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但韓修卻沒有去接,而是因為某種擔憂在出神。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便對李恤搖了搖頭,嚴肅道:“梁非長相特殊,能正好酷似他,還隨南梁使團進入盛周,恐怕不是巧合! “而且這人謀略膽識都不在我之下,若說他找個替身問斬,自己死里逃生去了南梁,我是寧可信的——恤兒,這件事你絕不可以掉以輕心?!?/br> 當年韓修不惜代價扳倒鎮北侯,本想親自參與后續的處置事宜,但無奈他傷得太重,不得不臥床養傷,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當時的刑部尚書處理。 當時韓修沒覺得有什么,但是此刻回想起來,就不禁后背一涼,懷疑這唯一他沒經手的地方,恰恰給了梁非死里逃生的機會。 這并非杞人憂天的狂想,而是因為鎮北侯梁非,是韓修整個攝政生涯里,遭遇的最強敵手。韓修明白,很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對鎮北侯梁非來說,也不是難事。 而耍個金蟬脫殼的小伎倆,瞞天過海的逃出生天,韓修自認是做得到的。那么梁非…… 韓修越想越心驚,不由看向李恤,希望他能盡快重視這件事。 可是一抬頭,卻見李恤用一種非常冷漠的眼神看著他。 被這眼神一刺,韓修便反應過來什么,頓時心一緊,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大錯,而且已經來不及挽回。 “太傅,我同你說朝廷大事,并非真的想聽你的意見,只不過,是想探探太傅的心思罷了?!?/br> 李恤木然看著韓修,臉上全是失望之色。而韓修看著他臉上的失望,心也跟著沉下去。 只聽李恤幽幽的,用深沉且帶著威嚴的口吻說:“太傅,你還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嗎? “朕同你說朝政之事,你應該拒絕聽。 “可你不僅聽了,更是開口指點起朕來。 “……” “太傅啊——”李恤忽然悠長的嘆了一聲,伸手覆住韓修放在桌上的手,驀地用力握緊。 “你竟然還……當自己是那個只手遮天的攝政太傅么?” 如果沒有被李恤收入后宮這一出,韓修現在,應該被關進刑部死牢,等著接受審問和定罪。 以他失勢時那些沸沸揚揚的惡名,按照盛周刑律,大概要判個五馬分尸。 若有正直老臣記起他早幾年的那些貢獻,膽大些為他說兩句好話,大概可以討個賜鴆酒的死法,能留個全尸。 所以韓修此時的身份,其實是個受天子隆恩照拂的罪人,雖然是身處尊崇華美的天機殿,但身份終究是個戴罪的階下囚。 而作為一個備受優待的階下囚,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身份是很重要的,假如連這點自覺都沒有,甚至是仗著有優待就興風作浪,那這來自天子的隆恩照拂就是給狗吃了。 韓修——只手遮天了十來年的攝政太傅,大權在握這么久,若對人說,他這十年里,沒有為自己經營任何退路和后臺,甚至根本就沒想過后路的事,會有人信嗎? 答案是絕不會有人信。 因為太傅大人出了名的深謀遠慮、智計無雙,就算是那些只會受賄斂財的貪官污吏,都會提前給自己籌謀點后路,而韓太傅這么聰明的人,又豈會連那些酒囊飯袋都不如? 韓修不禁嘆了口氣,深知在李恤心里,他是個十分“不干凈”的人。 十年的時間,他除了表面上那滔天的權勢,有大把機會經營一套隱蔽而強大的勢力。 那勢力也許分散在朝廷的角落,也許隱匿于軍隊之中,還也許融入了市井江湖……而最大的可能是,深謀遠慮無所不能的韓太傅,早已把自己的勢力滲透進朝堂、軍隊、市井江湖的每個角落。 當年鎮北侯倒臺,拔出蘿卜帶出泥,揪出了多少隱藏勢力?可韓修倒臺,能揪出來的,卻只有最后三年里他網羅的貪官污吏,說勢力,不如說無用棄子。 加上韓太傅前腳關進死牢,后腳不翼而飛,盛帝掘地三尺找了半年渺無影蹤,于是所有人都在感嘆:韓太傅縱使倒臺,那些隱藏勢力卻都不動如山,別說拔出來,根本連蹤影都抓不住,勢力之龐大穩固,恐怕早已敵國! 重重合理猜測的迷霧之下,誰能相信,韓太傅整整十年,真就是什么私人勢力也沒有? 第27章 黑化帝王vs清冷太傅27 于是此刻面對李恤的逼視和責問,韓修沒有辯解什么,而是低頭起身,彎下膝蓋,在李恤面前跪下,將頭伏低,沉沉抵在了地上。 “罪臣知錯,今后定謹言慎行,絕不再犯?!?/br> 韓修心累,知道現在解釋自己無心干政、也無能干政之類的話,必然徒勞,反而會被李恤當成是狡辯,繼而愈演愈烈。 人可以輕松證明自己有某樣東西,但卻很難證明自己沒有某樣東西,尤其是人人都覺得你有的時候,那你沒有也是有。哪怕你去上吊、去跳河,聲嘶力竭表示自己真沒有,他們也仍會堅信,你只是把東西藏起來了。 韓修無法向李恤證明自己什么隱藏勢力都沒有,真就是光棍兒一條,會提意見只是單純想幫忙,并非存了干政奪權的心思。 可是不敢解釋,因為這種事絕對會越描越黑。 所以能做的只有做小伏低,讓自己看起來沒有半分的攻擊性和危險性,希冀日子久了,李恤會發現,他看上去是個有害的假光棍兒,實際上是個無害的真光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