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溫禧邀請人直截了當。 “沒興趣?!?/br> 時祺拒絕人更直截了當。 少女明亮的眸子一閃,閃過一縷靈光:“我可以給你錢,你也不算吃虧?!?/br> 她走到哪里都是眾星捧月,現在偶然撞到這個油鹽不進的硬釘子。 “好啊,小公主。你有多少誠意給我?”時祺側首,好整以暇地看她。 “你報個數?!?/br> 時祺慢條斯理地舉起一根長指,在她跟前晃了晃。 “一千塊,好說好說?!?/br> 溫禧眉開眼笑,正準備翻開自己的書包去取現金,渾然不知即將到來的危險。 “我指的不是這種誠意?!?/br> 時祺撐著琴蓋,將她囚困在方寸之間,灼烈的光在金屬耳釘泛著銀輝,少年的五官近在咫尺,長眸里斂著危險的光,連好聞的薄荷味落在她鼻尖。 “一個吻換一首鋼琴曲,怎么樣?”后三個字他咬重了說,上揚的尾音夾著他微重的呼吸。 她掉入時祺有意設置的文字陷阱,清晰地聽見腦海中弦斷的聲音。 手繩沒找到,卻平白無故地連人帶心都折在這里。 貝齒咬著唇,溫禧下意識緊閉雙眼,力道后撤,等她反應過來時,始作俑者已單手拎著書包,從琴房里瀟灑離去。 “開個玩笑啦,拜拜?!?/br> - 報完最后一個唱名,溫禧扯開眼前的緞帶,掌聲讓流動的世界重新變得清晰。 時祺的臉上是沉靜的,雙眼含笑,好似醞釀著一點壞意。 他的部分更加速戰速決,邀請溫禧直接從七個音開始彈奏,她將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指尖,卻在最后一刻出現不該有的失誤。 “哎呀,很可惜,時先生報錯了兩個音?!?/br> 主持人慌忙補充。 大屏幕很合時宜地將溫禧的手位折成音位,附上時祺剛報出的答案,正好產生了兩個偏差。 “一山更比一山高,我當然愿賭服輸?!?/br> 鋼琴的混響還在繼續,時祺先認輸了。 時祺微笑著看溫禧,配合地流露出遺憾的神色。他漆黑的眼里折射出她的影子,像是每首奏鳴曲的再現部,有似曾相識的虛影。 她贏了。 溫禧難以置信,明白他是故意輸給自己。 好像只是一瞬間,溫禧又被璀璨的鎂光燈拉回到現實。 她被四面八方涌來的掌聲包裹,本人卻在晃神。 “小姐,您戰勝了時祺先生,感覺如何?”主持人將話筒遞給她,試圖采訪出勁爆的只言片語。 溫禧環顧四周,坦然地與無數好奇的目光交鋒。 “大家好,我是一名鋼琴調律師,能戰勝時祺先生只是偶然罷了?!睖仂麥睾偷匦Γ骸叭绻蠹矣袖撉僬{律的需要,歡迎大家來找我,我的工作室在觀山路235號?!?/br> 她是極美的,穿著針織毛衣與碎花長裙,如緞似的烏發散在肩頭,素著的臉像工筆畫描繪的秀麗五官,經過鎂光燈的打磨,溫潤沉穩,矜貴異常,好像一塊美玉重現天日。 溫禧一番話說得也妥帖,恰到好處地為時祺解圍,悄無聲息地將自己放在綠葉的位置。 “請問溫小姐有什么心愿?” 她還沒來得及接過話筒,這話卻被時祺接了下來。 “我想送溫小姐一份禮物?!?/br> 今天青年鋼琴家的話格外地多。 “我寫一首歌送給溫小姐吧?!睍r祺平靜道,好像在做一件信手拈來的事,跟吃飯做菜一樣簡單?!爱斪鹘裉旒疾蝗缛说莫剟??!?/br> 掌聲涌動如潮,退潮時留下艷羨的目光,將溫禧包圍。她的眼皮沒來由地跳了一陣。 時祺罕見作曲,連演藝圈邀歌與合作都一概拒絕。為數不多的幾次采訪都爭先恐后讓他創作,他輕易不顯山露水,偶爾折出的片刻,都是很驚艷的旋律。 他有自傲的資本。 他沒等她答應,就坐在琴凳上,邀請她。 “這首曲對節奏的要求很高,如果溫小姐不介意的話,就請溫小姐做我的節拍器吧?!?/br> 時祺欠了欠身,甚至很禮貌地給她讓出半張琴凳。 溫禧當然不會坐下,她伸出五指纖纖,在貝殼般的指甲蓋上躍動的光,在琴板上不輕不重地扣動了四下。 - 溫禧記得這首歌。 那時候她和父母徹底鬧翻,陪時祺兩個人蜷在城中村里,溫禧買的那臺立式鋼琴成了兩個人唯一值錢的家當,兩人在沉默的龐然大物前面面相覷。 練琴時樓上樓下鄰居咒罵他擾民,家徒四壁時,那臺四角鋼琴緊挨著半封閉的廚房,被油煙熏烤著,徹底剝了高雅藝術的皮。 她趁著時祺練琴時招惹他,一而再再而三,恨不得整個人能掛在他身上。最后他終于心不在焉,便將她抱起,壓倒一大片琴鍵。 鋼琴上的節拍器他忘記去關,就壞心眼地將游尺撥到最頂端,每分鐘九十下,不急不緩,遵循本能,按節奏有力地沖撞。 她的唇努力張合,連字句都破碎,每次都控制不住身體的平衡,要從琴鍵上跌落,時祺便用長臂一撈,將她和鋼琴融為一體。 他不甘心,要拉她一起下地獄。 每每此刻,溫禧好像瀕死的金魚,去夠稀薄的氧氣,活蹦亂跳,大口大口的呼吸。 “鍵要被你壓壞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