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言恩沒有留下完整的尸|體，他的軀干變成了一灘焦糊的rou泥，只有頭顱還保持原本的樣子。

    但此刻，白諾恩也不確定，自己的弟弟是已經安靜地離去了，還是被那群機器壓榨最后一絲價值，變成了一顆“完全開發的大腦”。而圖像下面的那句話，是白言恩大腦中殘存的意識留下的，還是那群機器惡趣味的捉弄。

    無論是哪種情況，白諾恩都不得不去。

    炮塔已經對準基地，ai想要的不過是逼出白諾恩，它們需要的是一顆價值更高的大腦。

    至于銀河基地中的人類，任何時候都能處理。

    這是一場不劃算的買賣，即便白諾恩主動獻身，ai也不會放過人類，畢竟它們程序推測出的最安全的處理方案，就是毀掉這個生生不息、只要有一點火光就會活下來的種族。

    到時候，整個自然會毀在科技手中。

    但絕望中的所有生機都是靠搏出來的，白諾恩深信這一點。

    于是他啟動機甲，離開了銀河基地。

    太陽系，中心城內燈火通明。

    白諾恩沒有隱藏身份，一靠近地球他的機甲的航行就被限制，他所幸交出駕駛權，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他沒能清凈多久，耳邊就響起清脆的提示音，他掀起眼皮，在屏幕上看見了他的父親。

    冉空大概處在一個黑暗的環境，身后所有事物都被掩蓋住，以至于白諾恩的目光只能落到那張臉上。

    他的樣貌一如百年之前，而毫無情緒的雙眼證明了他已經成為空殼的事實，他僵硬地動了動唇，按照提前規定好的程序開口道：“諾恩，你終于回家了?！?/br>
    白諾恩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沉默地看著面前的男人，腦海中閃過童年記憶中這人臉上的喜怒哀樂。

    兩張毫無差別的臉重合在一起，眼前的冉空卻沒有因為白諾恩的不理睬而產生情緒，只是繼續按照規定好的話繼續道：“作為父親，我很高興你懂得及時止損，人類是跟不上科技的發展的，作為更為先進的‘類人體’，你早該回到地球來?！?/br>
    要說白諾恩第一眼看到他時，會因為想起那久遠的父愛而感到難過，那么幾句話之后，白諾恩就完全從懷念中抽離了。

    他真正的父親，早在為了利益殘害同胞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死了。

    他看向冉空的雙眼毫無波動，語氣淡淡地道：“我要見言恩?！?/br>
    冉空停止了他強行煽情的“演講”，頓住了。

    他微微頷首，雙眼失去的聚焦，與其說是頓住，倒不如用“關機”來形容更為貼切。

    接住，冉空身后一塊大屏亮起，音波一樣的紋路出現在上面，隨著一道聲音的響起而開始波動，

    “看來多年前的那場干擾實驗很成功，”一道合成的機械男聲道，“我們的白諾恩到現在都能很好地處理自己的情緒呢?！?/br>
    痛苦的回憶順著這道聲音鉆進白諾恩大腦中，他幾乎是本能地咬緊了牙關，強撐住平靜的表象。

    他右手手肘撐在扶手上，指尖習慣性地揉捏著耳垂，感受著那枚耳釘存在和喬沉前一夜在此處落下的吻。

    他沒有接話，而是繼續提出自己的要求：“我人已經在你們手上了，怎樣處理都由你們決定...不過，先帶我去見言恩一面，不過分吧？”

    “不過分，我現在就安排你過去?！睓C械男聲低低地笑了出聲來，似乎真的被白諾恩的舉動逗笑了。

    終究是人類的產物，竟然還會模仿人類的情緒做出特定反應。

    白諾恩垂下眼，沒再回話，任由機甲被牽動著朝中心城而去。

    他一下機甲，一名仿生人就迎了上來，道：“白先生，老板的指令是需要你取下所有設備?！?/br>
    白諾恩看向他，道：“好，我這就取下來?！?/br>
    他語氣溫和，似乎又變回了銀河基地里的“白師傅”。

    他乖順地拆下手上的腕表和匣艙，將折疊的隨身空間取下，挨個放進了仿生人的手心里。

    仿生人接過所有設備，原本無神的雙眼一閃，眼球變得通體漆黑，再開口時已經變成了之前那道機械男音：“多年不見，還是那么聽話，不知道是不是又再背后?；ㄕ心?？”

    他語氣輕蔑，完全將白諾恩視為掌中之物。

    而他沒能發現，白諾恩耳垂上的那枚耳釘隱住蹤跡，神不知鬼不覺地躲過了他們的檢測。

    白諾恩跟著面前仿生人的指引，來到了中心城總部的頂層。

    最深處的儲存室內，有一圓臺立在屋子中央，上面擺放著一個方形的盒子，盒子外部插著許多毒蛇一般盤繞著的導線，導線上一明一暗地閃著光，如連接心臟的血管。

    一束刺眼的燈光聚攏在上面，讓白諾恩覺得恍惚，似乎圓臺之上放著的不是盒子，而是蜷縮成一團的白言恩。

    他神色微動，最后又很快地壓制住自己的情緒，走上前去，抬手輕輕覆上了那只盒子。

    不知是不是白諾恩的錯覺，那盒子好像感受到了他的觸摸，插|在上面的導線燈光變得更加明亮，似乎在用這種方法回應白諾恩。

    “言恩?！彼p聲開口。

    然而這次，盒子卻沒有作出任何回應，或許剛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他垂下眼，一下一下撫摸著盒子，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在他眼底投射出一片暗影，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