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生春日 第5節
按說謝珩州是因為她住進來才走的,于情于理都應該把他勸回來。 可剛剛他那副模樣也太兇了,看上去就很不好惹,陳鹽不愿意給自己找麻煩。 還是算了。 陳鹽干脆地將手機放回了衣兜里。 她將杯子洗干凈放回杯盤,杯底撞到金屬架發出細微響動,就在這時,廚房的燈忽然熄滅了,玻璃門處傳來一聲鎖扣閉合的聲音。 陳鹽心中浮現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去推了推門,發現果然是鎖上了,無論怎么推也推不動。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在一片漆黑里將門縫摸索了一遍,更加確定了門是從外面被自動鎖上的,也需要從外面才能打開。 ——可是現在整個家只有她一個人。 陳鹽抱著膝蓋蹲了下來,蜷縮在柜子前。她不知道這扇門會鎖上多久,自己又會在這里待多久。 廚房的燈已經熄了,陳鹽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四周黑的有些嚇人,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她怕黑,也不喜歡呆在黑漆漆的地方,會感覺非常不適。之前在家里睡覺,也要留著一盞燈才能夠睡得著。 陳鹽將手機重新拿出來,屏幕的光亮暫時驅散了幾分她心中不斷上竄的恐懼感,然而屏幕顯示的電量已經不多了,這點光亮不知道夠支撐到幾時。 但她心里清楚,再怎么樣也絕對支撐不到天亮。 陳鹽現在能夠聯系得上的號碼只有兩個,這個時間點謝之平應該已經坐上了航班,接不到她的電話,那便只剩下了謝珩州。 她揪緊自己的衣擺,盯著那個通話鍵很久,還是沒有勇氣撥出去。 最終她選擇編輯一條言辭禮貌的短信,指尖在鍵盤上敲敲打打了半天,終于發送了出去。 信息框里陳放著她刪改了好幾遍的一條短信。 [你好,謝珩州,我是陳鹽,打擾你了。請問你現在有空回一趟家嗎?我被不小心鎖在廚房里面了。] 第4章 謝珩州看到消息的時候剛結束一場籃球賽,夜場人多好組局,風也微涼,打得能比以往更加痛快一些。 他套著件黑色短袖在球場揮汗如雨,三分線外投籃一投一個準,將比分差距輕松拉開,整個人像個天然磁場,自帶著吸引力,才打小半局便搶盡了風頭。 散場時謝珩州沖著場內的幾個人揮了揮手,撩起衣領隨意擦拭了一下汗涔涔的臉,輕抬手婉拒旁邊接二連三女生跑來送的水,拿上外套就要走。 祝晗日整個人和猿猴一樣跳起來,從后頭用力勾手攬住他的脖子,嚷嚷道:“你小子打這么瘋,哪個不長眼的又惹你了?” “今晚聽夠了尖叫,長夠了臉面,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怎么說也該好好請被你慘虐的兄弟伙碰一個吧?!?/br> 謝珩州被他撞得肩膀一歪,手機都差點沒拿穩,無奈道:“喊一聲,今晚北創老地方?!?/br> 祝晗日頓時怪叫著歡呼了一聲,從他身上躍下,對著后面那零散走著的幾人揚聲道:“聽見沒,今兒珩哥請客,大家敞開肚子吃,誰要是不撐著扶墻回去,那就是不給我珩州哥哥面子?!?/br> 謝珩州走在前頭正聽著這話,笑罵道:“滾你媽,少拿腔拿調的,好好說話?!?/br> 他眼含著極淡的笑意,下意識點開自己手機里的未讀消息。 最上面一條半小時前的消息頓時映入眼簾。 [你好,謝珩州。我是陳鹽,打擾你了。請問你現在有空回一趟家嗎?我被不小心鎖在廚房里面了。] 廚房? 謝珩州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廚房門確實是裝了一把定時電子鎖。 當初家里養了一只愛半夜偷吃的邊牧,經常開門將廚房垃圾桶翻個底朝天。他發現后訓了好幾日也沒成果,干脆將門鎖給替了,每到零點,那門就會定時自鎖。 后來狗雖然送走了,但門鎖一直沒換,家里十二點除了他之外壓根不會有人在,久而久之也逐漸忘記了這件事。 祝晗日見他擰著眉毛,目光八卦地在手機屏幕上掠過:“誰的消息?” 他一巴掌抵開他的臉,穿上外套,將腳步掉了個方向:“你們先去吧,我有事回家一趟,回頭付錢讓老袁記我賬上?!?/br> “渣男,” 祝晗日利落地給他比了個中指,“我還說我們去探監接一下柯兒?!?/br> 謝珩州聽著這句,身形一頓,眉毛皺得更緊:“大半夜犯什么瘋,要去不能白天去,這個點醫院都不允許探視了?!?/br> “白天還要上課啊,”祝晗日理直氣壯,從手機上翻出聊天記錄來,“柯兒說他在里頭快要憋瘋了,他打聽過護士今晚不查他這房,說什么都要溜出來喝頓酒?!?/br> 謝珩州輕嗤一聲:“德行?!?/br> “你就說你去不去,是不是兄弟全看你一句話?!?/br> 他原地靜了一會兒,手指在屏幕上微動,將那條信息簡略回復了。 隨后沒太猶豫地將手機揣回兜里,掉頭邁步,懶洋洋道:“還等什么,去接人?!?/br> … 這場夜酒一直喝到第二天凌晨才散。 謝珩州站在冷風里替醉醺醺的祝晗日打了輛計程車,又將腦袋上纏了層紗布還拄著拐的柯臨載回醫院,回到家時墻上的指針剛過四點半。 他換了鞋將外套脫了,盡管剛剛騎著摩托在街道上風馳電掣,也沒散盡身上那股縈繞不去的酒氣。 喝了些酒的喉嚨開始發干焦渴,但他潔癖犯了,還是打算先上樓洗澡換衣服。 剛繞過客廳的沙發,一只腳踏上臺階,謝珩州的身子莫名一頓,忽然倒退兩步,抬眼看向自己的右手邊廚房處。 原本那處清朗熹微的陽光,此刻正被一層緊閉著的磨砂玻璃門阻擋,在空曠的家里顯得尤其黯淡。 他的眉心狠狠一擰,喉嚨滾了滾,一個詫異的想法緩緩在心頭浮現。 那姑娘不會現在還沒出來,在廚房呆了一個晚上吧? 謝珩州瞇起眼睛,猛然看向二樓毗鄰著他房間的那個淡粉色的房間。 早在好幾天前,他就看見謝之平命人將大件小件的家具往里面搬,床上放了好幾只毛絨玩偶,連透出來的燈光都是暖色調的。 他們這倆大老爺們肯定是住不上這粉嫩公主房,現在想來應該是謝之平提前為陳鹽準備的。 然而此時那精心布置好的房間卻是房門大敞著,大床上的被褥疊放的整整齊齊,沒有絲毫被人睡過的痕跡。 cao。 謝珩州臉色倏然一變,立馬回頭大步奔向廚房。 門鎖到現在也還沒開,然而他已經忘了當時設置的密碼,幾番試錯還不能開啟后,謝珩州很快失去耐心。 陳鹽已經被這股不輕的動作吵醒,她揉了揉眼睛,轉動了一下發麻的肩頸,屏息輕輕挪到了門邊,問:“謝珩州,是你嗎?” “嗯?!睂γ嬷粋鱽硪粋€淡淡的音節,很快腳步聲又匆匆走遠了。 陳鹽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看了一眼僅剩百分之一電量的手機,又說:“我之前上網查過了,這種門鎖常規定時一般是八個小時。但是你平常要上早課,一般七點起,那么最有可能設置六點解鎖?!?/br> “如果你真把密碼忘了也沒關系,再過一個半小時它就會自動……” 她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被謝珩州的聲音打斷:“離門遠點,越遠越好?!?/br> 陳鹽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她光潔的肩抵著洗水池,觸到一絲晨間風的涼意,隨及又聽到謝珩州說:“捂住耳朵,閉眼?!?/br> 那聲音經過玻璃門的阻隔,顯得有些失真,竟讓陳鹽莫名聽出了一絲溫柔的意味。 她輕輕捂住耳朵,瞬間領會過來謝珩州想要做什么。 下一秒,從門外傳來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響。 一下,兩下。 帶著股幾乎要震碎玻璃的狠勁,擊打在金屬門框上。 陳鹽的心也被聲音震得高高懸起,捂著耳朵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幸好門鎖并不牢固,沒打幾下就自動脫落,門終于得以被重新打開。 她看見謝珩州手上拎著根棒球棍逆光向她走來,合理推測他剛剛應該就是用這個砸開了鎖。 清晨的光灑落在他頎長的身形輪廓上,也清晰勾勒出他此刻正散發著濃重不悅的眉目。 謝珩州抱肩側靠在冰箱旁,挑了下眉尾,嗓音帶著點恨鐵不成鋼:“昨晚沒收到我的消息?” ——不想被鎖一晚上的話,就把玻璃門砸了。 陳鹽垂下細密的眼睫,抿了一下唇。 她當然收到了,在他消息回復之前,她幾乎是害怕到隔兩秒就打開看一眼手機。 但是…… 陳鹽重新直視他的眼睛。 他的眼皮薄薄的,眼睛狹長而上挑,漆黑的瞳里頭總盛著點淡淡的嘲。 很鋒利的眼型,像是憋著一股痞壞勁兒。 “謝珩州,”她開口,語氣有些淡,“這里是你家,不是我家,總要守點規矩?!?/br> 你家的東西當然可以想砸就砸,但是她只不過是個借住的,又有什么資格破壞這里的東西。 謝珩州撩起一寸眼皮,顯然也聽懂了她的意思,他點了下頭,懶洋洋地直起身:“得,你守規矩,隨便你。反正別和謝之平打小報告說我欺負你就成?!?/br> 說完,他瀟灑轉身將棒球棍隨意一丟,走出廚房上了樓。 陳鹽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樓上,望著一片狼藉的廚房,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 她昨天晚上在地上沒睡好,此時不僅頭突突地疼,身上沒擦藥的傷口也感覺更疼了。 陳鹽簡單收拾了一下地面,拖著疲憊的身軀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的轉學手續還沒辦,這幾天都去不了學校。 于是陳鹽重新坐回到書桌前,將自己校服衣兜里包好的那團紙巾拿出來,把里面的那堆照片碎片小心翼翼一點點攤開在桌上。 那照片沾了渾濁泥水,已經被撕得七零八落了,還有幾片根本不知遺落在哪里,拼湊復原難度系數極高。 她全神貫注地研究了好半天,最終也只能憑著印象將幾塊稍大的碎片確認拼上,至于剩下的那些碎屑,她也只能夠坐著干瞪眼。 就在陳鹽捧著臉有些泄氣時,房門忽然被人敲響。 她神色一凜,飛快地用書將桌上的東西蓋住,起身去開門。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門后站著的人居然是謝珩州。 他好像剛剛才洗了個澡,整個人帶著點濕漉的潮意,眉宇慣例壓得低低的,換了一件黑色的無袖短袖,小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他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兇痞的氣息,太有侵略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