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當天道之子許多年 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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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渡鴉喃喃的回答了商長殷的問題,“我只是……聽到有人在喊這個名字?!?/br> 商長殷的眼睫輕微的顫動了一下,眼底像是有某種思索悄無聲息的滑過。 “這樣啊?!彼唤浶牡膯?,仿佛并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樣子,“那大概是你睡懵了吧?!?/br> 渡鴉幾乎是下意識的便炸起羽毛來想要反駁商長殷的這一種言論——但是他自己現在都尚且還沒有能夠把這整件事情給捋一個清楚明白出來,自然也說不出多少有力的證據,只能夠發出幾聲沒有任何含義在其中的嘶啞叫聲,聽上去都非常的蒼白無力。 只是在渡鴉看不到的地方,商長殷的眉宇間滑過一閃而逝的厲色。 雖然不知道渡鴉是從什么地方知曉的那個名字,但總歸想來,都同那位亡靈國的死之君脫不了關系。 他們以前一定是見過的——乃至于是相識的。只是商長殷去過的世界實在是太多太多,從其中遍尋記憶也找不到名為“死之君”的存在。 是他曾經認識的某個人日后成長為了這樣的模樣嗎?還是說,這就是他隱隱察覺到被動過手腳的那一部分記憶當中的一部分? 諸天的世界意識從始至終都沒有給過商長殷任何的回應,只有此方世界的天道會對于商長殷的呼喚偶有模糊的回應。 這難免讓商長殷的心頭冒出一些不太好的猜測。 諸天當中究竟發生了什么?這是商長殷亟待想要了解的事情。 只是他現在一時半刻也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唯一能夠對諸天之外的世界有所了解的渡鴉看起來也像是一個小弱智,一問三不知。 商長殷嘆了一口氣,有些頭疼的按了一下自己的額角。 他的力量在轉世的時候便已經悉數散盡奉還,盡管如今因為世界的劇變,所以他的一些能力——如同血脈,如同靈魂上銘刻的法則,都在逐步的開始蘇醒,但是那畢竟是一個緩慢的改變的過程,并做不到一蹴而就。 倘若現在還是當年那個行走諸天的救世主,商長殷現在就可以直接前往此界位面之外,諸天當中,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宛若牛皮糖一樣黏在他們世界上的不要臉的超等位面,也可以手起刀落,一刀一個的全部踢出去。 商長殷:嘖,落魄了。 有朝一日刀在手,殺盡天下癩皮狗! 不過商長殷眼下來找渡鴉,最主要的倒并非是為了這個。 “我記得……”商長殷說,“你此先一直都想要和我簽訂契約?” 他這句話一出,即便是渡鴉正因為腦子當中的那些被突然塞過來的記憶給弄的有如一團漿糊,也被這句話給當頭一棒,從漿糊當中硬生生的敲出了一條路來。 “你打算和我簽訂契約了嗎?”渡鴉驚喜的問,都暫時顧不上自己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不知道為什么,從當初進入這個世界、見到商長殷的第一眼開始,渡鴉就覺得自己的耳邊總有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在不斷的催促,并且一聲更比一聲來的急切。 去到他的身邊。去靠近他,去接觸他,去和他訂立契約,去保證他會一直都留在自己能夠看到的范圍內。 這是萬千世界當中所出現的唯一的奇跡,是長久的念念不忘之下終于得到的回響。能夠發現這一次便已經是僥幸,一定要緊緊的抓牢,絕對不能夠讓那個人再從自己的視野范圍當中消失掉—— 正是因為這樣的情感的驅使,盡管之后渡鴉便已經“發覺”,商長殷或許并不是這個位面的天道之子,理應不符合他所要找尋的目標,可是仍舊一而三、再而三的停留在對方的身邊,甚至放棄了去接觸這個世界真正的天道之子。 他甚至甘愿在商長殷的面前真的成為一只會站在手心的獸寵,如果這樣就能夠得到對方更多的親近與信任的話,那么沒有什么身段是不能夠放下的。 否則—— 那畢竟是出自亡靈國的、銜來死亡的預告的信使,得到其承認、與之訂立契約,便相當于同金字塔頂端的五大超等位面之一取得了聯系,甚至運氣好了,還可以因此得到那一位死之君的垂眸。 無論放在任何一個位面、任何一個人的身上,這無疑都是一步登天、自此萬千大道皆明的通天際遇,是其他人應當跪著求著得到渡鴉的青眼,看誰不爽了直接拍拍翅膀飛走便是……如何還反過來需要渡鴉去不斷的爭取一個契約的機會了? 但如果將那個人換成了商長殷的話,那么渡鴉想,他自然是愿意的。 莫說是他,即便是死之君親自前來,渡鴉覺得,那位尊貴的存在也必然是愿意的。 因為過于激動,渡鴉的聲音聽上去都甚至是有些發抖,仿佛才剛剛馴服了自己的語言系統,尚且還沒有來得及完全適應。 “真的嗎?”他忙不迭的問,“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你可不能反悔!” 只要一想到從此之后,他們之間便擁有了比之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來的更為親密和貼近的聯系,渡鴉就覺得自己興奮的連羽毛的末端都在跟著發顫。 “我既同你提起,那么自然是已經做好了決定。你放心,不會反悔的?!鄙涕L殷說,“我的信譽可是有口皆碑?!?/br> “不過……在那之前,我有另一件事情想要從你這里得到解答?!?/br> 渡鴉頓時激靈靈的一抖,心知來了,來了!他就知道好事多磨,對方突如其來的答應必有蹊蹺,眼下方才是決定一切的至勝時刻。 這是最后的考驗。 于是渡鴉當下便肅容以待,縱然是以往幫助死之君裁定死亡之線的時候,也絕不可能比現在更認真和緊張了。 “你是來自亡靈國的、死之君的使者,甚至能夠作為媒介,去從死之君那邊渡來力量?!鄙涕L殷問,“換句話來說,你本便可以被視為那位死之君,對于死亡法則的理解的一部分?!?/br> 這是渡鴉以往從來都沒有想過的部分,然而眼下當被商長殷這樣一語道破的時候,他回想一下卻發現,似乎的確是這樣的。 但是。 “我只是死之君所分離出來的、最微末的一點碎片當中的其一,并不擁有多少強大的力量,也沒有能夠移山倒海的權能?!?/br> 在說到這里的時候,渡鴉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商長殷,有些擔心他是否會因為發現自己不不如期望當中的有用而改換掉和自己簽訂契約的想法。 畢竟,若僅僅只是從先前的那些來看,商長殷擁有著能夠將五位超等位面之主都逼退的威能。和那不止一條的法則相比起來,渡鴉覺得自己能夠拿出手來的那一點東西簡直微弱到不值一提。 因此,盡管非常想要同商長殷訂立契約,但是渡鴉仍舊躊躇著告知了對方“真相”:“我可能……并不能夠給你帶來很多的力量?!?/br> 然而聽了他的話,商長殷的面上看起來卻并沒有什么情緒上的變動和起伏,像是對這件事情不是很在意,又或者說,早有預料。 “我明白。我想要的本也不是要你給我帶來力量?!鄙涕L殷的身體微微前傾,距離渡鴉非常非常的近,渡鴉覺得他能夠清晰的在商長殷的瞳孔深處看到自己的倒影,“你先前同我提起過……只有和我簽訂了契約之后,你才能夠也去使用死之君的力量,對嗎?” 渡鴉不知道他為何突然這樣發問,因此只是愣愣的點了點頭。 很少有人會在意這一點的。 因為比起渡鴉能否化為人形、能否使用力量,迄今為止那些和擁有著不同編號的渡鴉們所契約的天道之子們并沒有多少人關心這個事情。 他們真正在乎的,只有在訂立下契約之后,能夠通過渡鴉得到多少力量,而這一份力量又能夠被他們如何的去使用,并且為自己謀取來更多的利益。 “那么?!鄙涕L殷的手指微微曲起,在桌面上輕輕的叩擊了一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渡鴉,“如果我希望你能夠幫我鎖定一個人在生死線上的存在,確認他的安?!斈隳玫搅α恐?,這樣的事情能夠做到嗎?” 當話說到這個份上的時候,渡鴉已經明白過來商長殷想要做什么了。 他或許并不是不在意他和死之君之間的關系,也不一定現在就放下了對于自己的全部的戒備。但是,因為考慮到那一位如今因為超等位面的降格和自我封鎖,而被一并困在月之西的盡頭、尖晶塔所圈下的領地范圍當中的南國太子,渡鴉覺得自己似乎又微妙的明白了一些什么。 他的心頭有一點小嫉妒——就連渡鴉自己都為了這種嫉妒的出現而感到驚訝。 但是渡鴉同時也清楚,正是因為有南國太子,他眼下才能夠尚且存在于商長殷的身邊,甚至能夠得到對方點頭的這個訂立契約的機會。 因此,渡鴉只能夠小心翼翼的將自己心頭的那一點嫉妒和不甘都全部藏好,隨后以非??隙ǖ恼Z氣回答了商長殷的問題。 “是的,我可以?!彼f,“那并不算難事?!?/br> 只是從死亡線上監測一個人的存在,甚至都不需要去做一些多的、別的什么——比如保障對方不會死亡之類的——如果連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的,渡鴉覺得都不需要商長殷多說半個字,他自己都可以主動爬去那烤架上躺好。 “好?!鄙涕L殷應了一聲。 他站直了身體,拉開了和渡鴉之間的距離,隨后將手遞到了渡鴉的面前,低笑了一聲:“那么,我應該怎么做?” 渡鴉跳了幾步,湊上前去,隨后小心翼翼的低下頭來,啄了一下他的手指。 渡鴉這種鳥類算不上是猛禽,但是卻同樣擁有著有如鐵鉗一般帶著彎鉤的喙,以及鋒銳的尖爪。因此不過是這么叨了一下,商長殷的指腹上頓時出現了傷口,血流如注。 黑羽邊緣泛著幽藍色光澤的鴉有些愧疚的看了商長殷一眼,隨后用喙努力的啄食了一點商長殷的血液。 渡鴉那一雙原本便顯露出猩紅色的眼睛如今更是在此基礎之上又染上了一層暗色的血光,看上去邪肆、冰冷、危險,其中滿是表征不詳的意味。只是這樣看著都會覺得后脊一陣發涼,仿佛冰冷的鐮刀隨時都有可能吻上脖頸,抿出一條長長的血線。 有無比奇異的、同樣是血紅色的紋案在空中開始一筆一劃的逐漸顯現。這紋案的外圍是一枚倒三角,在中央則是一只似鳥又似是蝴蝶的生物正在振翅欲飛。 黑色的羽毛虛影在空中無端的掠起,繞著商長殷和渡鴉所在的這一小方空地疾速的飛舞,圈出了一片獨立的空間來。有某種奇異的淺唱低吟在耳邊幽然的響起,伴隨著嘩嘩的流水聲,鼻翼間也似乎能夠嗅到雖然不知名,但是又足夠馥郁的花香。 而那枚紋案在空中一分為二,分別朝著商長殷和渡鴉的方向飄來,落入了瞳孔當中,隨后又逐漸的隱沒到了深處。 至此,契約既成。 商長殷的確能夠察覺到自己似乎與冥冥之中的某個存在建立起了聯系,不過讓他眉頭略挑的是,鏈接的另一頭似乎單方面的對他并不設防,擺出了一副予求予取的模樣來。 ……這可真是有些過于的慷慨和大方了。商長殷想。 簡直是給他心頭的、自己與那位死之君是否曾經有過交集的懷疑,又更添上了一筆。 渡鴉試探性的朝著商長殷靠近,在確認對方似乎并沒有什么要將自己驅趕走的意思之后,他的膽子便不免變大了一些,用爪子勾著商長殷的衣服,攀上了他的肩膀。 “我需要能夠用來【定位】你的兄長的存在的東西?!倍渗f一邊說一邊去看商長殷的臉色,生怕后者會因為自己提出了要求而覺得他沒用、進而將他摒棄。 好在商長殷知道這是合理的要求。所以他在稍作沉吟之后,便帶著渡鴉轉身從這別宮的大殿當中離去。 他也該去見一見他的父皇了。 *** 才剛剛發生了那樣的、說是驚天之變都不為過的大事,無論是南國的皇帝也好,還是南國的朝臣也好,沒有誰能夠從這當中得到片刻的閑暇的時間。 需要他們去解決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無論是安撫國民,還是重新勘探如今南國的地界,商討之后如何治國、如何發展、如何應對那些偉力浩瀚的異世界……全部都并非一時三刻便能夠確定下來的事情。 他們幾乎就沒有從奉天殿里面離開過。 遍數整座皇宮,居然只有商長殷這么一個閑人——當然,也可能是其他人自覺使喚不動他的緣故。 當商長殷踏入奉天殿的時候,最開始甚至都并沒有引起任何的注意。還是上首的南國皇帝最先看見了他,于是原本尚還在和群臣們的討論都稍稍停頓了一下。 而也正是因為這停頓,其他人也都順著皇帝的目光,看到了正走入大殿內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和平日里沒什么兩樣,仍舊是讓許多的老學究看不慣的那種“有違禮法”。他同樣未曾束冠,黑色的長發隨著行進的動作在身后晃來晃去,看上去帶著一種難言的跳脫。 而在他的肩膀上,更是已經連藏都懶得藏了的站著那一只黑色的、作為寵物的渡鴉。 若是放在平日,他敢這幅樣子踏入奉天殿,早就已經被御史們連番上陣給噴的狗血淋頭了;然而今日,當看見商長殷這幅樣子走進來的時候,卻居然是寂靜一片,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不過商長殷和這些大臣們平日也是恨不得相互無視的關系,因此也并沒有多想。 但就在他同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身邊原本站著的那些——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居然都仿佛提前越好了一般,整齊劃一的朝著商長殷深深的彎下腰去行禮。 這并非是平日的跪禮,但是這種禮節當中所蘊含的深度與重量,卻遠非那種因為雙方之間的階級地位的差距而行的跪禮要厚重的多。 這一禮,并非是獻給南國七皇子的。 這是獻給名為“商長殷”之人、獻給那位于大廈將傾之際力挽狂瀾的天道之子,是他理應得到的尊重與感謝。 沒有人說一句話,往日那些能言善辯、引經據典的文臣們;那些不善言辭,出口直爽的武將們,在這一刻都保持了沉默。 或許是在為自己往日對七皇子的輕視感到慚愧,以至于恥于開口;也可能只是單純的認為,再多的舌燦蓮花的言語也不能夠表達即便是千分之一的、對于七皇子的復雜的感激。 但毫無疑問的、能夠被確認的一點是,這一刻的奉天殿內,便是沉默之聲都震耳欲聾。 商長殷在最開始的時候的確是驚了一下。說實話,他甚至以為那位站在最前方的、無論是頭發還是胡子都已經全部花白了的閣老是終于氣不過打算動手了的——畢竟就這樣明目張膽的帶只烏鴉來奉天殿,好像的確是有些荒唐哈。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顯然并不在商長殷的計劃之內,他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平日里對他多有看不慣的王公閣老們一個個的都彎下了腰朝著自己鄭重的行禮,有那么一瞬間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起猛了,所以才會連幻象都看見了。 商長殷并不太同這些朝臣們打交道,因此,他眼珠略轉了轉,隨后朝著上首的皇帝投去了帶了些無奈的、求救的目光。 南國皇帝的眼底有笑意一閃而過,在稍微看了會兒自己的小兒子的樂子之后,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