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左漢不說話,只是以幽深的目光瞥了瞥身邊的李妤非,然后略帶警告意味地盯著羅帷芳。羅帷芳明白他的意思,又不打算說那些風流韻事了。她忖了忖,道:“大半年前,胡教授就告訴我,讓我用木版水印做兩張《漁莊秋霽圖》,而且還囑咐千萬只能自己做,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br> “什么,兩張?”左漢不解。 “你忘了我之前那個猜測嗎?一張給省博,一張給某老板?!崩铈シ瞧沧?。 左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目前這只是猜測,沒有證據。但羅帷芳的話,倒是進一步印證了這個猜測。 “我雖不知為什么胡教授叮囑我只能一個人偷偷做,但也照辦了?!绷_帷芳一副我只是被逼無奈才掙了大錢的樣子,“你知道,木版水印是一個流水線的工作,就算勾描暈染我還行,但僅刻板這一件,就夠我受的了,那可是木匠活兒?!?/br> “可你還是完成了,而且做得很出色?!弊鬂h道。 “胡教授給了我五十萬預付款,做成之后又給了我五十萬?!绷_帷芳明白,警方若要查她的銀行轉賬記錄,那是分分鐘的事,索性坦白,“我沒有一口氣掙過這么多錢,做復制品沒有,自己創作更沒有,所以咬咬牙就答應了。畢竟從那時算起,我還有半年多時間?!?/br> “那你現在知道他要拿這畫做什么了嗎?” “我去過省博了?!?/br> 左漢側身對李妤非道:“發條信息給盧克,就說查查搜到的東西里除了《漁莊秋霽圖》真跡外,是否還存在一幅贗品?!?/br> 李妤非點頭,馬上就辦。 “不對啊……”李妤非發完短信才感覺矛盾,“如果真跡還在,那說明贗品已經給那位老板了。一個月過去了,真跡和贗品不可能同時在胡求之家里?!?/br> “對……”左漢沉吟,“沒事兒,等著看他們搜出什么吧。再說了,即便搜出來,他們也看不出是真的還是假的?!?/br> “好啦,你是專家就你行!” “還有沒有什么可以對我們說的?”左漢再次看向羅帷芳。 “真的沒有了。我直到最近發現胡教授用我的仿品替換了省博的真跡,才明白他為什么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我當時就知道他要做這事,你就算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 “呵呵,我不僅沒有膽子可以給你,我也沒有錢?!?/br> 羅帷芳聽出左漢話里的嘲諷,羞愧地低下了頭。 “最近保持電話暢通,我們可能隨時找你?!崩铈シ抢浔氐?。 雖然拿下了羅帷芳,但她提供的消息不過印證了之前的一些猜想,并無助于找到真畫。兩人雖完成了階段性任務,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胡求之的葬禮非常冷清。 給他料理后事的只有他的親弟弟和弟媳。學院領導為避風頭,一個也沒來。 書畫圈里大量購入胡求之畫作、平日與其稱兄道弟的藏家也一個沒來。實際上丑聞一出,胡求之的畫幾乎變成廢紙。投資泡湯,藏家即便要來,也是來鞭尸的。 他的女學生們就更是沒一個現身。丑聞爆出后,胡教授歷年招收女學生的名單被好事者掛在網上,無論她們有沒有和胡求之做過見不得人的勾當,做到什么程度,看客們都傾向于認為這里面沒一個干凈女人。她們當初接近胡求之雖出于類似或不同的動機,但現在無疑都是受害者,怎么可能出現在葬禮上。 胡求之碩果僅存的三位男學生里面,前兩位畢業數年,慶幸早淡了關系還來不及,絕不肯在此時露面。而還沒畢業的蘇渙卻是來了。蘇渙看上去格外憔悴,年輕的面孔被各種情緒鋪滿,也許有某種哀思,也許有對自己未來的憂慮,也許有不知如何正確評價導師的糾結。他不住地嘆息,胡求之的親戚見了,也是一陣陣嘆息。 當然,來最多的無疑是本地記者,尤其是小報記者,甚至還有抖音網紅和快手主播。 “直播葬禮,還挺別出心裁,”左漢嘟噥著,一臉嫌棄地穿過八卦人群,“想漲粉不如直播吃翔?!?/br> 盧克仿佛沒聽見,一臉嚴肅地跟在他后面。 “學長,你還是來了?!弊鬂h站到蘇渙身邊。 “那不然呢?”蘇渙苦笑,“我已經料到會是這么個情況,如果我不來,就更冷清了。胡教授無論做人怎樣,在藝術上對我還是有恩的,我也真心佩服他的造詣。我否定他的作風,更不會為他開脫,但一碼歸一碼,他最后一程我還是要來送的?!?/br> 左漢和盧克點點頭,表示理解。 世態炎涼。胡求之風光無兩的時候,各路牛鬼蛇神都來攀附,想盡一切辦法和他建立關系??伤σ坏瓜?,兄弟、學生、同事、客戶都爭先恐后撇清關系,諾言契約淪為廢紙,兩肋插刀權當放屁。但蘇渙不一樣,他譴責胡求之的作風,但尚存一絲感恩之心。左漢注意到,這里唯一的一個花圈也是蘇渙奉上的。 胡求之的弟弟和弟媳開始給他燒紙錢。這時蘇渙也從雙肩包里取出一個卷軸,向胡求之那巨大的照片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走到火盆邊將那卷軸展開。是一幅書法。蘇渙的字左漢再熟悉不過,學的徐渭。 “這是?”左漢不禁問道。 “給胡教授填了首《聲聲慢》,今天燒了,算是送他一程吧?!?/br> 左漢驚訝之余,立馬對這首詞的內容產生了濃厚興趣,非要攔住蘇渙,讓自己讀完再燒。只見這上闋并無甚高妙,無非是懷念請業授課,表達感恩的場面話。但下闋倒讓左漢感到驚艷,詞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