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不過謝玄元做了那么多年的暴君,經歷過的刺殺不計其數。既然他重視阿臨,就不可能對此毫無戒備…… 帶著這最后的一絲希望,陸長平并未掉頭離開,而是在燒得面目全非的宮室中尋找著內殿的位置。 越是往深處走,嗆人的濃煙和guntang的熱浪便越是難以忍受。即便遮住了口鼻,仍掩不住空氣中彌漫的焦糊味兒。 就連陸長平自己都分辨不清,這究竟是木頭燒焦之后的味道,還是人的肌理骨骼燒焦之后散發出的味道…… 耳邊盡是燃燒時的爆響,若非耳力極佳,他定然不會注意到廢墟深處那一聲微弱的嬰兒啼哭。 但也正是這聲音,讓陸陛下整個人再次打起了精神。他循著聲音,用隨身的佩劍劈開已經燒黑木門。已經全然變成焦炭的昂貴木料轉瞬間就變成了木屑煙灰,徹底消散在了大火之中。 在大火燃起之前,這應當是一處極為寬敞奢華的內室,只是如今整個屋子都已面目全非。 陸長平單手持劍,跨過地上疊在一起的尸首,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中映出的便是屋中的慘景。這里似乎根本就沒有留下活口,宮人、暗衛、刺客橫七豎八地倒在一處,精雕細琢的木搖籃中早已空無一物。似乎他方才聽到的那聲嬰兒啼哭,不過是他腦內產生的幻覺。 可陸陛下仍不死心,他俯下.身,將地上的尸首逐一挪到一邊,像是為了讓自己安心一樣,努力抑制住顫抖的聲線:“阿臨,你在嗎……父皇來救你了?!?/br>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接受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亦是他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想要做阿臨的父皇。然而眼看著,這一切似乎只是他失去一切以后的一廂情愿。 或許他再沒機會得到阿臨的回應了…… 越是翻動那些地上的尸首,陸長平心中就越是絕望。他幾乎不敢去想,那種最壞的可能。 阿臨那孩子從第一眼看到他起,就莫名其妙地喜歡黏著他不放,或許真與他有些緣分也說不定。更何況,不只是他,阿臨與暴君也十分親近。父子之間互動起來,簡直是羨煞旁人。 “阿臨?!标懕菹路湃崃苏Z氣,原本清潤的嗓音在煙熏火燎之下已有些嘶啞,“你若在,就應父皇一聲好不好?父皇保證,從今以后再也不嫌棄你口水黏糊糊的,還愛沖著人傻笑了……” 他情急之下早已顧不得扮演平日里的“北衛賢后”了,竟將心里的真話直接說了出來。好在這會兒那心眼兒小又愛記仇的北衛暴君并不在他身邊,不然說不準又要狠狠地在心里給他記上一筆。 明知希望渺茫,陸長平仍固執地留在這危機四伏的火場之中。與其說是不死心,不如說是他根本不知道回去之后該如何面對初為人父的謝玄元。 他從很久以前就知道,謝玄元看似心狠手辣,早已習慣了踩著數不清的敵人尸骨,爬上那高處不勝寒的權力頂點??蓪嶋H上,因為過早地失去了母妃,親情和愛情卻又是謝玄元致命的軟肋。 凡是那暴君認定了,緊緊抓在手里的東西,從來就沒有放下的可能。 若非知道對方最在乎什么,他也不會在和暴君的對峙中一次次毫發無傷,甚至還讓那么偏執的人不斷地為他降低底線。 陸長平從來都是個通透的人,他看清了自己在謝玄元心中的位置,同時也清楚地知道阿臨在謝玄元心中的位置。失去了他和阿臨中的任何一個,對暴君來說都是足以致命的刺激。所以在找到阿臨之前,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走! 他咬著牙,繼續翻找著整個寢殿,甚至不放過任何一個被燒得黑成一片的犄角旮旯,恨不得阿臨在哪個角落里突然冒出來。 火場之中彌漫著煙塵,即便不走動都難免吸入。而陸長平幾乎是一刻不停地在燒成廢墟的宮殿中尋人??v使他有內力和武功傍身,也不可能完全不喘氣兒。 堅持了一會兒之后,他到底還是被煙灰嗆得劇烈咳嗽起來。偏偏他咳得又太用力,牽動了前些日子被刺客襲擊后未好全的內傷,五臟六腑都跟著一齊抽痛了起來。 陸長平自小身強體健,連風寒都沒染過幾回。是以長得再美,都跟病弱美人這四個字兒搭不上半分關系。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只能狼狽地尋了個沒被燒著的角落,半躺半靠在燒得發燙的墻壁上,緊緊攥著胸口的衣料,等著翻涌的內息逐漸平復。 火場中煙熏火燎,他的臉上不知何時也蒙上了一層黑灰。且此時他只覺得內臟難受得緊,臉上的表情自然也跟著有些扭曲。 陸長平眼前陣陣發黑,卻又忍不住慶幸,現在這難看的樣子沒有被顏狗暴君看去。 偏偏這時,天無絕人之路,屋子角落已被碎磚瓦礫掩埋了一半的衣櫥中再次傳出了一絲微弱的響動。 這聲響動,讓已經快要被悲傷和痛苦淹沒的陸陛下如蒙大赦。他猛地站起身,顧不得尚未平復的內息和疼得火燒火燎的臟腑,直接邁開長腿三步并作兩步湊到那衣櫥跟前,撥開了表層的瓦礫。 未免手中冷銳的劍鋒無意中傷了阿臨,他最后索性將劍丟在一旁,摸索著試圖打開柜門。 衣櫥已在火場中熏烤多時,無一處不在發燙,修長玉白的指尖不小心碰到衣櫥上的鎏金銅環,便被燙出了一串水泡。 許是真正傷得厲害的地方不在皮rou,他手上反而感覺不到多少疼痛,直接扣住銅環猛地將衣櫥拉開,這才發現衣櫥中竟還藏著一具已經斷氣多時的暗衛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