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談及此,他激動起來。 “這么多年以來,更是時時sao擾邊境, 毫不安分,可那賊人不僅看不到大沅將士的傷亡, 借勢即位之后, 還每年給他們大量的金銀, 甚至又將兩座城池拱手相送!” “你父親曾經也是上過戰場的,他深知其中慘烈,漸漸也無法忍受此人這般胡作非為!” “既然如此的話,再挑一個王爺上位便好了?!迸釡Y淡淡抿了口溫熱的水,“而你方才卻說什么,皇位是我的,難不成父親當真想謀逆不成?” “那只是給江山擇個明主!那幾個王爺一個比一個紈绔,江家氣數已盡,憑何一直由著他們揮霍!” “但他最終還是放棄了,對嗎?”裴淵從這只言片語中猜出了些什么,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直視著他,“我宋家自開國以來便世代忠良,他過不去心里的這個檻?!?/br> “他這個懦夫!”徐彥罵道,“畏手畏腳的,活該被毒死燒死!” 下一刻,他忽然便感受到自己的脖子處一緊,登時便說不出話來,直到幾乎要斷了氣息,才堪堪被人放開。 裴淵冷著眸盯著眼前那咳嗽不止的人,聲音低沉:“講故事,最好也要注意分寸?!?/br> 徐彥恨恨地盯著他,仿佛洞悉了他心中想法:“你心里否認也沒用,你父親曾經就是有過這想法,我知道你一直想翻了這冤案,可我卻覺得他一點都不冤!” “但他沒做?!?/br> “別自欺自人了!”徐彥不甘道,“他沒做成的事,你就該替他做!” “本官憑何要用他的意愿來綁架自己?!迸釡Y轉過身去,背對著他,“與你直說了,本官沒這個興趣折騰,江晏年紀雖不大,但能看出他和那人不一樣,姑且能堪大任?!?/br> “呵……你不過是顧慮著你那個小公主吧?”徐彥嘲笑一聲,“聽聞你死纏爛打了許久,人家也不屑看你一眼,毫無尊嚴,真是丟人?!?/br> 不顧牢內低沉的氣壓,他繼續道:“而你若得了這位置,她不過是個階下囚,還不是想讓她做什么便做什么?當真算不明白賬?!?/br> 裴淵輕輕一笑:“你這般蠱惑我,你想得到什么?” “權利,地位?!毙鞆┖鋈淮笮ζ饋?,“人嘛,不就追求這點東西,北地士兵我花了重金cao練,就算沒有你,我也是有這個打算的,不過有你,勝算便大多了?!?/br> “爽快?!迸釡Y眸中神色意味不明,挑了挑眉,“本官自方才便一直在好奇,你與宋家一同謀事,可最終是宋家被滅了滿門,你卻能躲在祁連城當這主事,好似沒人知道你這號人一般?!?/br> “……” “事發之前,你怕是已經逃了吧?!?/br> 裴淵緩緩開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看來我父親將你保護得很好,這么大的事情,竟沒有波及你半分,你反而還能留著命在這里詆毀他?!?/br> “呵,我若不是看清了他的優柔寡斷,如今又哪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以了,無謂的爭執,到此為止?!迸釡Y揮手叫停了這場意料之外的鬧劇,“白鹿宣事發,你難逃一死,對本官全盤托出不過是在賭?!?/br>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紅鳶持著一疊寫滿了字的紙走了進來,垂首道:“公子,都記下了?!?/br> “你!你這是何意!” “沒有人證、物證,本官本以為此生再無法掀開這案子的一角?!迸釡Y重新取了那玉墜,放入自己懷中,“至于是否應該翻案,本官再想一想?!?/br> “哈,你到現在居然還想著翻案?”徐彥譏諷道,“對于帝王家來說,他動了念頭,不管他最后做沒做,他就是死罪?!?/br> 忽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裴淵眸色一凜,循著聲音的方位快步行至那拐角處,卻只見那里除了個小將軍,再無旁人。 “方才是你?” 聽得首輔滿是壓迫感的質問,那小將軍瞬間出了滿身冷汗。 思及江禾臨走前遞給他的那個充滿警告的眼神,他擦擦汗,緊張道:“……是,大人囑咐過末將,長公主殿下醒了就來通知您?!?/br> 裴淵想也未想,繞開他大步走回江禾所在的屋子,推門進去后,卻發現她一個人坐在木桌前,桌上擺了些幾乎沒有什么熱氣的飯菜。 “感覺怎么樣,頭還痛嗎?”裴淵關切道,掃了飯菜一眼,又皺了皺眉,“這群人怎么敢給你端涼了的菜,來人,把這換了?!?/br> 門外人應聲而入,連忙求他恕罪,又匆匆換了些熱菜回來。 “禾兒,怎么不說話?”裴淵夾了些她愛吃的菜,放到她的碗中,“是還不舒服嗎?” 江禾斂了斂情緒,垂眸道:“你是去審訊徐彥了嗎?” “對,陛下那邊催著要一個交代,不是故意不陪你的?!?/br> “那他同你說什么了嗎?” “他承認了白鹿宣是假的,此案并不棘手?!?/br> “還有呢?只有這些嗎?” 她右手在桌上握著玉筷,左手卻深深藏在袖中,緊緊抓著一把不知從哪弄來的小刀,極力抑制著不去發抖。 她也在賭。 他今日若敢欺瞞于她,明日就必然敢奪了她江家的江山,哪怕豁了性命,她也一定要殺了他。 “……徐彥告訴了我一些事情?!迸釡Y停了筷,猶豫片刻方開了口,“關于我父親的,還有那樁謀逆案的?!?/br> 江禾故作驚訝道:“他怎么會和你父親扯上關系?” “他手中有印著宋家家徽的玉墜,那東西很稀少,我親自拭了拭,手感也是對的?!迸釡Y解釋道,似乎并沒打算瞞她,“我時至今日才知曉,原來父親當年,確實是有過江山易主的想法的?!?/br> “……竟是這樣,那,這樁案子,應該也算不得冤吧?!?/br> “嗯,但是父親最終并沒有付諸行動,所以我心底總是覺得他是清白的?!彼裆莸?,“禾兒,在你們皇家看來,這樣是否也應該判成死罪?” 江禾喉中一哽,緩緩道:“我不知道,如果是我的話,可能是吧,畢竟我不能接受有人曾有過不臣之心,我會覺得他很危險?!?/br> “……好?!?/br> 她依舊用力捏著那把刀,輕聲道:“但是,徐彥說,你就信嗎?他可能只是誆你?!?/br> “他沒有理由那么做?!迸釡Y嘆息一聲,“賬本造假是板上釘釘的死罪,他如今這么說,只不過是賭上一把,賭我會接替父親,用他的北地軍逼宮上位,好逃過一死?!?/br> 江禾一動不動地盯著他:“那你會嗎?” “不會,父親沒做的事,我也不會。宋家世代忠良,不該做出有辱門楣之事?!?/br> 說罷,他仿佛察覺到什么一般,起身單膝跪在她面前,托起她那只左手:“禾兒,你一直在藏什么?” 衣袖被掀開,小刀暴露出來時,江禾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而裴淵的雙瞳幾乎是在瞬間收緊,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她一眼。 “禾兒,這么危險的東西,你是從哪弄來的?” 江禾緊抿著唇,不肯出聲。 “我知道了?!?/br> 他握住她那只緊緊握著刀,不肯松開的手,帶著她用刀尖抵住自己的胸口。 “我若惹你不開心,你可以動手的,我不怪你?!?/br> 見她仍舊沒有動作,裴淵手上稍一用力,竟握著她往里面扎了進去,她霎時反應過來,反手將那小刀甩到地上,卻還 是沒能阻止他胸口處溢出一片血跡。 她開口便罵:“裴淵,你有病嗎?” “或許吧?!彼敛辉谝獾匦π?,她動作及時,除了有些疼之外,并沒有造成什么實質性的傷害,“只是順你的心意而為,剛剛是想殺我的,對嗎?” “……是,但那是我的事情,你沒有資格替我做決定?!?/br> “因為什么?” 見她不說話,他略一思索,心下了然道:“你是何時去的牢獄?方才你同我的對話,并不像是第一次聽聞此事?!?/br> 被人赤裸裸地拆穿,江禾索性也不同他繞彎子:“對,我去了,而且什么都聽到了,我也不怕告訴你,如果你方才對我說了謊,我真的會殺你?!?/br> “原來是在試探我?!彼嘈σ幌?,“禾兒,我不喜歡你不信任我的樣子?!?/br> 江禾眸中微動,低頭去看他:“不喜歡?你……為何突然敢同我這么說話?” 他對上她那一雙眸子,神態認真:“只因我從未想過欺瞞于你,所以也想受到平等的對待,這樣算不算一種奢望?” 第66章 初雪 “不算……吧?!彼崎_目光, 自顧自地夾起一口菜吃,“理解, 但不想接受?!?/br> 裴淵眼中浮現出一絲笑意, 坐回她對面的位置:“禾兒鬧小脾氣的樣子,當真是可愛?!?/br> “……” 聽了這話,她差點被噎住, 再次在心底盤算起此人有病的可能性。 “你擦擦?!彼龔膽阎腥〕鰝€帕子,丟到他面前, “好多血, 不疼嗎?” “不算什么大事?!迸滤龘? 他立即接了過來,“再休養兩日,等你那位友人醒了, 把徐彥帶上,我們便回京?!?/br> “……回京?先生, 我沒有旁的意思?!苯叹従彽? “只是, 你曾經那么瘋狂的想復仇,想弒君, 如今卻幾乎是想也未想便說自己不會做, 的確很難讓人信服?!?/br> 放下玉筷,她又道:“說實話,總有點引狼入室的感覺?!?/br> “我明白你的擔憂?!迸釡Y見狀, 也停了手上動作,“謀反和扶新君上位, 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br> “那其實我一直想問, ”她抬眼看過去, “如果沒有我,那一夜,你是否會選擇前者?”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問出這般直擊心底的問題,裴淵愣了愣,一時不知怎么回答。 而她沒有再說話,只靜靜等著一個答復。 “……說實話,我當時的確沒想著取而代之?!彼似^,沒敢看她的眼睛,“但如果沒有你,我可能不會選擇你皇兄?!?/br> 江禾聽罷,竟忽然一笑:“你現在還真是坦誠啊?!?/br> “坦誠些沒什么不好?!币娝瓷鷼?,他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存在過的想法,沒有必要去回避,不過后來,我發現自己選的還不錯?!?/br> 江禾一挑眉:“是嗎?是發現我皇兄英明神武,實乃天之驕子嗎?” 他語氣里也跟著帶了些調侃:“是因為你皇兄年紀小,沒有話語權,我cao控朝政,說一不二,擺再大的威風,他也只能氣得牙癢癢,拿我毫無辦法?!?/br> “宋旻!”她嗔道,“你是不是欠揍?!?/br> 從她口中聽到了這個名字,他笑意更深:“好了,不逗你了。此前,那人無端滅我全族,我回來復仇殺他,本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br> 語畢,他又遲疑了下:“畢竟也是你的父皇,我這么說可以嗎?” “你說便是,我對他沒剩什么感情?!?/br> “好,眼下,我知道了父親也曾動機不純,便覺有些復雜與棘手?!?/br> “的確,皇兄不一定會為你翻案?!苯潭似鹱郎嫌行┪龅牟?,抿了一口,“但人證捏在你手里,你的證詞,完全可以不提這一茬?!?/br> “禾兒,別試探我了?!彼麩o奈地搖搖頭,“每次你一說謊或者心中慌亂,總喜歡喝口茶來掩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