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對峙:她和他的終極對決(五)
這是一間沒有監控設備,并且有前后出口的貴賓休息室?;瘖y臺的不遠處,一道放置于左側角落的屏風映入眼簾,這是由六片墨黑屏風構成的巨型隔板,加厚宣紙上是金色的梅花圖案。 這個傍晚,布萊爾·約翰森的確是應邀來給嘉賓們和樂手們化妝和挑選服飾,工作完畢的她拾完了化妝袋,在白紙上臨摹起了自己的最新構想。 她身穿設計獨特的耀黑色長短肩晚禮裙,椅背上是一件米白色和淡黃相間的格子小外衣,那絲滑而濃密的秀發被挽成了略顯蓬松卻精致的蜈蚣式盤發,臉上是淡雅的霞櫻亮色和極為罕見的煙熏眼妝,她白皙纖細的小腿傾斜著輕置于臺下的紅木凳上,腳上是一雙矜貴卻性感的黑色系帶高跟鞋。 這是布萊爾生平第一次在公共場合展露素顏和丑化之外的妝容,此時的她混合了奧黛麗·赫本的楚楚動人,格蕾絲·凱莉的婀娜溫婉,瑪麗蓮·夢露的冶艷火辣,更有東亞新晉女團們的嬌俏清麗,這首席造型師的架勢遠超國際電影節上的璀璨眾星。 她那甜美而嫵媚的臉龐微微下傾,瞥見尼古拉斯的那刻,她和他的視線相撞,那雙琥珀色的美眸里浮泛起淡淡的幽怨和傷懷。 尼克倉皇不堪地躲過她的直視,可她的目光沒有在他身上駐留,而他的垂眸綴滿了心虛和驚愕,那頎長而魁岸的身軀最后就倚靠在冰冷的墻面上。 她側過臉來,伸手打了個響指,示意他把門關上。 「布萊爾···丫頭···你怎么會在這里?」 終于開口的他訝異于自己那嘶啞的聲線,還未等他平復好心緒,只聽見她以淡漠的口吻輕語道, 「賭。賭你會不會出現?!?/br> 「我不明白······」 「別裝了。你的獵物在費城幫艾莉和杰克搬家?!?/br> 她早就知道了。這些天進展神速的親密互動,原來都是演戲。盧卡斯在出現的那一夜就說服了她,他與她竟然算計了自己。對外界的戒備即便是再森嚴,尼克也不會提防她。她是自己唯一的軟肋。也正因如此,布萊爾·約翰森得以對尼古拉斯·米勒施展美人計。 仍是垂首的他苦笑一記,無法克製地急喘起來,溺水般的窒息感如同兇殘的魔爪,在他的胸膛處撕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他無助地抬眸,那噙著淚珠的視角里是她優雅纖美的背影,這一刻的少女居然是如此沉靜和鎮定,可他卻,心如刀割。 「你真是好演技······」尼古拉斯的語調透著日暮途窮的悲涼。 「呵,你這一路上,cao控了多少人?!顾倪@句反問令他啞然。 雖然兄弟們之前發現過他的異能,但是他們都被一一清除了那一小段記憶。她又是如何知曉的?陷入慌亂的他雙眉緊蹙,試圖回想某個自己可能掉以輕心的片段或者細節。 就在這時,鏡子里的少女耽視起身后的他,她那妖狐之眼在瞬間泛溢櫻花狀的凄美淚墜,周遭幻化出粉色的誘人香霧和妖嬈流嵐,兩片靈動的妖唇微啟,噴吐出勾魂的嬌媚氤氳,那吳儂軟語宛若從天上徐緩而下的玄音,亦像是神魔們輕攏慢捻的弦樂,「這不是專屬于你的妖力,我只不過是,不想啟用而已?!?/br> 忡怔不已的他這才頓悟,自己早該意識到,從初遇那次便無法駕馭她的緣由。 少女即刻就閃現在他面前,那步態飄逸和輕盈得令人驚嘆。他抬首,那琉璃綠的雙眸隱現著心碎中的灼痛和自嘲,可依舊是癡望著她,那姽婳的臉和自己只有咫尺之距。布萊爾深知,今夜的尼古拉斯一定沒有空手而來,她那嬌小的手掌覆上他的腹部,一路沿著他的腰身摸索過去,而驚恐萬狀的他渾身微顫,意欲製止她的探尋。 「尼古拉斯,我可以隨時尖叫?!?/br> 她的那句壓低了的威脅令他窒住,他痛苦地闔眼,在緘默中嘗試阻攔她的舉動??山K究還是被她觸碰到了那把手槍,她目瞪口呆地將其握住,那修長的睫毛在橙黃色的光暈中微顫。 這是盧卡斯·克林早就預料到的,可布萊爾還是不敢相信,尼古拉斯真的會按捺不住而起殺心。在盧卡斯柔聲請求布萊爾留下來之后,她打發了前來尋她的艾莉森和卡米拉。雖然就連做夢都渴盼著她的溫度,但是他仍舊與她保持著肢體距離。而她則是開始斟酌整件「偷拍和勒索」事件的來龍去脈,她在腦中復盤和追憶尼古拉斯當初告知她的細枝末節。 房車里的二人沉默了良久,當她再次開口的時候,她已是平心靜氣,「我接下來可以做的是驗一驗尼克的話,我想要知道他是否真的是說謊?!?/br> 垂眸的她淡定地與盧卡斯商議如何檢驗尼古拉斯,待談妥之后,布萊爾并沒有打算再逗留下去??墒潜R卡斯輕聲喚住了正欲轉身的她,「我不可以讓你單獨和他對峙,至少讓祥恩或者泰倫陪著你?!?/br> 少女微微側身,輕啞道,「無論他有沒有騙我,是不是真的那么歹毒,我確定,他不會蓄意傷害我,所以,你不用擔心?!?/br> 盧卡斯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語氣是那么的溫柔卻堅決,「布萊爾,不要任性,好么?我可以不在場,但是你不能一個人對抗尼古拉斯。你這樣,讓我如何在夜里入眠?」 緩緩地回眸,早已是淚珠盈睫的她克製住自己的悲慟,低語了一句,「好,有任何情況讓泰倫或者祥恩跟我郵件聯系?!?/br> 瞥見她那竭力隱忍著不掉淚的模樣,他心疼著蹙眉,感覺自己都要泫然欲泣,在放手之前,他低聲囁嚅道,「對不起,布萊爾?!?/br> 她停頓了少頃,那精致的側臉潛入了暗處,只聽她甚是嘲諷地耳語道,「你最好是在撒謊,不然我可真的無法補償你······」 盧卡斯那抖動起來的嘴唇微啟,卻哽咽得無法吱聲。就在她上前去到車門這邊時,他干啞道,「我真的,好想你······」 意欲推門的她猛地闔眸,眼淚從她的雙頰上滑落,那小小的倩影在五彩的星光里緩顫,她泣不成聲地低啞,「謝謝你告訴我這些?!?/br> 回到當下。 布萊爾驚懼地朝身后的右側偷瞄了一眼,屏風后面的泰倫最好不要出聲,他之前保證過,不到萬不得已,他都不會出面。此刻的泰倫卻早已自作主張地撥通了少爺的電話,為了讓他了解全程的實時狀況。 雙頰上已是掛滿淚痕的尼古拉斯低喘,他近乎是身體扭曲著彎腰,死死地按住她那即將要帶著左輪而抽離出來的手臂,可她倏地抬眸,那對他的仇視里是駭人的森冷。他的神志在一瞬間便瓦解,雙手無力地懸掛于兩側,整個人癱靠在墻面上。 這是她從未有過的神情,是對任何人都不曾有過的極端情緒。她憎惡他。她鄙棄他。布萊爾深呼吸著,舉起銀槍的左臂在空中劇顫起來,她不再怒視他,卻在下一秒鐘扣下了握把保險,那記聲響猶如刺耳的警報,使得尼古拉斯徹底無措。 只見她將槍管硬生生地置于他的右手心,逼著他將其緊攥,用力舉起他的臂膀,再把槍口對準了——她自己的前額。 尼古拉斯愴然淚下,他模糊起來的視線里,她臉上只有無畏的決絕,而他嘴唇哆嗦著懇求道,「布萊爾···不要···求你了······」 布萊爾啟唇,那聲調冰冷得令他愕然,「尼古拉斯·米勒,你想動他,還不如,先斃了我!」少女的嬌體分明是在顫抖,可指尖卻掐捏住尼克那靠近扳機的食指,盛怒中的她低吼道,「動手??!我死了,你就不用這么處心積慮地除掉他!還猶豫什么?!」 尼克絕望地哭喊起來,「我愛你!是我對不起你!別這樣!讓我把槍放下!」 泰倫則是焦慮地冒汗,他恨不得就這樣沖出去,替她解圍,可是她堅持要自己一個人面對尼古拉斯,而正在從費城趕回來的盧卡斯也正在一路疾馳。他向她保證過不會插手今晚的相持,他也必須理解,這是她和尼克之間要單獨完成的決裂。原本在布萊爾的吩咐下,杰克和艾莉森一定要拖住盧卡斯,不能讓他連夜趕回紐約,可是盧卡斯依然堅持要返程。 那句「我愛你」令她呆楞住,如同觸電了一般,她的手臂忽然跌落,后撤了幾步。美少女的眼神空洞起來,苦笑著囈語,「你愛我?!煞費苦心這么久,就是為了親手葬送我的摯愛,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 尼古拉斯趕忙趁機清空了彈巢,將子彈存放在自己的口袋里,耳畔是她被驚悸和悵惘浸透了的輕啞,「你早就知道他會在澳洲出事······你等著他被人陷害······你盼著我與他分手······你讓我相信是有人偷拍他而前來勒索······你親眼目睹我自殘······你試圖支配我的情緒和意念······你還特意跑來刺殺他······這世上——」 她深吁一記,終究還是吐露出有史以來最徹骨最無情的話語,「這世上,還有比你更惡毒更齷齪的人嗎?你真的以為,我會選擇你嗎?!」 尼古拉斯的心在驟然間被掏空,到底還是被她如此唾棄了,到底還是被她如此嫌惡了,即便是在某種程度上預見了這一切,他還是心痛得快要暈厥過去。 「······若你當初沒有跟著去印尼···你們就不會相愛···我早就能和你在一起······為什么···為什么是他···不是我······」尼古拉斯像是念咒那般吶吶自語起來,「他根本不適合你,你與他之間有太多的自我懷疑和情緒羈絆,你們不斷不斷地製造不必要的心墻······」 尼古拉斯怎會如此了解她與他戀愛中的紛雜心境和憂慮?對于尼克非法復製她和謝爾頓醫生的談話記錄,她儼然是一無所知??墒沁@一刻的布萊爾已經拒絕被尼古拉斯洗腦,她冷厲地輕笑。 「就算不復合,我也愛他,盧卡斯·克林,于我而言,永遠都會是最愛,沒有之一,無可取代,句號!」 檸檬黃法拉利的主駕駛下方,聽見她的這句嘶喊之后,咬唇的盧卡斯狠狠地轟踩油門,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洶涌著guntang,好似狂野灼熱的熔漿,叫囂著對她的愛欲和焦渴。 「我不相信!和我相處的這些時日里,你沒有一絲一毫的心動???」尼古拉斯已經徹底失控,他兇神惡煞地咆哮道,「布萊爾·約翰森,你不可能與他回到過去,不管下沒下藥,都是八個女生······」 少女咬牙切齒地瞪視他,抬高手臂,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他要是沒了聲譽還有人品!你呢?!你就是一條瘋狗!盡管吼吧,要死一起死!」 他臉上的這點微疼都抵不過那魂魄深處的劇痛,這儼然是他尼古拉斯·米勒的末日??刹桓市牡乃麖谋澈笏浪赖乇ё∷?,淚流滿面地央求她,「布萊爾,我錯了,不要這樣對我,你要我怎么贖罪都可以,不要丟下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布萊爾······」 她的眼瞼微闔,深呼吸了一記,鏗鏘有力地宣示道,「尼古拉斯·亞伯·米勒,你聽好了,在這之后,你和我,永世不見,即使不得已要相見,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用盡全力甩開他,而他乞求著,在無望的掙扎中還抓著她的手,可是她憤憤地掙脫了他,留他癱坐在地上哭嚎。 「布萊爾!布萊爾!別離開我!別走!布萊爾·約翰森!你不能拋下我!你怎么可以拋下我!布萊爾!回來!我愛你!別走!為什么?!為什么不能愛我!為什么?!為什么?!」 仿佛從硝煙中的戰場存活了下來,她步履蹣跚地搖晃出了貴賓室,身后仍是尼古拉斯的低嚎,胃里一陣極度的翻江倒海,她停頓了片刻,仰頭長吁之后才繼續前行。 找到了最近的公共盥洗室,她跪在馬桶面前干嘔,太陽xue邊的青筋都暴凸了出來,心力交瘁的她淚如雨下,在自己的低喘聲中,她聽見門外的叫喊聲,「布萊爾小姐!你還好嗎?需要我進來幫你嗎?」 布萊爾這才想起,泰倫還在等她,她振作了自己,大聲回應道,「麻煩你把我的東西帶到車上,給我十分鐘,我之后會下來?!?/br> 泰倫把接機的轎車停在了南門的出口,他只好趕回到了車里等待布萊爾。就在這時,高速旋轉的法拉利在空中發出令人心潮澎湃的轟鳴聲,盧卡斯·克林面色凝重地下車。 看見泰倫之后,他命令助理叫上其他工作人員拿著布萊爾的公寓鑰匙去取她的作品、材料和衣物。即使她不想搬回玻璃屋,至少她可以在自己的客房這里過渡幾日,從今晚開始,她絕不會想要和尼古拉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正欲上樓的盧卡斯一抬首便瞥見了她。 少女的臉上是凱旋而歸的淺笑,可那纖瘦的嬌軀分明在夜風中輕顫,瞄見空中的那枚朦朧的上弦月,她的神思恍惚起來,而樓梯腳下是大步流星朝自己奔跑而來的盧卡斯·克林。這彎月不過如此,還是新西蘭的星團更勝一籌,如此尋思著的少女嘴角上揚,展現出爛漫的露齒笑。 而暈厥過去的最后一刻,她感受到他那久違的,溫暖至極的撫觸和包裹,還有他那輕柔的含淚低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