用讓溫禧的情緒來得極快,她顫聲說,眼尾的水汽像是珍珠,越聚越多,終于有山雨欲來之兆。 “怎么現在開始道歉了?!?/br> 時祺心如針錐,用手掌包裹住她的纖指,緩慢地從自己的臉上放下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小滿,” 她抬起濕漉漉的眼看他。 “我們先一起先把門清理干凈,好嗎?” 時祺注視著她的臉,沉聲溫柔地哄。他伸手,不敢使力,只在水珠滑落時,指尖才輕輕掃過她的眼尾。 “那好吧?!?/br> 匆促之間,他轉移話題太過生硬,好在她醉意十分,沒有瞧出端倪。 但兩人配合得當,比在舞會上跳華爾茲時更勝一籌,在苦中作樂時,反而擁有無可比擬的默契。 在這一刻,頭頂上的感應燈時亮時滅,每閃爍一下,撞入眼簾的都是溫禧更燦爛的笑。 溫禧因酒醉,對情緒更不加控制,悲喜都形于色,笑時櫻唇張合,頰邊涌起小小的梨渦,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她笑得太好看,將他深深迷住。 一個西裝革履,芝蘭玉樹,一個曳地公主裙,清麗艷絕。兩人雖著盛裝,卻在認真專注地擦防盜門上的污痕,有種滑稽的黑色幽默感。 好像這個世界本該如此。 他們視線相撞時,相視而笑,好像從前那些舊事糾葛都在瞬間煙消云散。 再荒謬的現實,只要有人陪伴,都不會很糟糕。 這是他認識的溫禧,即使在最狼狽的時候,也會心持驕傲,笑得漂亮。 這才是公主的意義。 她不愿意依附任何人而存在,她本身就是一棵獨立生長的樹,依山傍水,深深扎根在土壤中,獲得自己生長的養分。 所有的人都有可能因為這樣看不起她,但他永遠不會。 兩個人在昏暗的走廊里努力許久,骯臟的防盜門終于煥然一新,終究大功告成。 “辛苦了這么久,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房間里燈火通明,時祺的視線停留在她泛紅的瓜子臉上,開口對她發出邀請。 他的反問誘人,像伊甸園里那只紅蘋果。 溫禧抬頭看他,年輕男子一雙眼溫情似水,漆黑地,深不見底地,好像能在頃刻之間就將她吸收進去,她微顫的心神被蠱惑了一瞬。 他剛剛幫了自己,好像并不是壞人。 于是溫禧愉快地答應。 “好啊?!?/br> 第59章 褪盡 說完, 溫禧將自己完美代入邀請客人的屋主,往后退步,在狹窄的門道上給時祺留出空間。孰料地主之誼還未盡到, 后退時腳下又平地趔趄。 糟糕, 對客人失禮了,她不妙地想。 有人比她動作更快, 幫她從身后將平衡穩住。 “不好意思啊?!?/br> 溫禧對著空氣抱歉,微啞的聲線像是被酒浸濕,格外醉人。 “小滿, 往前走?!?/br> 她大腦宕機, 不知這是誰家, 鬼使神差地聽他的話往前走。 家是一個人最私密溫馨的地方,明亮的燈光下,時祺凝神打量四周, 房間是簡裝,地板上貼著最廉價的白瓷磚, 沒有花紋, 踩上去冰涼徹骨。 門口放著兩雙粉色的毛絨拖鞋, 看起來都是女孩的鞋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