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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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一陣清脆的銀鈴響, 讓沈子梟的左耳動了一動。 緊接著便聽見江柍的聲音:“沈子梟,你看看我?!?/br> 她直呼他的名諱,卻莫名讓他覺得這比哪一次都要親昵。 他單手便解開了覆于眼上的遮擋, 絲帕隨風而落。 卻赫然像是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瞎子那般, 茫然盯著一個點, 久久難以移開。 梅塢里的梅花枝上都掛滿了圓球狀的琉璃燈, 梅花枝隨風招搖,那圓球琉璃燈便來回晃動,一時間花枝弄影, 梅花瓣三三兩兩地飄落下來, 將眼前的光影襯得愈發婆娑。 而她一襲白裙, 站在那婆娑疏影里,恍若隨時便能被風吹散的一縷煙。 沈子梟問:“為何打扮成這樣?” 江柍笑:“受了那花魁啟發, 我也要獻舞?!?/br> 沈子梟便問:“要跳什么?” 江柍笑而不語, 忽然拂動衣袖。 她跳的是家鄉的《白纻舞》。 按理說, 跳此舞者應佩戴珠翠飾品,她卻將青絲悉數散落,長發沒臀,未飾一物, 唯在額前掛了一只紅繩銀鈴,隨著她的舞動而沙沙作響。 此舞的動作以舞袖為主, 只見她時而高舉雙袖如天鵝飛翔, 時而低回輕移舞步,如推若引,似留且行。 隨著她的動作加快, 雙袖急揮如雪飄, 沈子梟才發現, 原來有樂聲與她相合,辨聲應在鯉池邊,距此不遠不近。 最后一縷笛聲歇。 她收回舞袖,轉身緩緩而去,又在五步之后,轉過頭來,以袖半遮面,含羞看他一眼。 一舞而畢。 江柍與沈子梟相視而立。 沈子梟默默良久,最后只說了一句話。 他沒問她練了多久,沒問她為何偏偏跳這支舞,也沒夸贊她什么,只是說:“所以,較之最初,你現在可有一絲一毫心悅于我?!?/br> 江柍亦是沒想到沈子梟會這樣問她。 但她并未慌亂,更未自問,只像是入戲了似的,緩緩說道:“此舞,本就是跳給心愛之人看的?!?/br> 言外之意,我對殿下的情意,殿下還不知嗎。 沈子梟只是凝視著她。 似是想把她看穿。 江柍心里有些發毛。 不知盯了她多久,他才開口:“告訴你一個秘密吧?!?/br> 江柍一怔。 他看著她,目不轉睛:“你與我母親長得尤為相似?!?/br> 江柍:……嗯? 因為太震驚,她反倒是緩了緩才有所反應。 “尤其是眼睛?!鄙蜃訔n神情間竟籠著淺淡卻自然的親密,他笑,“不然我初次見你時,為何會那么失態?” 江柍:“……” 這么一說,之前隱隱覺得不對卻從未細想過的事情,通通躍入腦海,又同時有了答案。 不只是沈子梟初見她時的反應,還有崇徽帝。 怪不得老皇帝每回見她,總喜歡緊緊盯著她的眼睛看,她偶爾午夜夢回,想到此事,還罵過崇徽帝是個老色鬼呢。 謾罵天子,罪過,罪過……江柍不由順了口氣。 不過也不能全怪她,誰讓故皇后的畫像一份也沒保存下來,連太后都不知道故皇后長什么樣,她又如何得知? 想到此處,她不由抬頭看了看天空。 鉛云密布的天空,壓著灰白參半的厚重陰霾,給人一種大軍過境的窒息之感,可偏偏那最大的一片烏云邊緣,有一片金環鑲在邊沿,天光透出來,并不暴烈,卻有著趨避陰翳的明朗。 倒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好像并非太后,而是上蒼,將她一步步指引到沈子梟身邊來的。 想到此處,她卻又生出新的困惑。 “所以,在我嫁過來后,殿下待我極好,是因為愛屋及烏嗎?”她望著他的眼睛,有幾分期待。 沈子梟卻搖頭。 只有他一人知曉,曾經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謝過她的出現,讓他在時隔十五年之后,還能再次見到母后的影子。 但他從不會把誰當成是誰的替代,也從不會把感情與情緒混淆。 若有把她當做母親代替之念,他又怎會碰她? 開口他只道:“你覺得我是那種會愛屋及烏的人嗎?” 江柍抿抿唇,認真思考了一下:“不像?!?/br> 他笑了:“這便是了,我的感情很少,每一種都比生命還要珍貴,給誰了便是誰的,絕無一星半點再分給旁人?!?/br> 江柍竟因他這句話而心尖狂跳起來。 他笑意極淡,眼中的情緒卻極濃,像是攢聚著狂風。 山雨欲來風滿樓。 他上前,把她攔腰抱起。 他的眸光里似有危險在翻涌,如倒傾的烏云,砸下重重的雨來:“接下來便該我還禮了?!?/br> 江柍明白他是何意,一顆心卻化作小舟,在他氣勢磅礴的風雨中,飄搖起來。 她以為他要帶她去無極殿,誰知卻被他抱入茆堂。 他一路把她抱到桌上,她的長發傾落覆了滿身,他解下她額上的銀鈴,轉而系在她的腳踝上。 后來那銀鈴便響了一夜。 先是在茆堂里,后來他用斗篷裹著她抱了一路回到扶鑾殿,半路他蹲下來拾落在地上的絲帕,不小心把她的小腿露在外面,腳踝上的銀鈴“沙沙沙”響了一路,最后那聲音在床榻之上又雀躍起來。 三更時分,江柍聽沈子梟呼吸已深,便從床上坐起,解開了腦后的絲帕扣結 她深深看他一眼,而后下床,悄悄來到他的書房。 他不知,給他做的長壽面里下了一種迷魂藥,此藥是她研究醫術親自所配,需連續服下兩次方可生效,于是在換舞服的時候,她把第二次藥量下在了她的口脂上。 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醫術用在沈子梟身上。 因為她必須盡早把赤北軍情傳給太后。 她于沈子梟案幾下的矮柜里找出幾封密函,把上面的內容細細記下,又悄然回了寢間。 只見沈子梟睡得如此昏沉,便不由自主想起他問她的問題。 她喃喃道:“那你呢?!?/br> 她淡淡苦笑,而后又躺下,轉身背著他抱緊自己。 沈子梟清晨醒來,卻見江柍像只懶貓一樣扒著自己睡,他低頭尋她的嬌唇,無限愛憐地親了親,無意碰到她的手釧,呼吸像被扼住一般。 想起這晚,他每無意識摸一下手釧,動作便兇狠一下,惹她哀叫連連,最后竟把他肩膀都咬破了。 要不要把避子丸拿掉? 他閃過這樣的思忖。 這么想著,已然掀開被子起身,往外走,感覺身心是從未有過的饜足。 雖饜足,卻仍覺意猶未盡,聽風掃芭蕉聲,腦中滿是銀鈴響。 倏然,有一黑衣男子,從東邊的宮瓦上飛下,來至一棵欒樹上,而后又輕輕落于地面。 沈子梟下意識蹙眉,便向那人走去。 那人亦向他走來,在距他兩米之遙時,單膝跪地抱拳說道:“殿下,南邊來消息了?!?/br> 沈子梟嚴肅道:“孤一看是你,便知南邊有動靜,你快把消息給孤?!?/br> 來人乃是郭十三,與白龍飛一樣都是沈子梟手下的侍衛,只不過白龍飛日日不離他左右,而郭十三是暗衛中的暗衛,僅在必要時出現。 郭十三呈上一封書信,信紙上沒有署名,打開看只是一張白紙。 沈子梟來到水缸前,把紙張浸潤在水中,轉瞬之間,上面便顯出兩行字來: 迎熹公主身份為假; 其乃江峻嶺之女江柍。 作者有話說: 互相喜歡,又互相算計。 隱瞞欺騙,又緊密相連。 不懂對方,也不懂自己。 第36章 造化弄人 ◎煙羅之死◎ “安陽一眾罪臣的口供均已整理完畢, 許懋濡為保兒女性命,很是配合,可謂知無不言。蔡君充原本還嘴硬, 可是后來終究是抵擋不住二郎那些細碎的折磨人的法子, 為求死得痛快, 干脆全都招了?!?/br> 孟愿剛從安陽回來, 便到東宮向沈子梟稟告這一個月來他所查之事。 沈子梟只盯著一處,垂首看不清表情,似在出神, 又似在入定。 孟愿大著膽子, 喊了一聲:“太子殿下?” 沈子梟茫然抬起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