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嚇人的?！?/br>
    她本想直接回宮，思及昨日自己因故失約一事，雖是被橫來之事亂了心緒，卻終究還是自己做得不對。

    她喚了小芒來，同她一道去了首輔府。

    然而一向在首輔府暢行無阻的她，剛剛踏進府內，便被人攔了下來。

    “公子身體不適，殿下還是請回吧?！?/br>
    “他怎么了？”江禾微皺了下眉，“那我去看看他吧?！?/br>
    “公子不想見你?！奔t鳶直直地盯著她，“殿下昨日去哪里了？為何不肯赴約？”

    “他親口說的不想見我嗎？”她忽然來了些氣，偏要與她爭個高低，“如果我現在轉身走了，你敢為你說過的話負責嗎？”

    “……”似乎沒想到她這般堅持，紅鳶不由得怔了怔。

    “還是說，你現在能替他做主了？”

    面對她的質問，紅鳶冷聲答道：“我只是覺得，你既不愿真心待他，就不該一次次的傷害他?！?/br>
    她漠然看了她一眼：“我們之間的事情，輪不到別人指指點點?！?/br>
    “殿下如今，對我好大的敵意啊?！?/br>
    “是紅鳶jiejie先變的?！苯汤@過她，徑直向內走去，“不是嗎？”

    紅鳶神色復雜，看著她走遠，又自嘲般地笑了一聲。

    “……是?！?/br>
    -

    “禾兒來了?！迸釡Y本在臥床休養，聽得通報，立即費力地將身子撐起來，噙著笑看向她。

    “嗯?！苯桃姞?，目光有些閃躲，“不打擾你吧？”

    “自然不會?！彼麥睾偷?，示意她坐在床邊的小凳上，“聽說你與紅鳶起了些沖突？”

    “……一點點?！?/br>
    “她近來的心思是越發不安分了，若實在惹得你不開心，我殺了她便好，你不要放在心上?！?/br>
    他眼神柔和，仿佛并不覺得自己說得話有何問題。

    “……不至于的，你也該對身邊人好一些?！苯涛⒄?，“況且，她對你的確是世上少有的忠心?！?/br>
    他忽然抑制不住地咳了幾聲，神情已然極痛苦了，面上卻還掛著笑：“禾兒善良，還肯替她說話?！?/br>
    “你……沒事吧？”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又緩緩縮了回去，“昨日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這樣了?！?/br>
    “淋了些雨，又不小心摔到湖里去了?！彼嘈Φ?，“不礙事的?！?/br>
    她睫羽快速撲閃幾下，用極低的聲音道：“……抱歉?！?/br>
    他愣了下，又湊近了些：“禾兒說什么？”

    “我說……抱歉，雖然因為一些事情，我不愿來見你，但終究還是我失約了，也是我不對……”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而裴淵卻看著她幾乎皺成一團的別扭模樣，忽得笑出了聲。

    “沒事的，在我面前，你從來不需要說抱歉?！?/br>
    他這般溫柔地哄著她，好似春日的第一縷風輕輕推開浮滿了薄冰的湖面，又將那水吹得泛起波紋來。

    她心里酸酸澀澀的，卻嘴硬道：“你之前講學的時候明明反復強調，人要懂禮數，講規矩?！?/br>
    “先生的教誨，和……”他仿佛怕冒犯她一般，生生咽下了中間的幾個字，“……自然是不一樣的?！?/br>
    江禾偏過頭去，似乎對這種氛圍無所適從。

    “早知道落個水禾兒就肯來看我，還肯同我說這么多話，”看出了她的窘迫，他調笑道，“該落上個十回八回的，多淹幾次，值得很?！?/br>
    “你……你又發什么瘋！”

    “好了，是因為蘇歡遇襲的事情，不愿意見我嗎？”

    她深吸一口氣，將那碎布丟到他手上：“你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無論你說什么，我們都到此為止?！?/br>
    裴淵盯著那真真切切出自自己府上布料紋樣，眸中晦暗不明：“是我府上的東西，但我并不知這件事?！?/br>
    “……還有誰敢打著你的旗號辦事，我好像沒辦法相信你?！?/br>
    “這件事情我會去查，所以暫時沒有辦法向你解釋?！彼p聲道，“禾兒若肯施舍我哪怕一日的信任，便也足夠了?！?/br>
    “……好?！泵鎸λ@般真摯的眼神，她猶豫片刻，還是應下了，“書院那邊的人，你可以試著考慮一下?！?/br>
    “看來禾兒心里多少有些答案了?！?/br>
    他點點頭，又仿佛得了什么恩典一般，展顏一笑，從枕下取出一張被小心封好的小箋，遞給了她。

    她遲疑地接過去，打開一看，仍是那俊逸的字跡，卻寫著同她一樣的內容。

    ——酉時正，湖心亭。

    她有些奇怪的抬眼看他，恰對上一雙清澈的眸。

    “這次換我來約你，好不好？”

    第57章 幕后

    屋內靜了下來, 連檐下銅鈴聲都聽得分明。

    沉溺于他那鏡湖般清冽的眸中片刻，江禾強迫自己挪開了視線：“你……有什么事嗎？”

    “禾兒之前說想和我談談, 可惜被耽擱了?！彼吐暤? “那禾兒還愿再給我一次月下相敘的機會嗎？”

    “只要你能證明歡歡之事與你無關，那我自然會到?！彼齽e扭道，“當然, 只是對昨日失約的彌補，你不要想太多?！?/br>
    他稍稍有些無奈：“好?！?/br>
    “你休息吧?！彼鹆松? 行至門口時, 腳步又頓了頓, “你若身子撐不住，不用來?！?/br>
    說罷，她頭也未回地離開了。

    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 裴淵溫潤如水的眸中緩緩爬上了幾層寒霜。

    “進來?！?/br>
    聽得召喚，一直守在門外的紅鳶應聲而入, 看到他面上仍有些紙色, 錦被一角幾乎要掉到地上, 連忙上前替他掖好。

    然而手剛剛伸過去，卻一把被人握住了手腕處。

    “公子……？”紅鳶弓著身停在與他距離頗近的地方, 有些錯愕地看向他, 若仔細看來，她的耳根甚至有些紅了。

    她的這點旖旎思緒并沒有持續多久，便聽到他開口：“解釋?！?/br>
    “什么解 釋……？公子在說什么？”

    他手上一用力, 眼見著她的神色逐漸變得痛苦：“別讓我說第二遍?！?/br>
    她忍著痛道：“公子誤會屬下了，屬下斷然不敢冒充公子命人去襲擊那……那蘇歡……”

    手腕一點點被握得更緊, 她跪倒在床側, 疼得幾乎說不下去。

    “你慣是個不會說謊的?！彼p目微瞇, 沉聲道，“我沒有時間向你展示我的忍耐能力?！?/br>
    她低著頭渾身顫抖著，不敢去看他。

    這個人著實太過可怕，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上一刻還是個溫柔和善的病公子，不過幾瞬就仿佛獄中放出的修羅一般，言語不多，卻句句奪命。

    可她依舊緊緊抿著唇，賭他在試她。

    “還不說?！?/br>
    他如寒冰般薄涼的嗓音自她上方傳來，她只聽得一聲脆響，隨后便是如山崩般地疼痛從四面八方襲來，眼前一下子暗如深夜。

    她難以抑制地痛呼出聲：“……呃！”

    ——他竟生生將她的手腕折斷了！

    他一松手，她便如一張薄紙一般倒在地上，戰栗不止，口中聽不清楚在嗚咽著什么。

    “我既然都問到你頭上了，還覺得我很好糊弄，對嗎？”他幽幽開口，將枕旁的一柄小劍丟到她面前，“她不讓我殺你，你自己動手?！?/br>
    那劍靜靜地躺在地上，卻如同在她心上劃開了萬千道口子。

    她神情悲痛，緩了許久才啞著嗓道：“屬下……屬下知錯，求公子饒命?！?/br>
    “你擅作主張，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币娝龥]有動作，裴淵俯身將劍拾起，用劍尖挑起她的下頜，“怎么還敢求我的？”

    那尖端鋒利，擦在她薄薄的肌膚上，很快又添了幾道血痕。

    “屬下當真不是……不是故意的，”她怕極了，終于還是說了出來，“那日屬下察覺到有人用藥迷暈了護衛，偷走了衣服，屬下便跟了上去?！?/br>
    “隨后屬下便見他打暈了蘇歡，跑掉了……屬下鬼迷心竅，沒有管這件事，求公子恕罪！”

    “你不是鬼迷心竅，是深知這樣做，會加深我與她之間的隔閡?！迸釡Y手持小劍輕輕劃著，一字一頓道，“你默許的?！?/br>
    一滴滴淚從她雙眼中涌出來，她顫聲道：“屬下知錯……”

    “說，他是誰?！?/br>
    “屬下真的不知?！奔t鳶用哀求的目光看向他，“屬下并不認識他，只知他是一個與……與公子身長相近的男子?！?/br>
    只需看一眼她的眼神，他便知她此刻的確已盡數告知，再問不出什么。

    他輕輕將劍收回去，任她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隨意尋了件厚袍子便出了門。

    “收拾干凈，跟上來?！?/br>
    -

    昨日下了一整夜的雨，街道尚有些潮濕，風裹挾著葉片尚未落的水珠，平白添了幾許寒意。

    紅鳶的手腕在冷風的刺激下，更多了幾分噬心之痛，她咬著唇亦步亦趨地跟著那個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人，心下苦澀。

    書墨香氣襲來，她抬眼一看，方知是長公主的那座書院。

    “首輔大人?！币娝麃砹?，立即有人迎上來，“長公主殿下如今不在書院，您……”

    “把顏楓叫來?！彼麛蒯斀罔F地說出了這個名字，隨后輕車熟路地移步江禾在書院處理事務所用的那間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