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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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下,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順口把心聲說出來了。 塔羅雙指夾著煙,打量我一眼,忽然道:“你不會不打算再去見裴追一面吧?” 我抽著煙,半晌才道:“看情況吧,正事要緊。他還在塔中嗎?” 我其實心中有種微妙的抗拒,可能近似于近鄉情怯。我總是不愿讓裴追看到我狼狽、甚至垂死掙扎的樣子。 但很可惜,塔羅一聳肩:“當然在啊。沈顧問,你先前制定的規則啊,自己忘了么?——即使檢測出來未感染詛咒,也要關在禁閉塔中再觀察一天。說來應該正好是今日晚上才能出塔?!?/br> 她趁熱打鐵追問道:“你呢?見裴追要說些什么?” 是啊,說些什么呢?不出意外,這就是此生最后一面了。 煙燒到末尾,燙到了我的指尖。我將它碾滅,說道:“再看吧——煙抽完了,走了?!?/br> 塔羅那根煙其實還沒抽完。往日總是她急躁地催別人,今日卻抽得格外得慢。 我轉身時,她正好仰頭吐出一片煙霧。其實透過灰茫茫的霧,我看到了她通紅的眼眶和停留在下頜的淚珠。 還是第一次見這風情萬種、玩世不恭的大小姐哭呢。這殊榮,估計蘇落尚且都未享受到,卻沒想到便宜了我這人渣。 她、我、林川三人為摯友。林川和我是幼時相識,總角發小。但其實我心里知道,我和他終究觀念不同。 林川為人簡單直接——卻并非我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直接,而是質樸坦率,仗義執言的直接。 有個有名的道德難題能非常生動地顯示出我們的不同。 一列火車駛來,此時軌道上有5個小孩玩耍,而另一條廢棄的軌道上只有1個小孩。 司機已經來不及剎車,如果正常行駛,那么火車會撞到5個小孩。 如果變道,就能拯救5個小孩,但是會讓在荒廢的軌道上玩耍的那1個小孩死去。 如果不變道正常行駛,那這5個小孩就將死去。 如果是林川,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不變道。 因為在他那里,黑白善惡分明,人的價值也從不應該用數量或其它功利因素衡量。 而如果是我,可能結局就會完全相反。 從前繁華世事,大家喝酒聊天,頂多偶爾話不投機,倒沒什么本質分歧。 但進入末世后,每次意見相左,背后都是人命。 我其實知道,他很多時候看不慣我。就像許多人一樣。 ——我之所以現在還有個能一起抽煙喝酒的朋友,其實全靠塔羅。 她在我身后,嘆息著、一字一頓說道:“沈無,好不容易活一輩子,至少……要無愧于己啊?!?/br> 我沒回頭,只是擺了擺手,權當告別了。 * ——無愧于己么…… “沈先生,你怎么樣?唉,這么折騰……身體是你自己的啊,不要命啦!” 身旁有人在喊。 腦子一陣陣脹痛,有一瞬間我幾乎分不清今夕何夕、身在何處。 一個穿白大褂的影子在我眼前,對方嚴辭道:“人不管怎么要對得起自己,都這樣了還不愿意就醫……就為了瞞和你一起的那個年輕人?” ——是醫生。 是了,那些都是陳年舊事了。 我漸漸神思回籠,和醫生示意自己沒事。心中卻不由好笑,因為他竟和塔羅說了差不多的話。 無愧于己?塔羅將我那時的心思想的太復雜了。 我不與裴追告別,不是別的……只是本能的畏懼和逃避罷了。 如今回想,那時起我便對裴追特殊,連塔羅都看得出來,我或許只是真的……自欺欺人,故意視而不見。 而如今,醫生問我……是不是不想裴追知道我不久人世。 自然不想。 若他毫不在意,我無法故作灑脫,未免難看。 但若他在意,我……我不敢深想。 短暫的僵持后,我對醫生笑道:“您別這么緊張,我一時半會死不了。多急救一次也延長不了壽命。還不如好好說會話?!?/br> 醫生沉默地打量我,半晌道:“你想說什么?” 我知道他暫時不會喊急救了,終于松了口氣,靠在滿是灰塵的臺階上,一仰頭,笑了:“我真是唯一不做手術的?不會還是唯一一個自己一個人看病的吧?哎呀,人品不行,混太差了?!?/br> 醫生沒笑,也沒任我轉移話題,而又一次追問道:“你不愿去急救,是怕被那年輕人知道?為什么?” 我低頭笑了下:“我的確不想讓他知道我要死了……但說來奇怪,我自己都說不清到底是為什么?!?/br> 醫生沉默了一會,忽然問道:“你和那年輕人一直在一起,又這么怕他知道你的病,究竟是什么關系?” 我其實知道醫生完全是好意,他想有人能說動我手術。在醫生眼里嘛,多活幾年最重要,哪怕殘了傻了也好。 但裴追究竟和我是什么關系呢?這把我也問住了。舊時間線勉強算是師徒,現在只能算是萍水相逢還硬要倒貼的陌生人吧。 于是,我只好折中說了:“債主,老板?!?/br> 醫生卻搖頭:“不像。你知道我見得最多的什么嗎?” “生離死別?”我隨口胡扯。 “生離死別只是結果,人都會死的。比較過程而言,結果往往好接受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