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生春日 第43節
何偉然?越過陳鹽,財大氣粗地將她之前付不出?的費用全刷了,緊接著和工作人員開始咨詢起了體檢的掛號。 陳鹽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淚,吸了吸發紅的鼻子?,沙著嗓子?不好?意思?道:“不用體檢的,我真的沒事?!?/br> 她哭的原因不是因為?胳膊疼,他們?也不會?猜到真正的原因。 “哎,都是報銷走的公費,和補貼客氣什么?,”鐘齊態度出?奇堅決,“就算走不了公費,我自?費給你做。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年紀輕輕的,現在沒養好?,萬一之后落下了病根怎么?辦?” “就得?做!” 他都刻意虎起臉了,陳鹽也不好?再推辭,只好?應了。 體檢的路上剛好?遇上急救診室的門開,還在昏迷的應詩綺被好?幾個護士推出?來前往住院部。 謝珩州也身處這?波人之中,幾乎是落到隊伍的最末端,并沒有跟上那張急救床。 他重新換上醫院的白大褂,像是穿著一件為?他高級定?制的裁料風衣,整個人顯得?高挑又修長,即使戴著口罩也難掩那雙英挺的眉目,薄單的眼?皮上撩,散漫又疏離。 兩撥人相遇,他往這?頭看來。 非??桃獾?,陳鹽將自?己的身子?藏進凌靈的陰影里,并不想面對他。 然?而越是不想見,越事與愿違。 “陳鹽,過來?!彼穆曇舻痛?,干凈利落,喚她。 騙子?。 之前還不是說?不認識嗎? 陳鹽的視線因為?這?一句喚開始抖,腳步仍然?沒停下,反而越來越快,幾乎要奔跑起來。 這?樣的舉動輕易牽扯到了手臂上傷口,她開始清晰地感受到汩汩的血液破開結痂往下涌,就像是開裂的火山,guntang地開始冒出?巖漿。 她也身處煉獄,備受煎熬。 一步,兩步,三步。 終于在邁出?第?四步的時候,她的手腕被人重重抓住。 握得?那么?緊,那么?重,生怕她再一次跑丟。 “陳鹽!” 假面被打破,謝珩州的怒意徹底彌漫,硬聲斥責她:“你的傷口在滲血,難道沒感覺嗎?” 第40章 謝珩州的手溫度極低, 圈住陳鹽的手腕,明?明?沒使什么?勁,卻輕易令她動彈不得。 陳鹽輕咬著唇內側軟rou, 擺了個冷淡表情。 這算什么?? 有女朋友了還來招惹她, 看她笑話嗎? “不疼啊?!标慃}不想在他面前掉面子, 故意?輕描淡寫地動彈了一下手, 想要裝沒事人。 然?而胳膊卻很不配合,有幾滴血沿著小臂滲到手背, 最終滴到了謝珩州的白大褂袖口。 衣服顏色白, 血漬頓時染成?了一片。 她想起謝珩州有點潔癖,連忙想抬手去擦, 手抬到一半才發現另一只手也全?是應詩綺的血, 這下徹底沒招了,只能無奈剎住動作。 謝珩州卻像渾然?沒看見自己被弄臟的袖口一般,將她逮了就走,一路送到自己的診室門口。 “坐下?!彼穆曇舯仁值臏囟雀蛶追?, 把陳鹽聽得一個激靈。 她在診室的凳子?上?坐下來,看著謝珩州側身從簾后拿出紗布酒精棉和止血鉗,他洗干凈并?且消毒了手, 揚眉示意?:“袖子?拉上??!?/br> 憑什么?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陳鹽有些不樂意?,胳膊抬動間有點疼, 動作也慢吞吞的。 她解開執勤襯衣的袖口, 折疊捋上?去, 暴露出一道還?在流血的傷口。 那傷口剛結了點血痂, 又開裂了, 看上?去猙獰得很。 謝珩州處理傷口的動作很專業,垂著眼?睛專注地給她仔細清潔沾了血的肌膚, 清創完畢,上?完藥膏后給她用紗布包扎好?。 “刀傷?”他狀若無意?地問,修長的手指在白熾燈下泛著光,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陳鹽放下袖子?,語氣淡但帶著點刺:“對?啊,見義勇為,正好?救了你女朋友?!?/br> 聽見“女朋友”這個字眼?,謝珩州眉頭微皺,正想說點什么?,陳鹽的幾個同事已經找上?門來。 “小兔崽子?,說好?的去體檢,怎么?一會?兒功夫跑沒影了?”鐘齊人未到聲已至,插著腰強勢闖入,下一秒看見旁邊的謝珩州,又很快切了副驚喜面孔,“哦喲,這么?巧,謝醫生也在???今天工作忙不忙,等下下班一起去吃個飯?” 謝珩州如今在臨京醫警高層間可出了名,幾乎就沒有不認識他的領導,鐘齊一向能來事,能認識他也不稀奇。 謝珩州將桌上?的醫療廢物收拾好?,提了下唇角,圓滑地說了句場面話:“不好?意?思?啊鐘所,剛值完班有點累,有機會?下次再約?!?/br> 陳鹽這才想起來他通了個宵又剛加完班,現在肯定?精力不濟。 反正傷口也處理完了,就算是替女朋友還?她人情也足夠了,她捂住胳膊上?的紗布,非常知趣地起身作勢要走。 “陳鹽,”謝珩州再一次慢悠悠叫住她,像是故意?提醒,“刀傷的話還?要再打針破傷風?!?/br> 陳鹽回視:“不打會?死嗎?” “死不了的話我不打,”她沒扭捏,將理由吐露得干脆,“我沒錢?!?/br> 歲月終是將陳鹽洗禮得不同了,同樣是沒錢,她已不再是那個總是為經濟而感到困窘的小姑娘,如今可以坦然?地面對?自己的窮困潦倒。 說者無心,謝珩州聽后卻神?色輕怔,搭在桌上?的手不知何時骨節泛白。 “你這兔崽子?,”鐘齊恨鐵不成?鋼地重申,“你這是工傷,我都說了可以走公款報銷,趕緊聽謝醫生的話去打針?!?/br> 陳鹽有些怵打針,一時沒動彈,還?在猶豫考慮。 謝珩州多?了解她一人,一眼?就看穿她在想什么?,抱臂懶洋洋哂笑:“怕了?” “沒怕,”陳鹽還?在倔強維持著自己搖搖欲墜的體面,“在哪打針?” 謝珩州松松站起,直接用行動代替了言語,走了兩步回頭,鋒利的下頷一指,示意?她跟上?來。 陳鹽在鐘齊的注視中無奈起身,認命地跟在了他身后。 醫院的輸液室和疫苗室是同一個,這個點已經接近深夜,人是最多?的時候。 陳鹽做完皮試就覺得挺疼,低頭偷偷往手腕上?吹涼氣。察覺到謝珩州往這頭看過來時,又很快背著手坐直了身子?。 導診臺上?方懸掛的大屏很快刷新出她的名字。 “請3634號陳鹽到3號注射室就診?!?/br> 陳鹽拿著單子?抬腳挪過去,緊盯著注射的護士取藥,針頭還?沒扎到手上?,后背先油然?而生一股涼意?。 她還?沒沖著護士遞出手,身后有個磁性低冽的嗓音率先響起:“下手輕點,她怕疼?!?/br> 陳鹽轉動腦袋,看見謝珩州倚身靠在她位置旁邊那堵墻上?,頭微低,正好?與她對?上?視線。 護士拿著酒精棉棒往陳鹽胳膊上?涂,笑問:“謝醫生,這你朋友???” “不過這針真沒辦法,破傷風針本來就疼,忍著點啊?!?/br> 聽著這話,她本就緊繃的神?經越發緊張,偏偏護士還?要求她:“放松一點,越緊張打得越疼?!?/br> 陳鹽只得深吸一口氣,將頭偏到一邊,緊閉眼?睛克服內心的恐懼。 針頭刺入肌膚的瞬間,她下意?識想要抓住什么?止痛,最后只堪堪握到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節清晰寬大,指腹有些粗糲,掌心微涼。 陳鹽來不及感受疼痛,錯愕睜開眼?,看見謝珩州不知什么?時候彎腰半蹲在她身前,左手遷就地遞給她,右手提前留意?到護士的結束動作,替她摁住了止血棉花。 “還?走得動嗎?”他懶散偏頭看過來,撞進陳鹽收勢不及的目光。 同樣收勢不及的,還?有陳鹽此刻極其?不爭氣、像發了狂一般的心跳。 年少就為之心動過的人,總有辦法再讓你心動千百次。 陳鹽捫心自問并?沒有將從前那份綺思?斬除干凈,如今長風一吹,星火復燃,又開始燒不盡地生長。 可是他有女朋友的。 陳鹽垂下顫動的眼?睫,胳膊殘留著的痛感像是一道禁咒,警醒著她不要有逾距的想法。 她回復的聲音輕輕的:“走得了?!?/br> 所以你別管我了。 我們的這些糾纏不清到今天為止。 “怎么?樣打完沒,可以去體檢了?!?/br> 鐘齊和凌靈剛從應詩綺的病房兜回來,人還?沒醒,他們撲了個空,打算明?天再來一趟做筆錄。 鐘齊眼?尖,一眼?看見他們兩人交握的手,忍不住出言調侃:“謝醫生,打針就打針,手抓這么?緊,看犯人呢?” 陳鹽臉皮薄,耳廓瞬間染上?紅,囫圇說了句好?了,將手不著痕跡地從謝珩州手里抽出來。 她接過止血棉,隨意?摁了兩下,發現沒再繼續流血,于是扔了東西就走。 “陳鹽,用完就丟???”謝珩州嗓音輕佻,意?有所指。一模一樣的話語,差點將她拉回了17歲那個春末。 和當時一樣,陳鹽遲疑了一瞬,回過頭來。 謝珩州將手插進衣兜里,平靜注視著她的臉,眼?中泛起點復雜晦澀的嘲意?:“其?實我才是那個犯人,不是嗎?” 陳鹽垂下的手指緊了緊,斂下眼?睛,沒有給任何回復就離開了。 之后的一系列儀器檢查令陳鹽忙得昏頭轉向,暫時將謝珩州的事拋在了腦后。 等到所有的檢查完畢,她站在醫院的大廳里,不知道為什么?腦海里揮之不去謝珩州最后看她的那個眼?神?和他那件被沾染了血跡的白大褂。 何偉然?本來都要開車送她回家,兩個人臨要出門了,她又突然?反悔匆匆折返回去。 幾步奔到謝珩州的診室,里面的燈已經滅了,人也早就離開。 幸好?還?有清潔員要來定?時做消毒,門沒有鎖上?。 陳鹽推門進去,被她血跡弄臟的那件白大褂還?掛在衣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