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他母親的死明明可以避免,明明可以阻攔,但是他沒有。因為他太聽武忠的話了,甚至連同自己的分辨能力都沒有了。武忠說什么就是什么,不會去反駁,也不會反抗,更不會有一個字的忤逆。 每次清明,他都無顏去面對自己的母親。 哪怕只是一座墳包。 武生的妻子劉氏安慰道:“都過去了?!?/br> 她攬住武生寬厚的肩膀,眼底極盡溫柔,她出身名門,是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與武生一見鐘情。別人都說他粗曠蠻橫,一身蠻力,不會懂得疼人。也沒有人看好這樁婚事,只有她自己知道,武生是怎樣的人。他也只娶了劉氏一位正妻。 這次的事情也多虧劉氏在背后勸說武生,才讓武生撿回了一條命。 武生吞咽著唾沫,極力壓制著內心的情緒。他恨自己。 可這世上后悔不了,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善待家人,保護好家人,不再重蹈覆轍,去赴武忠的老路。 細雨如絲,紛紛揚揚。 帶有冷意的風吹來,武英柔覺得落下的淚也結了冰,是那么的冷。 入宮多年,她從來沒有來看過母親一眼,她甚至不知道母親被葬在何處。她是個不孝的女兒。 看著面前的墓碑,看著那上面的名字,她鼻尖酸澀的緊,心底像是在翻涌無盡的悲傷,掀起了曾經所有的記憶,令她無聲哭泣。 桑葚解下斗篷,披在武英柔身上,又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是那么冰涼,她柔聲說著:“她不會這么覺得。因為她很愛你。你被禁錮在深宮中,連長街都走不出去,她都知道的。如今的你自由了。母親泉下有知,也會為你開心的?!?/br> 夏清撐開了紙傘,打給武英柔,雨滴拍打在紙傘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武英柔點點頭,她看了一眼墓碑,又去抬頭看桑葚,將她的手握的更緊。 “女兒也有了能托付一生的人,母親,您會為我開心的吧?!彼α似饋?,唇角的弧度還是透著些許悲傷。 她多想母親還活著,這樣就能看到她們在一塊了。 夏清抿了抿唇,不知該說些什么安慰的話,他幾次欲言又止,直到聽見身后的腳步聲,他心中警鈴大作,手來到腰部,準備隨時拔刀,當看到是武生與家人后,他這顆懸著的心才慢慢放心。但是他不敢掉以輕心。 走上前來,武生喚道:“meimei?!?/br> “你也來了?!?/br> 看到桑葚也在,武生扯出一絲笑來,泥土的潮氣從腳底往上蔓延著。 桑葚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劉氏看到武英柔就下意識的行禮,“見過娘娘?!?/br> 武英柔忙扶住劉氏,搖頭說:“嫂子無需多禮,我如今已不是什么娘娘了,只是一個平凡的百姓?!?/br> 劉氏點點頭,不知怎的,心中酸楚,一陣濕熱也涌上眼眶。她拿絹子擦了擦,又看了看立在原地的桑葚。 她沒見過她,但知道她。 她覺得桑葚一路走來,實在太過傳奇。女扮男裝從一個小太監摸爬滾打、刀口舔血成為東廠提督,后面竟然又是太后的女兒,當今的九公主。真真是坎坷曲折的人生。 這事要是落在她頭上,她都不知道這一步步該怎么走。到底要有多大的決心才能完成這一切。 但其實更令劉氏好奇的是,她們又是怎么在一塊的。 她也沒聽武生提起過,她之前問過一次,武生還是沉默緘言,似乎是不想提及此事。所以劉氏也就不問了。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 當初她也是不顧家人反對,嫁給了武生。武英柔和桑葚都是一樣的,不顧一切,想與自己愛的人在一起。 武生說:“到家中吃個便飯吧?!?/br> 武春駐守邊關,回不了京,現在就只有他們兄妹兩個了,他想的是彼此常來走動,到底還是親兄妹。 武英柔頷首:“嗯,哥哥?!?/br> 武生臉上這才有了難得的笑意,不知道是不是歲數上來的原因,武生越發清瘦了,但人看著還是精神的,現在也不用日日上朝,他在吏部掛了個閑職,每日不是去上值,就是在家中陪陪夫人孩子。 這樣的日子,倒也安逸,武生才覺得生活有了意義。 比起常年帶兵打仗,一去就擔心自己會不來,日思夜想的還是家中的妻兒,每一分都過的戰戰兢兢。如今再也不用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呢?起碼現在的武生是這么想的。 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牡丹。 武生跪在地上,又燒了一把紙錢,淚落了下來,砸在火焰上,一會滅了,一會又燃了起來。 劉氏對這個婆母是感激的,她嫁到武家來,婆母是極其疼愛她的,像是自己的孩子那般。從不曾苛待與她。每到清明,劉氏也會覺得傷感,會躺在武生懷中哭泣。她擦擦淚,等紙錢燒完,扶著武生起來。 武生是個粗中有細的人,劉氏也是個溫柔體貼的,兩人的性格不算互補,卻也算是相似。事事都能體諒彼此,幾乎很少吵嘴。 一行人下了山,乘上馬車,去了侯府。 一進侯府大門,武生就吩咐管家讓廚房準備吃的,又叫人拿出他珍藏的好酒,他今日心情好,想喝點。 桑葚就跟著武生進了廳中,酒拿上來,武生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覺得渾身筋骨都疏通了。他放下酒杯,爽朗的說:“在外頭打仗的時候,一口烈酒是真暖身子,尤其是冰天雪地的時候。有這么一口酒,就不怎么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