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眠(作者:楊溯) 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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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靜南,你怎么了?”他嘗試喚回他的神智。 可他無動于衷,虎視眈眈盯著方眠。蛇頭逼近,鮮紅的蛇信嘶嘶吐露。 “穆靜南……”方眠輕聲喊他,“我是方眠啊,你認不出我了么?” 黑蟒張開蛇口,獠牙畢現,黑色閃電般猛然出擊,迅速纏住了龍貓。熟悉的絞殺技巧,與絞殺那野狼一般無二。穆靜南在戰斗中迷失了自己,發了狂。方眠呼吸發窒,隱隱約約聽見自己脆弱的骨頭咔咔作響。腦袋因為缺氧而昏昏沉沉,視野好像蒙上了一層黑霧。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穆靜南徹底獸化,認不出他了。 方眠努力伸出爪子,想要夠后座上的槍??墒悄玫綐層帜茉趺崔k呢?難道打死穆靜南么?他心里有莫大的悲哀,無處述說。緩緩收回爪子,摸了摸穆靜南黑色的鱗甲,他輕聲道:“我不怪你,穆靜南。要是你醒過來了,要記住,我不怪你?!?/br> 蟒蛇纏繞一圈又一圈,蛇頭高高揚起,冰冷的蛇牙觸及方眠的后脖頸。方眠閉上眼,靜靜等著死神降臨。后頸劇烈一痛,蛇牙嵌進了他的皮膚,鮮血汩汩而出。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一切都要結束了。他只是很難過,要是穆靜南清醒過來,看見已經死掉的自己,不知道會多心痛。 老天爺開玩笑,從不顧別人的死活。 “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彼]上眼,淚水滴落在漆黑的蛇鱗上。 蛇牙刺破方眠的血rou,信息素的味道從血液中溢出,嗅不出味道,卻能嘗到甘甜。方眠感覺到蛇牙滯住了,爾后迅速撤離。他睜開眼,對上黑蟒震驚的雙眸。 方眠猛然記起,他和穆靜南契合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他的信息素能安撫穆靜南。 現在是信息素喚回了穆靜南的神智么? 方眠欣喜地喊道:“穆靜南,你認得我了么???” 穆靜南緩緩松開蛇軀,方眠終于能順暢呼吸了。嘶嘶蛇信試探著探了探方眠的后脖頸子,那里多了一排淺淺的血洞,鮮血淌下來,染紅了龍貓灰色的背毛。方眠捂住脖子,想和他說話。他卻扭身鉆出了車窗,一言不發進了雪地。 方眠追著他跑出去,“你去哪兒??!” 巨蟒停在雪林中,微微扭頭,低聲道:“放棄我吧?!?/br> “所以你是要干嘛,鉆進林子,和那些野狼一起當野獸嗎?”方眠喊道,“好啊,你要當野獸,我和你一起?!?/br> “阿眠,夠了?!蹦蚂o南清冷的聲音遙遙傳來,“走到這里,已經夠了,你該放手了?!?/br> 黑蟒扭頭,即將鉆進密林。 身后驀然傳來一聲槍響。 寂靜天地好像被震動了一瞬,雪粒子從枝葉間簌簌落下。他猛地回頭,看見方眠朝天舉著槍,槍口冒著煙,爾后槍口下移,改變方向,指向了自己的太陽xue。 “放棄很容易,成為野獸很容易,殺死自己也很容易?!狈矫咭蛔忠痪涞?,“你走容易的路,那我也走容易的路。你選難的路,那我也奉陪到底。穆靜南,以前你總給我選擇,讓我選這選那?,F在我也給你選擇,你選吧,告訴我你的答案?!?/br> 穆靜南靜靜看著他,一聲不響。 方眠跑過來,伸出爪子摟緊他的蛇頸。 “我們繼續往前走,好不好?我不放棄,你也不要放棄?!狈矫吲ο蛩⑿?,眼睛卻在落淚,“管他天國在哪里,我們一直走,走到我們都走不動的時候,走到沒有路,我們再停下。以前總是你做決定,可是現在我老大,你要服從我。我說我們要在一起,那么直到我們死前最后一秒,都絕不可以分開?!?/br> 此刻穆靜南終于明白,需要走下去的不是他,而是方眠。這條路從南到北,從城市原野到世界的邊緣,他回不去,方眠也不愿再回頭。雪花落在唇邊,竟都是苦澀的味道。他低頭蹭了蹭方眠毛絨絨的頭頂,為方眠拂去雪花。 真傻啊,這么做真的值得么? 半晌,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凄清的雪聲里,方眠終于聽見他沙啞的回應。 “好?!?/br> 第56章 再往前就沒有公路了,雪松滿山,車子開不進去,只能徒步行走。方眠背上干糧和水壺,挎上槍械,帶著穆靜南深入松林。方眠砍了樹藤,編織成口籠子,戴在穆靜南臉上。戴上口籠,穆靜南明顯沒有那么抗拒和方眠同行了。于是,一只龍貓帶著一條大蟒蛇,跋涉在這荒無人煙的深山巨谷。一日復一日,數不清走了多遠,走了多少天。翻過巍峨的高山,漫無邊際的大雪原在腳下展開。這條路,好像真的沒有盡頭。 黑蟒一日日退化,一天比一天更沉默。每一天方眠努力說話,即使他早已不再回應。沒關系,方眠喋喋不休自言自語,不管他能不能聽懂。 所幸,他始終認得出方眠,會用堅硬的臉頰蹭方眠的背毛。方眠把干糧戳進口籠子的縫隙喂他,帶他去溪邊喝水。白天趕路,晚上宿在山洞。大蟒蛇圍成圈,龍貓靠在圈圈里安睡。到了這個地方,文明和戰火變得無比遙遠。身上的電子設備早就沒了信號,現在也快沒電了。方眠把穆靜南的手機拿出來,把穆靜南的尾巴做枕頭,躺著劃屏幕。 手機里存著的大多是軍中文件、密令,日程,私人的東西幾乎沒有。日程記錄到去年戰爭結束,后面就沒有了。方眠往前看,穆靜南每天的作息精確到分鐘,五點半準時起床,睡覺的時間卻常常推遲到十二點,甚至是凌晨。日日連軸轉,像個停不下來的陀螺。戰時的日程更恐怖,戰役連著戰役。有時是空白的,大概在行軍。他注意到月桂河戰役那天日期—— “深夜十二點,泅渡月桂河。 凌晨一點,必須抵達對岸?!?/br> 日程的編輯時間是當日一個月前,而此后一個月,穆靜南幾乎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作戰會議,他驀然明白,那次深入敵后,是穆靜南早已敲定的計劃。 方眠又看他的通話記錄,全是不認識的人名,偶爾看得見穆雪期的名字。往下滑,方眠忽然看見,兩年前的冬夜,正是在穆靜南泅渡月桂河之前一個小時,有一則通話記錄,是打給方眠的。 方眠點開這則記錄,發現穆靜南用了匿名撥通的功能。通話時間持續30s,方眠打開錄音,沙沙的語音聲里,傳來方眠的聲音—— “誰???怎么不說話?” “不說話我掛了啊?!?/br> 方眠恍然記起,月桂河戰役前一天夜晚,他確實接到了一個沉默的電話。沒想到,這電話是穆靜南打來的。彼時正值隆冬,穆靜南靠特效藥維持身體,卻還要領兵渡河,深入敵后。他胸中的成算有多少,恐怕不足三成吧。一場幾乎是赴死的戰役,穆靜南在即將行動的最后一刻,撥了個電話給他。穆靜南想對他說什么,還是只是想聽聽他的聲音?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向方眠做最后的告別么? 現在,方眠再也問不到答案了。 他微微扭頭,看向大蟒蛇。蟒蛇閉著眼,安靜地睡著覺。 手機電量用光,黑了屏幕。 方眠傾身,吻了吻他瘦硬漆黑的臉頰,輕聲道:“晚安?!?/br> 第二天,方眠給穆靜南系了一條黑圍巾,給自己戴上氈帽,一塊兒進入大雪原。鋪天蓋地一片雪白,寒風割著面目,仿佛下一刻就要鮮血淋漓。方眠拿了根繩子把自己和穆靜南連在一起,生怕大雪撲過來,把他們吹散。就這樣,龍貓帶著大蟒蛇,一直走、一直走。入目處毫無人煙,簡直不敢相信天國會在這種地方?;蛟S真的走錯了,可方眠已經無所謂了。只要和穆靜南在一塊兒,走到哪里都好。走累了,就停下來,變成冰雕。他們極可能是第一只來到這里的龍貓和第一條來到這里的蟒蛇,這樣想一想,天底下最深的苦難好像成為了最大的浪漫。 風云突變,氣溫驟降。方眠看了看溫度計,氣溫已經達到了零下35度。眼看暴風雪要來,方眠帶著穆靜南躲在山洞里。呼呼的風鬼哭狼嚎,氣溫仍在往下降,風雪涌進山洞,黑蟒把龍貓圈住,用身體抵擋冰雪。到底是徒勞,方眠凍得毛發都結了冰。 死在這無人的角落,大概只有風雪會記住他們吧。 或許這里就是他們的終點了,很多很多年后,如果有探險家來到這里,鏟開積雪,就會看見龍貓和蛇的冰雕。他們會發現,龍貓和大蛇緊緊依偎,一刻也不曾分開。風雪銘記他們,給了他們無限永恒。 “穆靜南,我們不走了,就停在這兒吧?!狈矫吲跗鹚哪橆a,與他碰了碰額頭,“好不好?” 蟒蛇望著他,用堅硬的下巴蹭了蹭他的腦袋瓜。 方眠舉起穆靜南送給他的匕首,在巖壁上刻了一幅畫—— 一只威風的大龍貓和一條傻乎乎的大頭蛇。 底下寫:方眠和穆靜南。 不對,他劃掉穆靜南,寫上:袁醒。 這就是他們的墓碑。 做完這一切,他和穆靜南依偎在一塊兒,閉上了眼睛。風雪聲聲不休,寒冷浸透骨髓?;秀遍g,他感覺自己在發燙,先是rou體,然后是靈魂。他的眼睛好像穿越風雪看見時間的盡頭,那里有一只龍貓和一只蟒蛇蜷縮在一起。他的唇畔不自覺浮起微笑,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意義,死亡讓他們永遠定格,從此記憶不再前行,時間也停止流動,他們進入了一張不會消逝的照片。 漸漸的,他的意識像一縷游絲,慢慢沒入無邊的黑暗。 *** “方先生——方先生——” “你們怎么走到這里的?真是奇跡……” “快,通知母親……” 意識好像沉入了水底,又有人把他一把拉出。方眠的神智漸漸回籠,還感覺到有人拿著吹風機對著自己吹。呼呼暖風驅散了身上的冰冷,他凍僵的身子慢慢回暖。四肢有了力氣,方眠竭力睜開了眼,視野過了一會兒才清晰起來,他看見自己待在一個小木屋里,火塘里生著火,一個面熟的女人蹲在邊上給火塘添柴。 “方先生,你醒啦!”女人見他支起身,很是驚喜,還拿了個暖寶寶讓他捂著。 方眠環顧左右,發現穆靜南不在身邊,心里一下慌了,問:“我身邊那條蛇呢?” “在呢在呢,你看?!?/br> 女人掀開屋角的黑幕布,底下罩著個鐵籠子,大黑蟒盤在里面休憩。見了光,它睜開金色的蛇瞳,向籠子欄桿處游弋。方眠隔著籠子摸了摸他的蛇頭,它嘶嘶伸出蛇信,碰了碰方眠的爪子,又盤回去,閉上了雙眼。 “對不起,”女人有些不好意思,“我怕蛇,你剛昏迷的時候它老盯著我,所以我就把它罩起來了?!?/br> “謝謝你救了我,”方眠看她神色熟稔,很是面善,問,“我們是不是見過?你剛剛叫我方先生,你認得我?” “你忘記我了?”女人戳了戳自己的臉,說,“我是阿月??!三年前,是你和路醫生把我從黑楓鎮救了出來?!?/br> 方眠愣了一下,這才認出眼前人。阿月胖了不少,原先瘦巴巴的,顴骨突出,臉頰深陷,現在皮膚細膩,臉頰紅撲撲的,比以前圓潤了許多。難怪方眠沒有認出來,她的變化實在太大了,和以前那個凄苦瘦弱的阿月簡直判若兩人。 方眠依稀記得,當年阿月說要去找天國,和他在東郡分別,后來再無音訊。 此時在這極北之地相遇,方眠胸中產生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阿月,你是——” 阿月嘆了口氣,接話道:“沒錯,我已經加入了天國。當年和你們分別,我一個人在南方逗留了一段時間,想辦法打聽天國的所在。誰知道,天國的人反而先一步找上了我。原來他們一直有人駐守在各地,幫助窮苦的omega和beta,接引他們進入天國。一開始我覺得他們是騙子,畢竟像你和路醫生這樣的好人真的太少了。但我覺得我已經這樣了,還不如賭一賭。我運氣真的很好,這一賭,就進了天國?!?/br> 阿月領他到木屋另一個房間,這房間里擺滿了顯示屏,監視著大片雪原。 “天國內部各司其職,我沒什么本事,阿姊們教我用槍用炮,讓我負責天國的守衛。今年一整年,我要看守天國大門,任何未經允許踏入雪原的人,我們會出動巡邏機械抹殺。昨天暴風雪來臨之前,我在監視器上看見了你。幸好輪到我當值,要不然你和穆上校就慘了?!?/br> 萬萬沒想到,當年救下的阿月竟然真的加入了天國。 方眠很激動,“你既然已經加入了天國,能不能帶我去見安心博士?” “安心博士,”阿月遲疑著問,“你是說母親?” 方眠眼睛一亮,“就是她!” 阿月咬著唇,低聲道:“母親一直待在實驗室,我加入天國快兩年了,到現在還沒見過她?!?/br> “沒關系,你帶我們進天國,我們自己去找她?!?/br> 阿月臉色凝重,“天國的規章制度很嚴格,違反制度的人無論級別多高,都一定要受到懲罰。未經申報告知他人天國所在的人,會被逐出天國。方先生……”阿月頓了頓,“穆上校這個樣子,是得了獸化病吧。我知道你們的來意,在你們醒來之前,我問過阿姊們,她們回絕了我邀請你們進入天國的申請。而且,恕我直言,α病毒本來就是他們用來對付alpha的。天國內部也沒有治療獸化病的特效藥,這種病一旦得了,無藥可治?!?/br> 方眠的心落了下去。 天國近在咫尺,卻沒辦法進去么? “不過,”阿月話鋒一轉,眼神也變得堅定,“如果你真的要去,我可以帶你去天國大門?!?/br> 方眠蹙眉,“你不是說,透露天國所在的人,會被除名么?” 阿月笑了,“方先生,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阿月。除名算什么,我現在自由自在,有手有腳,能吃能喝,我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天國?!彼矫呱斐鍪?,“走吧,我帶你們去天國?!?/br> 阿月開上軍車,駛到木屋門口。方眠把穆靜南從籠子里放出來,帶著他上車。大蟒蛇威壓十足,一身鱗甲黑光流淌。盡管方眠再三保證它不會傷人,阿月握著方向盤的手還是有些發抖。夜色迷蒙,他們在雪原上穿行。方眠趴在車窗上看,外面的風雪嗖嗖往后退。很快,方眠看見前方出現了一片白色高墻。墻是水泥質地,高可摩天,遠遠望去,與雪融為一體。 阿月小聲介紹,“天國的主體在地下,你看到的這面墻是地面軍事設施?!彼衍囃T诓贿h處,從后備箱里取出火箭炮,道,“天按照天國的規矩,任何知道天國具體方位的外人都必須被處決。保險起見,你去敲門。我在車頂掩護你,要是他們對你動武,或者你感覺局勢不對,你就做個手勢。我開炮,你撤退?!?/br> 這姑娘膽氣非同凡響,方眠很感激,卻不接受她的暴力對策,道:“這樣一來,你也會被視作天國的敵人,就不只是被除名這么簡單了。放心吧,我會沒事的?!?/br> 方眠打開車門,帶著穆靜南跳下車,走到白墻腳下。 抬頭看,白墻上有一個通訊器,但是太高了,龍貓狀態的方眠跳了兩下,怎么也夠不著。 大黑蟒低下頭,讓龍貓坐上他的蛇頭,再直起腰,把龍貓頂了起來。方眠按下通訊器,道:“你好,我是方眠,我找安心博士?!?/br> 通訊器沒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