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失望，隨著裴淵深深拜下。

    “夫妻對拜——”

    在那一雙滿含風霜的眸間，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她慌忙低下頭去，與他完成這最后一禮。

    “禮成——”

    喜床上鋪滿了桂圓與花生，她隨意撥開坐下，立即將那沉重的金冠取了下來。

    她本想與裴淵一同禮敬賓客，卻實在是有些乏了，便一個人在洞房躲清凈，有存了巴結之心的京官見了這場面，忙不迭地恭維著：“首輔大人當真是威風十面，即便是尊貴的長公主殿下，也得依著尋常禮數在洞房等您?！?/br>
    “她只不過是不愿，而不是不能?！?/br>
    透過嘈雜的敬酒聲，她準確無誤地聽到了他那冷冽如冰的嗓音，再聯想到他那張鐵青的面容與京官驚慌失措的模樣，不由得偷笑了一聲。

    江禾等了許久，直到她開始倚在床桿上剝花生吃之時，才聽得推門的聲音。

    她慌亂地坐好，用喜扇略一遮掩，卻被裴淵穩穩地捏住了扇沿。

    “偷吃花生?！彼麥貪櫟男β晜鱽?，順勢點了點她的鼻尖，“唇邊都是?！?/br>
    “……”她匆匆用帕子掩了，端起手邊清茶漱了口，含混不清道：“沒有?！?/br>
    “何時嫌棄過你?！?/br>
    看著眼前明艷動人的女子，裴淵不由得喉結微動，用寬大的手掌輕輕撫上她的臉頰。

    “禾兒真好看?！彼p柔地撫著她，唇邊笑意不減，“而且，永遠都是我的禾兒了?！?/br>
    她嬌羞地閃躲，口中嗔道：“是你的，你的。剛才……”

    孰料她話未說完，竟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之時，卻見自己已然躺在喜床上，身上有些許重量，薄唇也被人用力吻著。

    不同于以往的小心翼翼與試探，他給予的這個吻，實在是太具有攻擊性，仿佛所有情緒都在這一刻盡數釋放出來，縱情地侵略著她。

    她的指尖微動，掐住了他的手臂，他卻絲毫未感到疼痛一般，直到她幾乎要喘不上氣，才堪堪松開。

    江禾眼神朦朧，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沒飲酒嗎？”

    “禾兒不喜歡酒氣，所以我今夜一直是以茶代酒?！彼谏戏綔厝嵋恍?，“畢竟是威風凜凜的首輔大人，不守規矩些也無人敢放肆?！?/br>
    “幼稚?！彼洁斓?，“我明明此前自己還喝了兩次酒呢?！?/br>
    “可你不喜歡，我是一直知道的?！迸釡Y握住她的手腕，湊近了些，“合巹酒，也取消吧?！?/br>
    “不行！”她奮力掙扎起來，“要喝，這個一定要喝?！?/br>
    “好，都聽禾兒的?！?/br>
    他含著笑松開她，端來兩小杯清酒，手臂纏繞間，一縷清香盈室。

    “……是不好喝?！苯虜R了杯盞，小聲道，“但是和先生一起，就感覺很開心?！?/br>
    “我又何嘗不是，此生得以與你同行，是三生之福，亦是十世之幸?！?/br>
    她羞紅了臉：“先生……”

    “還叫先生么？”

    裴淵挑眉一笑，再一次將她禁錮住，帶著不容拒絕的壓迫感湊近了她。

    “……那叫什么嘛?！?/br>
    看著上方滿是調笑地追問著的人，她恨不得將他丟到京郊溪里喂魚。

    “叫夫君?！?/br>
    “那個……”

    “沒有什么未竟之事了?！彼闯隽怂男⌒乃?，輕笑道，“叫夫君?！?/br>
    江禾受不住他靠得這般近，眼一閉心一橫，開口道：“……夫君?！?/br>
    “我在?！彼麍远ǖ穆曇魝鱽?，溫和道，“為夫喜歡禾兒，也會一直陪著禾兒，無論你何時喚我，我都在你身邊?！?/br>
    她微微紅了臉，即使明白接下來要做什么，卻仍舊是心中慌亂無比。

    “……禾兒，也喜歡夫君?！?/br>
    她大著膽子說出口，果不其然，在他的眸中，她看到了說不盡的欣喜與激動。

    隨后，他故意將耳朵貼到她的唇邊：“還想聽?！?/br>
    這個人真的是……

    江禾不住地腹誹著，卻還是肯定地回應了他：“禾兒也喜歡夫君?！?/br>
    感受到束帶瞬間被松開，她一下子慌亂道：“那個……歡歡說……疼……”

    “你們倒是什么都聊?！迸釡Y頗有些無奈地笑笑，撫上她的小腦袋，“怎么舍得讓你疼，若你不愿的話，我們便歇息吧?！?/br>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彼叩脦缀跸胝覀€縫隙鉆進去，“你就別問了嘛……”

    大紅色的紗簾被緊緊拉上，紅燭火苗躍動著，將二人的身影在墻上拉得極長。

    “原來禾兒有時候，也會希望我霸道一些么？”

    “……”

    “放松一些?！?/br>
    “夫君……”

    “我在呢?！?/br>
    月光之下，燭火之間，她與他盡情傾訴著愛意。

    由小到大，這份情意，從一而終。

    第73章 婚后

    日光透過窗傾瀉入內, 在江禾細長的睫羽上鍍上一層金光。

    她緩緩睜開眼，恰看到枕邊人正攬著她, 滿眼溫柔地看向這邊。

    “醒了？”

    聽見他柔聲詢問, 她輕輕點了點頭，隨即又像想起什么一般一掀被子坐了起來。

    “什么時辰了？！”

    不動還好，這一動, 她竟覺得渾身酸軟，想起昨夜他的種種荒唐行徑, 又偷偷紅了臉頰。

    “怎么了嗎？”裴淵也跟著坐起來, 輕撫著她的后背, “是我讓你……不舒服了嗎？”

    “不是！”她登時出口否認，又覺得自己說出的話實在是有歧義，上手推了他一把, “哎呀你好煩啊……”

    他暗自笑了笑，將她再度攬了回去：“早朝時間已經過了, 不必再想這茬事了?！?/br>
    “你明明醒了, 為什么不叫我呀?！彼÷暵裨沟? “未告假就不上朝，多落人口實?！?/br>
    “禾兒這一醒, 倒從小貓變成小狼了?！迸釡Y調侃般地捏了捏她的臉, “別兇你家夫君了，你皇兄此前說過了，給我們三日的假?！?/br>
    “好嘛?！彼焐蠎? 卻不依不饒地咬住了他不安分的手指。

    “禾兒?！北凰У糜行┩戳?，他卻絲毫不惱, 反倒威脅一般湊近了她, “還想要?！?/br>
    “你干嘛, 天都亮了……你別過來呀，先生……裴淵！”

    “說過多少次了，叫夫君?！彼卫挝兆∷氖滞?，將她禁錮在枕邊，“唯有這一點，我不太想依你呢?！?/br>
    “我偏不，我就叫先生！”

    “罷了?！痹谒媲耙幌驕厝岬乃?，此刻卻將自己腹黑的模樣暴露無遺，“這個稱呼，也不失為一種趣味?！?/br>
    江禾被他折騰得欲哭無淚，軟趴趴的小手無力地捶打著他，糯糯開口：“我要討厭你了……”

    “可我喜歡你?！彼麆幼魑赐?，神態卻格外認真，“一直都是?！?/br>
    -

    冬末春初的風尚有些涼意，將紗簾吹出道道褶皺。

    江禾委委屈屈地坐在窗邊，看著裴淵忙上忙下地將整張桌子布滿精致的菜色。

    她賭氣看向他：“不想理你?！?/br>
    “別吹涼風?！迸釡Y抬手將窗子關上，又不忘揉了一把她的小腦袋，“好了好了，燕爾新婚，就原諒我這一回嘛?！?/br>
    她輕哼一聲，撒嬌道：“要吃酥餅?！?/br>
    “都備著呢?！彼f給她，“午后想去什么地方？”

    “哪里都可以呀?！彼齻饶靠粗巴饪輼渲ι系囊稽c新芽，“突然感覺不上朝也蠻好的?！?/br>
    “我也這么想?！迸釡Y笑得毫不遮掩，“三日實在是太短了，日后我們再要一些假來?！?/br>
    聽了這話，她撲哧一笑，調侃道：“那豈不是太辛苦皇兄了，歡歡該罵我不讓他回后宮了?！?/br>
    “無妨，就喜歡看他氣得不行的樣子?！?/br>
    “幼稚死了你?！?/br>
    看著眼前人可愛嬌憨的模樣，裴淵彎起的唇角竟始終未放下來過，他所期冀的，不過就是平平淡淡日子里的一粥一飯，所幸行遍風雨，終于有了個歸宿。

    “我們去書院吧，先生？”江禾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玉筷，“近幾日忙成親的事宜，都忘記去看了?！?/br>
    “嗯？不是很想去呢?！?/br>
    “……”

    江禾深吸一口氣，惡狠狠地瞪向他：“我們去書院吧，夫君?！?/br>
    “好，這就走?！?/br>
    聽了這個愛聽的稱呼，裴淵當即挑眉應下，為她披上臘梅色的厚實斗篷，又細細系好綢帶。

    不知從何時起，他變得格外喜歡逗她。

    “走吧?！?/br>
    裴淵自然地牽起她的手，一路都未曾松開半分，街上百姓紛紛駐足而望，竊竊私語著二人間的恩愛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