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眾人當中,溫禧機械地坐在原地,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血腥味。 她是盛妝打扮,此刻卻狼狽不堪:紅裙上的血跡深淺不一, 看起來分外駭人。裙擺邊撕扯開幾道破口, 是當初為時祺包扎時留下的。 她發絲散亂,神色呆滯, 像一朵開到絢麗高潮又頃刻間糜爛的花。 自己卻毫不在意。 因為醉酒摔傷的醉漢來做傷情鑒定,將角落里的溫禧曲解為風塵女,趁交警不留神四處亂瞟,對她不懷好意地吹了幾個口哨。 “滾?!?/br> 她脫力,卻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繼續安靜地坐在那里,等待命運對時祺的宣判。 護士手忙腳亂,只能盡力照看大聲呻喚的傷痛者,無暇顧及她這個視線范圍之外相對健康的人。直到換班的護士關注到她,柔聲詢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溫禧搖搖頭,說自己在等親人從搶救室出來。 手術室亮著紅燈,溫禧獨自一人坐在醫院的大廳里,整個人被抽干了力氣。她的嘴唇無意識地咬護士給她遞來的一次性紙杯,盡管水早就空空如也。 在等待的時間里,她顫抖的手將熟悉的號碼摁亂百十遍,給父親撥了無數個電話,電話那頭卻始終是機械甜美的女聲在回響。 但好在這樣的無助感沒有持續太久,溫良明竟真的如神兵天降,趕到現場。 溫良明說近期會乘班機回國,但卻沒想到正好是今日。下機后秘書將溫禧語無倫次的留言播放給他聽,他匆匆就往醫院來。 “小禧?!?/br> 終于聽見親人的聲音,即使許久未見,她慌亂的心也在瞬間有了停泊的港灣。 “沒受傷吧?!?/br> 溫良明大步流星地向著溫禧的方向走來。 因為危難,她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依靠,下意識地忽略與父親經年累月的膈膜。 看見女兒一身的血跡,他嚴肅的臉上愁眉緊鎖,眼神中的慍怒比擔憂更勝一籌。 “爸爸,我沒事?!?/br> 溫禧快步迎上去,眼眶通紅。 “你送誰來的醫院?” 溫良明問。 “是我的同學,時祺?!?/br> 她似乎本能地覺得與時祺交往會讓父親生氣。心虛地低下頭。 溫禧想,最終這個想要隱瞞的秘密還是毫無遮攔,暴露在溫良明的眼前。 “時祺,” 溫良明反復咀嚼這兩個名字,確定本市有頭面的商界名流并沒有這個姓氏。 不過他倒是想起了另一個人。 “你因為他,連好朋友都不顧了?” 溫禧這時才想起攛掇自己到失樂園的那兩位塑料姐妹花,現下無影無蹤。 “他們的父親可都是我的生意伙伴,你知不知道爸爸當時拉了多大的面子,才說動他們讓自己的女兒來南江玩......” 溫良明頭疼地攥著自己的眉心,一旁的溫禧也有愧疚之意。 父親用自己的人脈為她保駕護航,溫禧心生感激,但時祺躺在病房里生死未卜,她哪里還有閑心去考慮兩位貴女究竟去了哪里。 那張塑料膜又連天覆地而來,橫亙在兩人中間。 “爸爸,不是這樣的?!?/br> 溫禧迅速又精簡地將失樂園中發生的一切跟父親講明,著重地說了時祺護己受傷的部分。她直覺歹徒即將沖她而來,被時祺以命相博,攔在眼前。 “如果他沒有挺身而出,現在的我也不能平安無事地站在這里?!?/br> “好了,他在醫院這邊我會托人照顧,肯定不會虧待他,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家,你這樣像什么樣子?!?/br> 溫良明的指示果斷,不容置喙。 “這才剛上大學幾個月,你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br> 他用責備的眼神看著溫禧,是發怒的前兆。 溫禧已經淡忘兒時是否因被父親狠狠體罰留下創傷,但隱約記得他發怒時可怖的模樣,不敢觸他逆鱗,挑戰他的家庭權威。 “我知道了?!?/br> 她心中忿忿不平,卻不敢再爭。 “爸爸,有消息立刻告訴我好嗎?” 溫禧即將離開時,又回頭不舍地忘了一眼。 “有什么消息都等你明天起床再說,你聽爸爸的話,離他遠一點?!?/br> 溫良明感覺頭疼。 她與出手術室的護士擦肩而過,戴著口罩的護士來親自告知,說病人求生欲望強烈,他的清創手術進展順利,人也安然無恙。 一抬眼卻看見溫良明臉上流露出的厭惡神色,跟起初那位拽著她衣角的可愛小姐有天壤之別。 這真是家屬嗎?護士嘀咕著搖搖頭,又回到崗位上。 - 第二日。 在溫良明從中轉圜下,時祺被轉到南江第一醫院的單人病房,因禍得福。 醫院像是真正的銷金窟,花錢如流水,各種監護儀器嘰里咕嚕地轉動,持續不斷地吞金。 病房里,明朗的陽光透過藍色的窗簾,落在少年的面上,好像生命力的降臨。 但他卻還在沉睡當中。 昨夜失眠輾轉反側,溫禧今日很早便來到醫院。護士交代說病人剛做好手術,從全麻藥效中恢復,難免會昏昏沉沉,睡得久一些。 時祺很少能這么安靜。 他穿著藍白色的病號服,面容沉靜,卷翹的睫毛分毫不動,干澀的唇像是畫紙上暈染開的調色顏料,在一點一點地恢復紅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