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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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我問。 他陷入了沉默,一臉為難。 我也沒立刻追問,側頭看著屋檐上的雨珠緩緩砸在廊下,落在冰涼的水泥地上。 這房子其實和舊時間線上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那時候,這邊圈了個小花園,種滿了桃李之類的樹木。我想要這些東西其實功利心強的很,主要是法陣和咒法之類用得著,平時就勒令裴追種植照管,當個甩手掌柜。 一日,我多吃了茶睡不著,破曉時走到院中閑逛,卻看到迷蒙細密的春雨下,彼時還是少年人的裴追正微微仰首,為一株桃樹修建枝丫。 晨曦朦朧,映著少年身形。 裴追半身被繁茂的枝葉擋住,昂首時頸項修長,喉結嶙峋,烏黑發絲沾了水汽。 樹枝被他動作驚動,幾片花瓣隨之而落,停在少年肩頭。 我不自覺地邁前一步,卻踩到了一根殘枝。 裴追被聲響驚動,回頭看了過來。 …… “沈顧問,你在看什么?” 我這才回過神來,搖頭笑道:“已經沒什么好看的了——季先生,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br> 季時雨神情尷尬:“其實也沒什么。我不太了解你和小裴總具體什么情況。但有個事兒的確想來想去還是應該告訴你。但是,又覺得可能不太合適?!?/br> ……這人還真是絮叨,兜圈子兜到北極圈。 有種人是會和你說五十遍“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講”,然后在你注意力被吸引時,忽然來一句“我想想還是不講了”。 季時雨恐怕就是這種人。 我不得不承認,他三番五次提到裴追,的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因為我始終覺得,從酒店房間重逢起,裴追待我就不似尋常陌生人。 我怕他記得我。又想知道——他是否真的還記得我。 “您說嗎?不說我就先走了?!蔽乙酝藶檫M。 這招果然有效,季時雨被逼得下了決心:“沈顧問,我和你說了,你別和小裴總提,千萬別提!” 我:“……” 季時雨吸了口氣,一臉破釜沉舟:“……沈顧問,你待過的工廠是不是出事了?有個工人意外身亡了。那天你還在現場?!?/br> “細節我其實不太清楚。但后來推測,可能是你和死者當時挨得比較近,場面又亂。不知怎的,把死者報成你了?!?/br> “那個工地其實是在建裴氏集團的新辦公樓。所以,消息被傳給了小裴總?!?/br> 那瞬間,我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是腦海中忽然閃過白天裴追看到我時的表情。 怪不得。 他當時像團燃著的冰。眼里是比火還烈的情緒,神情卻冷得刺骨,帶著不悅。 季時雨繼續說道:“你的名字被作為死者名單播報出來的時候,小裴總露出的神情……我認識他快十年了,從來沒見過?!?/br> “當時負責人就嚇了一跳,問小裴總怎么了。是不是和遇難者認識。他卻仿佛真的被問住了一般,表情特別迷茫,竟然還反問了句'我認識沈無嗎'?!?/br> ——裴追問:“我認識沈無嗎?” 我用的那個時間法陣,卷軸最后一頁清清楚楚地寫著一段話。 時間是最玄奧不可觸及之物,世上從來沒有真的能夠逆轉時間、抹除一切痕跡的法術。 而我用的已經是類時間法陣中最強大的。它其實是將所有物理元素還原并合理化。甚至連生死狀態都能轉變。 但有一樣的東西,連它都變不了。 那就是情感。 人心、情緒,是最難以捉摸的東西。 某種程度來說,比生死還要堅固,任何法術都難以從根本上動搖。 發生過的事,就是發生過。 裴追記不得我,但他依然有對我的情緒、情感。 ——濃厚到連他這么理智冷性的人,都無法克制。 季時雨說,裴追得到我的死訊后,便一言不發、一刻不停地驅車去了工地。 當時遇難者小孫已經被抬走,現場被警戒線圍了起來,地上是大片大片凝固的深色鮮血。 裴追近乎失魂落魄地直接扯開警戒線走了進去,竟然跪下去去摸粗糙水泥地上未干的鮮血。 幾個警衛立刻把他拉了出來,小裴總估計這輩子都沒這么狼狽過。 然后也就是這時候,工地負責人才終于發現,死者名字報錯了。 據說,裴追似乎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他沉默地站了起來,終于漸漸冷靜下來,表情變得極其難看。 季時雨表情為難:“沈顧問,你可千萬記得別和小裴總提。他回去后照常撥款撫恤,表面上沒什么,但當時我沒留神問了句他是不是真的和你認識,他臉色陰郁得幾乎要殺人了。我猜他很希望大家一起失憶,忘了他當時的樣子?!?/br> 我能想象到那個場景,估計就是早上裴追和我說話時的那副表情。他看起來的確挺想殺了我。 能猜到緣由。 他憤怒應該是因為,理性上他和我素不相識,我和他初遇是在酒店床上,像個投懷送抱的男/妓,放浪卑賤,是他最瞧不起的那類人。 但卻讓他毫無理由的失控。 對于裴追這種素來冷靜的人,簡直是可恨極了。 “沈顧問,你們真的從前不認識嗎?”季時雨躊躇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