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那兩個月我一直都沒見到渟淵,”韓澈望著虛空出了片刻神,講了這么多話,他聲音已經染了些微啞意,“等再見面已經是高一開學了,好像沈達當時特意和學校打過招呼,沒把我和他分到一個班,不過畢竟在一個學校一個年級,碰面的機會還是不少,我當時就覺得他變化很大,比以前更沉默寡言了,小小年紀看起來比一群比他大至少三歲的人都老成。 他好像真的長成了他父母一直希望的那樣,很優秀,非常優秀,無論大小考試都是雷打不動的第一名,而同時,所有高中生感興趣的東西,無論是籃球還是游戲,亦或是什么早戀賽車,他看起來都毫無興趣,我基本看不到他情緒波動的時候…總之,他那時候確實優秀得像臺機器,同樣,也好像真的無欲無求得像臺機器了?!?/br> 聽韓澈這樣描述的時候,聞清臨不自覺在腦海中勾勒起少年時期的沈渟淵模樣,卻發現時而熟悉時而陌生。 熟悉是因為,聞清臨見過不少沈渟淵無波無瀾的模樣,曾經,他也總是不樂意看到那副模樣,總是一看到就忍不住用各種手段去打破。 而陌生卻是因為,聞清臨同樣也見過不少,沈渟淵不那么無波無瀾,反而情緒波動明顯的時刻。 并不真的那么像臺機器。 不過聞清臨并沒有打斷韓澈的回憶,而是聽他繼續道:“這種情況一直貫穿了渟淵的高中三年,我雖然比他大三歲,但那時候也畢竟就是個高中生,對他們家情況看得不是特別明白,我就是看他這樣覺得不舒服,總想帶他玩,因此在終于高考結束,又恰好碰上他父母都去國外出差一周的機會,我就想把他也帶出去旅游一周,為此特意還做了不少計劃… 他原本是同意了的,可卻臨出發前一天又說什么都不肯去了,我最初以為他是被初中畢業那兩個月關怕了,留下心理陰影了,所以不敢走,還是要留在家里,但后來才知道這小子竟然也沒留在家里,而是一個人找了個海城周邊的山莊里待了一周,每天與世隔絕,日常就是看書喝茶練字…我當時還小,知道的時候特別不能理解,不明白他才十五歲,怎么就把自己活成這樣了…后來才明白,他不是怕,也不是真的多喜歡喝茶練書法,他只是長年累月在他父母那種變態壓抑下,把真實的自己,人之常情都會有的最普通的欲望,都斂得太深了,好像我們生活里的種種世俗快樂,都沒法再打動他了?!?/br> 聞清臨薄唇微動,卻沒能發出聲音。 他好像有很多話想問,卻又都悉數卡在喉嚨里,連講一個字都覺得干澀。 韓澈又兀自陷在回憶里靜默了片刻,才撣了撣煙灰,繼續道:“不過自大學起,或許是因為終于可以住校了,和他父母見面的時間少了很多,他狀態也相對好了一些,至少能偶爾看到笑容了,不過那種笑容也總是很淺淡的,就好像只是停在表面,出于禮貌笑一笑而已…” 這種狀態的沈渟淵對于聞清臨而言倒并不陌生,兩人結婚之初,沈渟淵就總給聞清臨這種感覺—— 很溫和,絕不冷漠,但卻顯得淺淡而疏離。 “真正有所轉變,”又聽韓澈道,“是在渟淵大四那年?!?/br> “大四?”或許是這年正好是聞清臨大一入學,聞清臨下意識重復了一遍,又忍不住問,“為什么?這年是發生了什么嗎?” 可這一次問題出口,卻沒有立刻等來韓澈回答。 韓澈吸了最后一口煙,在煙霧繚繞間垂眼看過來,眸光難辨,他在心里回答—— 因為這一年,渟淵遇到你了。 時至今日已經過去十年之久,可韓澈到現在卻依然記得第一次發現沈渟淵有轉變的那一天。 那是那年國慶假期前,校內組織一年一度的籃球賽。 過去沈渟淵當然從沒有參加過這種比賽,高中沒有,大學前三年也沒有。 可那一次卻破天荒參加了,別人都猜他是想在畢業之前留下些許屬于學生時代的回憶,可只有韓澈知道,這絕對不是真實原因。 那時他和沈渟淵是同年級并不同專業,他學攝影專業,而沈渟淵在家庭要求下學金融。 那場籃球賽很巧的,就是他們兩個學院比。 他們做了十數年好兄弟,那倒是第一次在場上做對手。 最初不清楚沈渟淵籃球水平,畢竟很少見沈渟淵打籃球,韓澈還想適當放下水,怕自己這心思深沉很多年的好兄弟好不容易打次籃球,再輸得太慘烈,回頭更自閉了… 可開場三分鐘,韓澈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沈渟淵這人真就是天賦流,做什么都能做得好,明明平時也基本沒見他練習過,可他打起籃球來的技巧姿勢,卻都熟練得像個老手。 更重要的是,投籃準頭一絕… 別說放水了,韓澈是必須得全力以赴,才能勉強跟沈渟淵較個高低。 那場籃球賽觀眾極多,打到最后其他同學根本配合不上他們節奏,可以說就成了他們兩個人的雙人秀。 當然,韓澈是被迫“秀”的那個。 他最初想不明白沈渟淵怎么忽然就轉了性,忽然要參加籃球賽也就罷了,竟還每分每秒每個動作都秀得像公孔雀開屏—— 和他一貫的早熟沉穩模樣亳不相符,倒是有了兩分那個年紀的少年人,所獨有的風發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