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橙黃橘綠時 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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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在身側的手捏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日后,望你得償所愿,若是……若是愿意,給我來個信兒?!?/br> 謝蘊仰著頭瞧他,眉目舒展。 她今日穿了雨后晴藍,襯得那張臉白皙細膩,那雙眼,盛著日光。 謝蘊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淡淡笑了笑,道:“身上的傷,記得上藥,珍重?!?/br> 說罷,她朝永嘉公主和白氏行禮后,轉身蹬車,余光掃過日光下那奢華莊重的門匾。 今日終得夙愿償。 馬車輕晃著到了糖水巷,停滿了巷道,熙熙攘攘。 許多人駐足,好奇打量,閑言碎語低聲。 不知事的孩童打鬧著跑過,嬉鬧聲吵亂那碎語。 謝蘊被聽雪扶著下了馬車,下人們有條不紊的將馬車上的東西往宅子里搬。 不出半日,巷子里傳遍了,今日這小娘子是和離回家的。 流言總是如此,跑得飛快,不過謝蘊不甚在意。 宅子里有一湯泉,謝蘊穿著輕薄衣裳泡在其中,額上生了汗,臉頰也紅撲撲的。 稍一動,水聲嘩啦啦的響。 謝蘊斟了杯溫酒,靠在池壁前小口飲。 她忽的想起,上世與戚鈺的那盞交杯酒。 北邊壯闊,就連酒都比姑蘇的烈上許多,謝蘊初嘗,舌尖品得辛辣,不由皺眉,姿勢親密,眼中神色一絲一毫都藏不得,戚鈺瞧見,反手一轉,握著她的手腕,將她手中的酒送至自己唇邊,一飲而盡。 放下酒盞時,謝蘊聽見他似嘟囔的一聲,“真嬌氣……” 到底是剛出閣的姑娘,臉皮薄,謝蘊霎時臉上浮出紅霞,比胭脂更甚。 戚鈺扭頭瞧見,又慌忙挪開,眼睫顫了顫,又故作不經意的瞧了她一眼,兩人撞上視線一剎那,他瞪圓的眼睛里有些慌張,急急忙忙道:“我要去招待賓客啦!” 說罷,便跑。 門啪嗒一聲關上。 往后三年,有他在時,謝蘊席間的不曾沾過一滴酒。 往事總比鄴都酒還要烈上三分,謝蘊深吸口氣,壓下那難以言說的酸澀。 到底是這湯池太熱了,熏紅了眼。 . 門口,白珠兒有意問戚鈺兩句,但是定睛一瞧他那臉色,頓時打退堂鼓了。 白珠兒是昨日入夜時,才知戚鈺與謝蘊和離之事。 驚詫過后,又百思不得其解。 戚鈺那樣在意謝蘊,怎會跑去宮里說要和離的? 那道晴藍身影被車簾遮擋,而后不見。 馬夫將腳凳放好,駕馬離開。 直至最后一輛馬車縮成小點瞧不見了,立在府門前的人依然未動。 永嘉公主嘆了口氣,也沒出聲勸,被嬤嬤扶著轉身進去。 白珠兒又瞧了眼那孤零零沉默的背影,搖搖頭,跟著進去。 那道身影佇立許久,從日頭初升,到烈日當空。 門前護衛初時來擠眉弄眼詢問這何意,到逐漸適應,滿臉麻木。 要吃飯了…… 門前的身影動了動,轉身進了府。 步伐沉重。 院門前依舊掛著那塊‘四宜堂’牌匾,戚鈺頓足片刻,入內。 ‘吱呀’一聲,他推開主院的門。 院中無甚變化,就連謝蘊往常曬太陽坐的那張藤椅也依舊擺在廊下。 丫鬟們有些不知所措的侯在一旁,看著戚鈺掀簾進了主屋。 熏香已滅,但空氣中殘留著淡淡清香。 書案上,一株綠梅開得正好。 梳妝臺搬走了,那處瞬間空蕩蕩,原先是戚鈺擺著衣裳箱籠的地兒,成親時,謝氏來人布置新房,說是那處正適宜擺梳妝臺,戚鈺不情不愿的讓給了她。 屏風換回了他從前用的那扇駿馬圖的,戚鈺挑剔,那屏風是宮中繡娘所繡,來來回回七八次,總算是勉強合乎他心意,只是如今瞧著,不及那扇木芙蓉柔和。 剛成親時,那夜他回來的晚,透過那扇屏風瞧她,分明困極了,倚著床幃睡得東倒西歪。 他的那床具被她送去了書房,而這座并未帶走,只是上面不見寢被床簾。 戚鈺挨著床沿坐下,終是沒忍住,淚珠滾落,打濕了衣袍,喉間溢出一聲輕咽。 他騙了她。 他好壞,不想她得償所愿。 可她又是那樣好的姑娘,只有王觀那般的郎君才配得上她。 片刻后,戚鈺屈指蹭掉眼眶濕濡,剛要起身,忽的瞧見床角處露出一半的紙張。 水洗過的眼眸干凈純澈,劃過些疑惑。 他伸手抽出,打開看了,神色頓時一怔,繼而又變得凌厲,將那紙折好揣進胸口,大步出了屋子。 第33章 榜下捉婿 陽春三月, 江陵。 夜里,醉春樓絲竹聲聲。 廂房里,聲著素袍, 坐姿板正的男人不滿的緊盯對面的人。 那人身量微胖, 著墨藍錦緞,瞧著油光水面, 白白胖胖, 一雙眼不笑自彎,身邊跪坐著一身披輕紗的女子, 在替其斟酒。 “惟明兄這般瞧我做甚?”肖懷笑瞇瞇瞧來一眼, 語氣似覺好笑,視線睇向旁邊一身勁裝的男人,似要其做主一般的又開口:“今日是宴送見隱,這兩個樂姬也是他點了頭的?!?/br> 被提及的人, 將手中酒盞放到桌上,咚一聲輕響, 面容硬朗, 眉眼含三分笑, 聞言, 勾了勾唇道:“這歌姬的銀子, 肖大人自個兒掏?!?/br> 見隱, 戚國公府嫡長子, 戚顯。 “嘿!”肖懷不可置信, 卻又忍俊不禁,“不地道啊, 怎的算得這般分明?” “明日我便啟程回鄴都了,江陵花銷賬冊, 自也要給家中夫人過目,抱素兄可莫要害我?!逼蒿@半勾著唇,靠在椅背上道。 “那位新上任的指揮使,可說了何時到?”杜允,字惟明,皺眉問了句。 按理說,新舊交替,公務交由新任官員時,時滿官員才折身返京,哪知戚顯收到調任旨意半月之久,那位新上任的還未至江陵。 “左不過就這幾日了?!逼蒿@又飲了杯酒道。 這次來接替他的那位曹爽,原在禁軍中任職。 郢朝內重外輕,護衛鄴都的禁軍向來瞧不起州郡廂兵,那位自然不愿意來,但抗不過官家旨意,途中磨蹭自也無需多說,心照不宣罷了。 肖懷笑了兩聲,“不必急,來,喝酒!” 宴席將散時,戚顯身邊跟著的侍衛推門進來,示意那倆樂姬退下,關上門,疾步過去稟報:“大人,峽州傳來急報!” 戚顯伸手,掌中落了一物,他將軍報打開,臉色倏然一沉,黑黢黢的似在罵人。 “發生了何事?”杜允緊張道。 “叛軍偷襲,荊門五百守軍全軍覆沒,叛賊已奪峽州,南下朝江陵而來?!逼蒿@下頜線緊繃,一雙眉眼犀利。 ‘砰’的一聲,肖懷從椅子上摔了下去,酒醒了,詫然失聲:“什、什么?!” 戚顯黑著張臉霍得起身,“杜大人、肖大人,還請下令整軍,即日出發剿滅叛軍!” “可你已調任,此事不合規矩?!倍旁拾櫭嫉?。 肖懷任知府,杜允為通判,江陵府大小之事,皆需由其二人共同決斷,加蓋官印。 饒是戚顯為江陵步馬指揮使,也無權調兵,需得那二位下令。 戚顯與杜允共事一載,自是知其規矩嚴苛,頓時道:“新將未繼,舊令尚存,如今我還是江陵府的指揮使,還請二位大人下令,我等連夜出發?!?/br> 肖懷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恨不得將那古板晃醒,抓著杜允手臂道:“戚指揮使說得不錯,如今荊門、峽州已失,那叛賊已經朝江陵來了!你再不允,我們幾個的項上人頭送回鄴都也難辭其咎??!” 夜半,府衙燈火通明。 杜允蓋官印時,叮囑一句:“不日那位曹爽大人到了,便要將你從戰場上替下,凡軍令,皆聽他之意,可否?” 戚顯:“可?!?/br> . 鄴都,近日各大客棧爆滿,往來皆是面生的書生裝扮的文人墨客。 “聽聞此次春闈,太原王氏那位也下場了?” “這位兄臺,你這消息便不夠靈通了,那玉江樓里新添了一副墨寶,便是那位的?!?/br> “當真?我想去瞧瞧,可有人同去?” “我也去!若是有幸,說不準還能瞧見人,切磋一二呢!” “那你就想多了,有位仁兄在玉江樓蹲守幾日,也未曾瞧見人?!?/br> 而此時,那位街談巷議的人,正臭不要臉的在泡謝蘊家的湯池。 院中一顆粗壯石榴樹,枝葉光禿禿。 樹下擺放著一張石桌,廊下日頭正好,謝蘊靠在躺椅里,被曬得舒服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