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游手好閑了?！迸釡Y抿了口茶，幽幽開口，“不然兵部尚書家的孩子，怎得會養成一個白面書生?！?/br>
    “你！”他明顯被人說中，卻又礙于對方官位不敢吭聲，“殿下放心，明年科考，在下一定名動京城?！?/br>
    “……好，相信你?！彼S意夸贊道，目光投向了那位明顯按耐不住的國子監祭酒之子，“楊公子也來了?！?/br>
    “殿下居然識得臣?！蹦侨梭@喜道，“臣可不像某些人，早早便考取了功名，眼下在鴻臚寺任職，雖官職品階不高，但臣日后定會多加勤勉，不停留于現狀?！?/br>
    “據本官所知，你爹本想將你安在戶部的，奈何走了人情，還是沒能考過另一位考生?！?/br>
    他憤憤看了裴淵一眼，坐了回去：“……人總有失手，首輔大人何須揪著下官的一些舊事不放?！?/br>
    江禾也往那邊瞥了瞥，警告道：“別搗亂?！?/br>
    “……”

    見不再有人說話，一少年身著玄色長袍步上前來，向她略施一禮，舉止間器宇非凡：“臣卓觀，隨父驃騎將軍在軍中任職，見過長公主殿下?！?/br>
    她看得有些癡了，喃喃道：“真好看誒?！?/br>
    不等裴淵開口，她又道：“你閉嘴，少貶低人家?！?/br>
    裴淵心中不悅，又不敢發作，只得壓抑著醋意，起身學著別人的樣子道：“臣裴淵，二十又一，泰明十六年進士及第，奪探花，景平元年任首輔一職，逐金嶺，拔城池，改新政。臣不才，也求殿下青睞?！?/br>
    此言一出，整座殿內鴉雀無聲。

    江禾怔怔地抬頭看著他，眸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蕭總管第一個反應過來，跺了跺腳：“首輔大人，奴才知您出將入相，位高權重，可是殿下在選駙馬，您又不在陛下規定的名單內，您這不是在難為奴才嘛?！?/br>
    未及他回應，江晏忽然推門而入，言語之間盡是天威：“挑好了嗎？”

    然而見此場景，他腳步一滯，皺了皺眉：“裴愛卿，你似乎不該出現在這里?！?/br>
    裴淵神態平靜，連禮也未行：“陛下明知臣與殿下兩情相悅，卻上演這一出，臣的確不知陛下意欲何為?！?/br>
    “兩情相悅？”江晏嗤笑一聲，“禾兒同朕說過，說她不要你了，你又是何來的自信？”

    他胸口一痛，眸中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情緒，緩緩轉身看向她，似乎在等她的辯駁。

    被他二人這般看著，江禾也有些惱了，直奔正題道：“皇兄，禾兒現下無心婚事，只求皇兄答應禾兒，讓禾兒代表皇室前去各地巡訪?！?/br>
    期待落了空，裴淵偏過頭去，難掩苦澀。

    “你何時起的這心思？”

    “早便想同皇兄說了?！苯萄鲱^道，“朝中已無與皇兄親近的王爺了，再選也不過是挑些遠親過來，倒不如讓禾兒去，一是知根知底能夠信任，二是所巡查到的事務絕不會對皇兄有半分隱瞞?！?/br>
    江晏沉吟片刻，緩緩道：“朕的確也有過這想法，只是這歷朝歷代絕無公主巡訪的先例，恐朝中反對者眾多?！?/br>
    “之前 沒有，然而之后就會有了?！彼抗鈭远?，朗聲道，“禾兒便是那開路之人?！?/br>
    江晏面上情緒復雜，盯了她半晌，方道：“朕準了?！?/br>
    她終于笑起來，整個人撲了過去：“謝謝皇兄?！?/br>
    “不是小孩子了，這般親密的行為還是留給你的駙馬吧?！苯梯p輕將她從懷中拎出來，又補充道，“朕有條件?！?/br>
    “皇兄你說！”

    “你一日挑不出駙馬，這禁足便一日不解?！彼麚P聲道，“若是過了巡訪的日子，禾兒就自己看著辦咯?！?/br>
    “……皇兄！”江禾生氣道，“你怎么能這樣?！?/br>
    江晏負手而立，任她的小手怎么扒拉，也不肯松半分口。

    她急得跺跺腳，伸手指向裴淵：“我要他?！?/br>
    “不行?！迸釡Y眸中剛剛有了光亮，便被江晏斬釘截鐵地回絕，“名單上，只有三位駙馬?！?/br>
    她實在不知道皇兄究竟在唱哪一出，焦急地快要哭出來，又生怕自己巡訪之事落了空，只得想著先隨意應下來，出去之后再說，便顫著手指向后方：“……那，卓觀?！?/br>
    在她沒有看到的地方，那喚為卓觀的少年，眸色瞬間黯淡下來。

    “好，就這么定了?！苯痰?，轉身朝外走去，“你之前行事荒唐，不可不罰，再禁足抄書五日，便準備出發吧?！?/br>
    “……是，皇兄?！?/br>
    裴淵立在她身側，未發一言，雙手在衣袖下用力攥成了拳，攥得生疼。

    第61章 出宮巡訪

    陛下這一走, 整座殿內的人無不面面相覷，似乎在等待著長公主的命令。

    “都下去?！迸釡Y握緊雙拳忍了許久, 終是忍無可忍, 出聲喝道。

    “這……”蕭總管遲疑了下，試探道，“長公主殿下？”

    她輕輕點了點頭。

    蕭總管久伴君側, 極有眼色，忙不迭地將人往外趕, 而那被她選中的少年深深看了她一眼, 方被用力推攘出去。

    “說過了, 別耍威風?！?/br>
    她略帶些警告道，正欲轉身，卻一下子被人從身后抱住了。

    他貼住她的臉頰, 將她緊緊困著：“你……不要我了嗎？”

    “沒有?！彼雱?，卻被他抱得更緊, “我只是還沒來得及和皇兄說, 我們之間的事?！?/br>
    他沙啞著聲音道：“那方才, 為何不說？”

    “我著急和皇兄說正事……再說了，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他忽然抬高了音量, “我要讓他, 讓天下人都知道，我是禾兒的，禾兒也是我的?！?/br>
    “……嗯?！?/br>
    “你怎得這般敷衍?！彼南骂M搭在她的肩上, 親了親那張芙蓉面，“齊明, 顏楓, 現在又來個卓觀, 究竟還要有多少人橫在我們中間，我不想，我也不允許?！?/br>
    “選駙馬只是我的權宜之計，”她淡淡解釋道，“你知道的，我只是想得到這次巡訪的機會，回來之后是否真的與他成親，完全是后話?！?/br>
    “那我的感受……在你眼里，似乎不是那么重要?！?/br>
    江禾趁著他出神之際，用力掙脫出來，轉身直視著他：“那我和親，不也只是你的權宜之計嗎？那時候，你又何曾在意過我的感受，所以現在你也不必咄咄逼人?！?/br>
    “……是，是我活該，我應得的?！彼拖骂^，神色悲戚，“對不起?！?/br>
    她挪開視線，似乎無意再為過往之事勞費心神：“……只是就事論事，我并不是一個愛翻舊賬的人?！?/br>
    他依舊垂著眸，聲音小而輕：“好，謝謝禾兒?！?/br>
    “那，沒事的話，你便處理事務去？”她斟酌道，“拜你不上朝所賜，我好像得抄書了?！?/br>
    “你都要走了，抱抱我吧?！彼⑽⑻鹧?，眸色黯淡，“這巡訪，沒有幾個月是回不來的，我身為首輔，沒有辦法陪你去?！?/br>
    她猶豫了多久，他便等了多久，終于，她咬咬唇，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他。

    他又將她往懷里攬了攬，輕聲道：“巡訪之事不必擔心，若陛下壓不住群臣意見，我會幫他，你萬事小心，要常常寄信給我?！?/br>
    他聲音溫潤柔和，雖只是尋常囑托，卻令人格外心安。

    “……好?！彼t疑道，仰頭去看他，“我是代表皇室去的，應該不會有事?！?/br>
    “那樣最好?！?/br>
    他眉眼終于有了些笑意，俯下身來，一點點湊近她的唇，似乎并不滿足于昨夜那片刻溫存，還想索取更多。

    她心跳得厲害，明明想躲，卻在他懷中緩緩閉上眼睛。

    他的鼻尖剛剛碰到她，卻忽然聽得一陣杯盞碎裂的聲音，江禾一驚，連忙推開了他，恰見蘇歡站在門口，地上是一片狼藉。

    “對不起江禾——”蘇歡大叫一聲，捂著眼睛頭也不回地逃開了。

    她面色潮紅，尷尬轉身：“……我要抄書了，你快走吧?！?/br>
    他氣得要命，又不敢說什么，怕碎片扎到她，臨出門時還順手替她收拾了。

    ——下次再見到那蘇歡，他定不讓她好過。

    -

    “上次不小心壞了你的好事，你還肯帶我出來，你真的太愛我了?！?/br>
    江禾等了整整五日，在最后一刻終于接到了出發的旨意，此刻正在一輛寬敞的華貴馬車上，頗為無奈地看著蘇歡抱著自己的手臂。

    “什么好事，我還得謝謝你呢?！彼c了點她的腦袋，“我只是氛圍到那里了，一時沖動而已?！?/br>
    “我的小祖宗，你還要晾人家多久??？”

    “早呢?！彼龘P聲道，“我且得晾他一陣，哪那么容易讓他得逞?！?/br>
    “行行行，你就折騰，反正裴先生愛你愛得要死要活的，他也不差這一會?！碧K歡數落道，又伸出手指向她二人的對面，“那你能不能解釋一下，這人是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br>
    她抬眼看去，那名為卓觀的倒霉駙馬此時正襟危坐在她對面，竟多少能從他身上看出些寧死不屈的感覺。

    感受到二人探尋的目光，卓觀不自然地咳了一聲，開口道：“長公主殿下要巡訪之事在朝中的確掀起了軒然大波，反對者眾，大體上都是拿祖制做文章的迂腐之話，陛下與首輔大人在此事上，倒是難得站在了同一邊?！?/br>
    “嗯，接著說?！?/br>
    “吵了兩日，群臣也作出了些讓步，卻仍是覺得深宮女眷獨自代表皇室出行極為不妥，要新選的駙馬陪同著前去，方肯罷休?！?/br>
    “一幫老頑固?！碧K歡嘟囔道，“那裴先生……首輔大人，他居然能同意？”

    “聽聞首輔大人當時臉色確實差到了極點?！弊坑^緩緩道，“不過后來，他還是點頭了，所以臣便來了?！?/br>
    蘇歡張了張嘴，驚訝道：“他這人極能吃醋，我還以為他會氣得夠嗆，殺幾個人泄憤呢?！?/br>
    “他當然可以殺，但朝官是殺不完的，眾人之口也是堵不住的?！?/br>
    卓觀平靜應道，依舊坐得筆直。

    “依臣拙見，他并不想讓長公主成為眾矢之的，他做出讓步，長公主此次巡訪，便會是朝中一致決定的結果，而非強權所致?！?/br>
    “卓公子，倒是讓人刮目相看?！苯梯p笑一聲，“善辨時勢，不卑不亢，不愧是驃騎將軍最看重的兒子?！?/br>
    “殿下謬贊，殿下也讓臣好生敬佩?！彼砸还笆?，“知此時不宜露面，便從頭到尾皆未出現在朝堂之上，隱去鋒芒，任憑安排，這才讓群臣放松了些警惕?！?/br>
    “他們不過是擔心，前朝女帝之事重演罷了?！彼有Φ?，“皇兄是我身邊唯一的親人，自小便寵我護我，我即便是有這能力，也不會做出這般令他寒心之事?！?/br>
    “是，殿下絕非薄情之人，大沅得殿下，實乃社稷之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