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溫禧真誠地說。 “我家只有我一個人,” 時祺提醒她,將落寞的心緒往里藏,眼神中卻沒有太多快樂。 他沉默地替她提上禮盒,在前面帶路。 他習慣了溫禧的聲勢浩大,學會自我麻痹,盡管這一次又一次提醒他,他們之間天懸地隔。 與溫禧在一起,連天卷地的落差感可能是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角落中來。 這就是他說愛的代價。 “公主,你做好心理準備就行?!?/br> 時祺沒有說錯。 單元樓里,水泥臺階上用紅漆填滿了姓名與聯系電話,牛皮癬般的小廣告像生了根,層層疊疊地讓白墻失去原本的顏色。 筒子樓背光,每家每戶又將垃圾放在門口,湯湯水水淌了一地,散發出隔夜飯菜餿后的惡感。 溫禧強迫自己不去留意,迅速走到五層。 鑰匙在鎖孔中轉動,木門嘎吱作響,掙扎了數聲,才露出他曾拼命掩飾的家境。 時祺租了兩室一廳,溫禧還從沒見過那么小的房子。但卻干凈整潔,面積很小,廚房用的還是最原始的排氣扇,連個像樣的客廳都沒有。 映入眼簾的那臺鋼琴,倒顯得整個家都不倫不類起來。 時祺在鞋架里翻翻找找,才給她在破舊的紙箱里,找到一雙又小又舊的女式毛絨拖鞋。 溫禧試了一下,感覺尺碼剛好,卻又疑惑獨居的他這里為什么會有女性用品。 “我跟我mama一起生活,”時祺云淡風輕地跟她解釋,像說起家常菜肴一筆帶過她的病情:“最近她在療養院,暫時回不了家?!?/br> 南江的療養院遠在城郊,但溫禧心想這大概是他的家事,所以沒有再多地刨根問底。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時祺尤甚。 她對時祺的家庭依然很陌生。 溫禧到時,時祺已將頂蓋與側板都拆卸完畢,他照顧好溫禧,又很快進入工作狀態當中。 她像是只好奇的幼貓,躡手躡腳地走到鋼琴邊,再看過去時,時祺右手握板左手擊鍵,另外的工具騰不出手來,用透白的牙齒咬著止音夾。 鋼琴對她敞開封鎖的軀體,她跟著時祺,逐個琴鍵地探索未知的領域,摸透內里乾坤。 “小滿,來搭把手?!?/br> 她從時祺的唇齒邊將止音夾取下來,細柔的手指卻在他唇邊擦了一下,柔軟的親密接觸讓她的臉瞬間染上紅暈。 少年神色專注,唇紅齒白,一滴晶瑩的汗珠順著英俊的臉頰流至衣領,消失不見。 調律者比調律本身更吸引人。 “其實調律也不難。你要不要自己來試試?” 時祺的余光一瞥,看見身邊凝神的溫禧,杏眼一瞬不瞬地觀察他的每個動作,比他這個cao作者還認真。 “我可以嗎?” 溫禧指了指自己。 “你可以的?!?/br> 時祺看著小公主顫顫巍巍地要往鋼琴里鉆,彎腰俯身,額頭就要撞上鋼琴,忙把她拽了一把。 “調律的時候尤其要小心,起身時不要撞到自己的頭?!?/br> 鋼琴都是真材實料,偶爾有磕碰,受傷的都是自己。 時祺伸手將鋼琴尖銳的邊緣護住,對她說現在可以起身。 臨時抱佛腳,時祺的矮凳上放著幾本調律指南,也吸引了她的目光。 雖然溫禧不知道那些理論具體有什么用,但她做事習慣去看那些說明手冊。從中翻找,希望能找到些有用的指導信息。 她沒有正經學習過樂理,只好按著調律教材上的步驟按圖索驥??删退氵@樣逐字讀起來,她對上面的內容依然一知半解??匆娔吧囊魳沸g語,只好請教身邊的時祺。 “時祺,十二平均律是什么意思?” “時祺,什么是同音弦組?” “倍音是什么,我看了好多解釋,但還是不理解這是什么意思?” 起初時祺也解答,但無奈溫禧的問題像滾雪球,越問越起勁,源源不斷。 “不用看這上面的東西?!?/br> 于是少年就起身,將她冥思苦想多時的教材抽走,試圖用一個懷抱堵住她雀鳥般的話語。 方法果真奏效,她的臉像是破曉時的天空,一寸一寸變得通紅,薄唇張合,卻再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把這些書本上的東西都拋開,把鋼琴調壞了也沒有關系,我到時候幫你?!?/br> 他輕聲鼓勵 “好?!?/br> 有時祺的話做保證,溫禧懸著的心便放了下來。 紙上得來終覺淺。 她將頭俯在鋼琴的發聲區,感受樂器回饋的每一次心跳,成為時祺的小助手:“現在聽起來怎么樣?” “嗯,好像有點不準,你再轉一圈?!?/br> 溫禧又開心地投入到調律工作當中。 但作為新手,溫禧自然會犯錯,高音區的弦繞著銅絲,她慌慌張張,經年累月的弦又太過脆弱,很快就拽斷一根。 于是她舉起那根斷了的弦,苦著臉,小心翼翼地站在時祺面前。 “怎么辦,時祺,我剛剛不小心將這根弦拽斷了?!?/br> 少年有些好笑地看溫禧緊張兮兮地拽著那根斷裂的細線,好像對待珍寶一般捧在手心。她不知所措,秀眉都緊蹙在一起。 好像做錯了事等待家長批評的小孩,仰頭迎接時祺的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