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有光 第3節
“任聿你的檔期已經排到了五年后吧?前年我跟你約好的合作你到現在都沒兌現。我來點實在的,我們公司現在正策劃一個音樂廠牌,打算明年開始進行樂隊全國巡演,要不要選我你們自己看著辦吧?!?/br> …… 而至于秦青卓,好像始終無法融入到現場的氛圍。 節目錄制的前半場秦青卓一直覺得有點恍惚,好像眼前的一幕是在做夢——樂隊們一支又一支地上場、謝幕,臺上流光溢彩、舞美炫目,整個演播大廳始終都處于一種躁動的高熱氣氛。 明明在某種意義上,cao縱著場內熱度的人是自己這個音樂總監,但現在反而全場似乎只有他一個人游離在氣氛之外。 好在場上的每一首歌秦青卓都聽過幾遍,而且彩排他也是全程跟下來的,每場演出的優點、亮點、瑕疵,沒人比他更清楚,所以就算狀態有些恍惚,他也能不冷不熱地點評出個一二三來。 中場休息時主持人宣布了目前的選隊結果,導師們在前半場的狂熱氛圍里已經選擇了不少樂隊,手上的席位剩得都不多,沈姹只剩了一個,楊敬文和任聿各剩了兩個,秦青卓手里的席位最多,還有四個。 糙面云樂隊是在節目錄制的下半場上來的。 舞臺效果趕制得很倉促,只有一條長且幽深的隧道,隧道盡頭透出一束光。光柱如瀑似的灑到舞臺中央,將拎著吉他走過來的主唱籠罩其間。鼓手坐定,拿起了鼓槌,貝斯手則站在主唱斜后方的位置。 之前幾乎所有歌的旋律都很燥,此刻整個演播廳里彌漫著一股喧囂而躁動的氣氛,觀眾們的情緒已經完全被上半場的樂隊調動起來,在等待著下半場新一輪的情緒爆發高潮。 江岌抬起手,調高了面前的話筒,只用了短短幾個字就完成了樂隊和演奏的介紹:“糙面云樂隊,《火車站臺》?!?/br> 這主唱的嗓音條件的確不錯,尤其經過音質很好的話筒擴散,聲音里的質感更加凸顯出來。 經過剛剛的中場休息,秦青卓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他坐直了一些,對于這支在掌控之外的樂隊,稍稍打起了精神。 沒有前奏,搭在琴弦上的手指輕輕撥動,流水似的木吉他聲跟人聲同時響了起來: “潮來潮去,人來人往 三五成群,熙熙攘攘 破舊的窗,灰白的墻 長長的火車啊, 正在開來的路上 ……” 第一小節沒有任何伴奏,只有簡單的吉他旋律和主唱低聲的吟唱。 沒有等來預想的情緒沖擊,觀眾席上開始有些sao動。接在連續幾首很燥的歌后面,這種安靜的歌顯然很吃虧。 秦青卓能猜到這支樂隊當時沒被選中參加節目的原因,也許就是因為不夠“躁”。 當時施堯跟他溝通的時候,定下來的節目基調就是“躁”,這一點從《躁動吧,樂隊》這名字就可見一斑。 但以秦青卓個人的喜好,他更樂意聽到安靜一點的音樂。尤其是眼下這種情況,在主唱的低聲吟唱里,演播廳升騰的躁動迅速沉寂下來,一種無處著落的孤獨感在看不見的地方緩緩漂浮。 這種感覺就好像從群魔亂舞的酒吧里逃出來,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涼氣的海風。 是每個毛孔都能順暢透氣的那種舒暢感。 節目錄制時間過半,秦青卓第一次沉浸下來聽歌。 “年少的人,背上行囊 孤獨膨脹,無處丈量 遠走他鄉,隨處游蕩 顛簸的火車啊, 載著多少沉默的慌張 那擁擠蠕動的人潮 他們都要奔向哪兒啊 是回家還是在沒有方向地尋找 是孤獨地出發 還是有人一道 那漸行漸遠的地方 人們把它叫作故鄉 它的清晨和日落就打烊的晚上 有人想著逃離 有人卻在想往 要在哪落腳啊 安靜的城郊還是熱鬧的老街道 要何時停留啊 燥熱的暮夏還是漸冷的秋 要怎樣生活啊 拼命地掙扎還是湊合著過 要繼續往前走 還是抬頭看銀鉤 要繼續往前走 還是抬頭看銀鉤 ……” 年輕的主唱撥弄著吉他專注唱歌的模樣,跟之前站在窗邊和陳嘉討價還價的時候判若兩人,身上那幾分混不吝蕩然無存,幾乎有種與世無爭的氣質。 尾音收得綿長而干凈,隔了好一會兒,余音仿佛仍在場內縈繞。 一首歌唱完,鼓手和貝斯手走上前,站到主唱兩側,大多數觀眾這才從歌里回神。 演播廳里半晌沒有聲音,先前熱烈的氣氛無影無蹤,場內彌漫著些許憂傷的氛圍,直到主持人上場開口,氣氛才稍有緩和:“導師們有沒有什么想說的?” 幾位導師也不似之前那么活躍,像是怕驚擾了眼前的氛圍。 短暫地沉默后,任聿先開口做了這煞風景的“惡人”:“鼓手在第二小節是不是漏了拍子?” 鼓手鐘揚是個看上去挺清秀乖巧的少年,抬手撓了撓自己的額角,有點不好意思:“……是?!?/br> 任聿嘆了口氣:“其實這歌我還挺喜歡的,但副歌部分確實是有點亂,怎么會出現這種基礎錯誤呢……你們是不是沒有好好排練?” 臺上沒人說話,一時氣氛有些僵住了。 彩排時其他幾位導師都不在場,不了解幕后發生的事情,但秦青卓作為音樂總監卻知道他們是被臨時叫過來的,在這種情況下,出現錯誤倒也情有可原——只是先前跟陳嘉討價還價的那位主唱,此刻面無表情又一言不發,似乎并沒有想要為樂隊解釋一句的意思。 思忖稍許,秦青卓開了口:“據我所知,他們是被臨時拉過來參加這場比賽的,所以可能確實準備得沒那么充分,”他說著,看向臺上的樂隊成員,“對嗎?” “對對對,”鼓手忙不迭點頭,“如果這場我們能順利晉級,下場肯定不會出現這種錯誤的?!?/br> 秦青卓笑了笑——倒是挺會順桿爬,但這小孩長得討喜,說這話時并不招人討厭。 任聿聽后,也點了點頭:“那倒也能理解?!?/br> 秦青卓繼續剛剛的話,對樂隊這場演出點評下去:“撇開演出時的技術問題不談,難得聽到這么一首安靜的歌,我還挺喜歡的。尤其是主唱,在嗓音很有質感的前提下,對低音的掌控相當出色,副歌部分的高音也蠻讓我驚艷的,而且我注意到這首歌的詞曲都是你作的,你有系統學過音樂嗎?” 江岌的目光掃了過來,落到秦青卓臉上,仍舊沒什么表情:“沒?!?/br> “那還真是挺有天賦的?!鼻厍嘧空f,“接在這么燥的場子后面,能選一首安靜的慢歌就挺有勇氣了,更難得的是還能把歌里的情緒傳遞給觀眾,從觀眾的反應來看大多數人也接收到了,很厲害?!?/br> 他感覺到主唱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臉上,有種打量的意味。 有過多年做歌手的經歷,秦青卓早已經對各種打量的目光習以為常,但這道目光卻讓他感覺到了略微不適。大概是因為……這主唱神情冷淡,投過來的目光莫名讓人有種侵略感。 但他沒太在意,無視了這道目光。 點評到這里就差不多該結束了,但頓了頓,秦青卓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還有一個問題,你們樂隊叫糙面云,所以糙面云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云?” 臺上的人還沒開口,一旁的沈姹先笑出了聲:“青卓,你忽然變得話多了?!?/br> “有么?” “有,你前面特別高冷,第一次主動問起跟音樂無關的問題?!?/br> “可能是因為我對各種各樣的云比較感興趣?!鼻厍嘧啃α诵?。 “那江岌,”沈姹看向臺上的主唱,“秦老師難得這么有好奇心,你可得好好給他解釋一下了?!?/br> “是層積云的一種?!苯Ш喍痰?,并沒有像沈姹說得那樣“好好解釋”。 場內氣氛略微尷尬,沈姹及時救場,笑出了聲:“層積云這個解釋未免也太直男了吧……青卓,看來這位主唱比你還要高冷?!?/br> 任越也側過臉看向秦青卓:“原來青卓更吃高冷這一卦的?!?/br> 坐在最那邊的楊敬文也幫忙活躍氣氛:“所以青卓不是高冷,他對著高冷的人就不高冷了?!?/br> 幾個導師你一言我一語地打趣起秦青卓,場上的氣氛再次被炒熱。 “糙面云是一種面目特別猙獰的云,”站在江岌旁邊的女貝斯手彭可詩解釋得更清楚了一點,她留著一頭公主切,個子又挺高,乍一看像個長相精致的假人模特,“當那種扭曲的烏云把天空全部罩住的時候,你會覺得下一秒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了?!?/br> “這樣啊,”秦青卓點了點頭,看向彭可詩,“所以是一種惡劣天氣的預兆?” “算是吧?!迸砜稍娬f。 互動進行到這里就差不多了,主持人剛要繼續下一個拍燈環節,臺下不知哪個勇猛的女生忽然大喊一聲:“主唱好帥!” 觀眾席上頓時起了一片笑聲,開始sao動起來,女生們竊竊私語。 秦青卓看一眼臺上,這主唱身上有一種野性難馴的氣質,看上去的確挺吸引人。 楊敬文轉過身子看觀眾席:“哇,好多女生在點頭?!?/br> 臺下又是一陣笑。 “我比較相信沈姹老師的審美?!睏罹次目聪蛏蜴?,“所以沈姹你作為女生代表,有什么看法?” “是好帥啊,”沈姹笑道,“如果我年輕十歲可能會瘋狂心動?!?/br> “現在不心動了嗎?” “現在啊,”沈姹想了想,“還是青卓這種成熟型的帥哥比較對我胃口?!?/br> 這話一出,臺下頓時響起一片口哨聲,觀眾配合地開始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等到臺下的起哄聲稍弱,主持人看向秦青卓打趣道:“秦老師不得有點回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