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物理變色

    從遠處看去，星艦帶就像一個張開的漁網，每個結點上都是一個藤壺型星艦。席余燼他們便從星艦帶邊緣一路走到較中心的位置。

    中心星艦十分寬廣，由533個半徑依次遞減的同心圓廣場構成。游客可以乘坐中心的螺旋電梯去到不同層次。

    該電梯像個被剝開一半的蛋殼，上升運行時會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蛋殼電梯沒有門，所以席余燼可以看到每一層的風光。每層都有許多個綠色的熒光大球在展覽箱上漂浮。穿著宇航服的星艦人安靜地坐著看書，時而站起來欣賞那些熒光大球。

    這里就是星艦帶最大的活動主館，行星藝術展。

    席余燼和伽諾隨便挑了一層走進去。

    伽諾忽然停在一個展板前。

    他皺眉道：“讓人不舒服的文字……”

    席余燼湊在他身邊看。

    伽諾給席余燼翻譯展板上的內容。

    展板稍微提及了一點星艦帶的歷史，原本星艦人住在小星艦上。后來它們遇到在太空漂浮的大星艦，于是集體搬進來了。

    對于星艦人來說，這或許只是一次搬家，撿到無主之物當然是屬于它們自己的。它們又不知道這大星艦是蟲族前哨站。

    可對于蟲族伽諾來說，這幫生物簡直是鳩占鵲巢，他內心難免有些不舒服。

    他以為自己早與故鄉進行了切割，應該心情毫無波動?？蓻]想到只要看見相關的事物，他的心都會隨之潮涌。這陌生的情緒讓他更加難受，甚至生起有些暴戾的破壞欲。

    忽然席余燼牽住了他的手，靜靜的，沒有說話。

    伽諾想起自己不僅是蟲族戰士，也是藍星翻譯。他并非只有一個故土，同時還有潮平號會成為他永遠的退路。

    伽諾復雜的心情終于消散了一些，但更加渴望和余燼諾親近了。

    他們在行星展覽中逛了逛。時間已經不早了，他們打算先找個地方休息。畢竟身邊還有五個未成年的小銹族。

    他們離開中心展館，走過一個漫長的走廊。走廊盡頭是一個鵝卵石型的星艦，掛著一個牌子說明這里是旅館。許是許久沒有客人，這里顯得有些冷清。老板說大部分都是空房間，免費入住，可以盡情挑選。

    “給它們五個開一間?！?/br>
    席余燼對老板說，小銹族們開一間房就夠用了。

    “再要一間……”

    他瞬間卡殼，要一間什么？他現在在干什么？他在和伽諾開房！進度會不會太快了！他怎么記得兩人才手牽手沒多久！

    “再要一間雙床房……”席余燼把奇怪的想法甩干凈，正直地對老板說。兩個人睡雙床房，比較正經，也比較舒適。

    老板遞過來兩個牌子，道：“客人，我們這里只有單床房和大床房?！?/br>
    席余燼渾身僵直地接過牌子，不太敢看伽諾，但也沒有把大床房換成兩間單床房。大概是他們都是情侶，再親密一點也很正常。

    星艦旅館像個蜂巢，房間都在外圍，中心是大廣場，一條回型走廊聯通所有房間。這里沒有鋼板當外墻，內部沒有任何鋼筋水泥，蟲族的原始生物科技風暴露無遺。

    他們不像居住在旅館內，反而像住在一個巨大的生物體內。席余燼他們先把小銹族送去隔壁房間。

    “它們把戰士的休息室改造成旅館?！?/br>
    他們走進房間，屋內是個圓形的床，摸上去像冰冷的骨頭。

    “它們連這個也保留了，但恒溫裝置已經失效?！辟ぶZ拉著席余燼坐在床上，表情平淡地說，“我以前就是睡在這種地方?！?/br>
    伽諾一提及從前，席余燼內心像住著一個毛茸茸，到處都癢癢的。如果他們能早點認識就好了。他問：“你在想家嗎？”

    “不想家?！辟ぶZ直接道。

    但熟悉的環境還是引起了更嚴重的本能。伽諾看著席余燼，試圖忍耐一下?？尚睦镞@么想著，他嘴上卻說：“但我的骨翅又在動了，可能是蟲族的環境使它不安……抱歉，是不是太頻繁了……”

    “怎么會！”席余燼聽不得這些，“一點都不繁瑣，伽諾有什么要求直接說就好?！?/br>
    話音剛落，伽諾便開始一件一件脫掉宇航服，先是笨重的頭盔，然后是厚重的抗壓服和空氣循環儀、恒溫裝置。普通生物至少需要這三件裝備才能在太空行走。然后便是伽諾的里衣，席余燼還沒反應過來，它就沒了。

    遠處恒星溫和的光照在伽諾的單青色的紋路上。它從背后一直延伸到鎖骨前，在一次呼吸間忽然活躍起來，從皮膚跳到空間上。伽諾坐在床上，正對著席余燼，透明的骨翅展開，強烈的非人感壓迫在整個房間內。

    然后伽諾膝行著靠近，床上的被單被弄得皺巴巴的。他迫不及待和席余燼貼得更近。席余燼側臉去親了親他的臉，但手不知道往哪放比較好，只好趕緊摸摸骨翅。

    氣勢兇猛的伽諾被越摸越軟。半小時后，骨翅從支棱狀態直接耷拉下來。席余燼把伽諾打包塞進被子里，自己去到房間的另一個角落思考人生。

    伽諾在被子里心跳加速，背部像泡在溫水里，暖洋洋的感覺散發至四肢百骸，讓他忍不住變得懶散。這種滿足感太舒服了，他抱著探究精神思索，想讓余燼諾也感受一回。

    人類的骨翅究竟在哪……

    為什么人類書籍描述情侶要一起睡覺呢？

    不管了，叫余燼諾一起睡吧！

    “我要研究一下自己?！?/br>
    席余燼卻回絕了伽諾。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以前不在意某些事，因為他根本沒想過自己會和外星人談戀愛，還會有這么親密的接觸距離，現在不得不在意了。

    就是、那個……鉆石精，會……那什么嗎？

    席余燼用磅礴的精神力觀察自己，當他不小心泄露一絲氣息時，附近的生物都猛然驚醒。席余燼毫無察覺，耐心地觀察自己的內部結構。他看到一片亮晶晶，正苦惱該如何下手。

    他到處瞎逛了一通，便聽見伽諾微微驚訝：“余燼諾……變色了?！?/br>
    席余燼聞言退出內視狀態，用光腦照出自己現在的模樣。原本他這個殼子都是由碳元素組成，但事實上，恒星的組成有其他重金屬元素。席余燼苦思冥想下，便把其他稀少元素掏出來。

    他如今的頭發是鈹鋁硅酸鹽礦，也就是銫綠柱石，呈淡粉色。

    之前席余燼能通過礦石涂料改色，卻仍有風險，一個長毛族的清洗就能使他掉馬。

    現在他在物理意義上變色了！

    席余燼好奇地摸了摸自己變色后的粉發，在無重力環境下像漂浮的櫻云。他意識到自己的構造是可以改變的，于是繼續向內探索，終于弄明白了鉆石精的奧義。

    他雖然是鉆石精，但依舊對外在有感覺，只是非常遲鈍，需要更多的刺激。體溫會微微升高。由于比較困難，席余燼目前還沒有成功一次，他也不知道最后會弄出來什么東西，但他本身有氫有氧，可能是水吧……席余燼只能憑自己貧瘠的化學知識猜測。

    “還是不要試了?！毕酄a沉思道，“萬一最后發生核聚變怎么辦？”

    為了安全，他和伽諾還是搞柏拉圖比較好。至少等到他弄到一個更像人的人形。

    席余燼謹慎地想，漸漸地發散思維。

    談戀愛這種事情要按部就班。他和伽諾還沒有那種儀式感十足的親吻呢。這步不能跳過！以后安撫骨翅可要做得正經一點。

    想到這里，席余燼的體溫就稍微升高了一些。

    另一邊，伽諾坐在床上等，被子裹在身上，只露出一個腦袋。余燼諾已經離開很久了，他的疑惑越來越大：

    怎么還不過來一起睡覺！

    ……

    第二天，席余燼去行星藝術展報名。今天的行星藝術展更加多外地來的宇宙生物。星艦帶正在一步步走向開放。他的櫻色頭發在眾多生物間格外顯眼。許多生物看到他，都覺得他很親切。

    一位高大的生物忽然攔住他，激動地問：“看您如此耀眼的模樣，您一定是來自藍星的余燼吧！”

    “不是我?！毕酄a說，“但我確實來自藍星。如今打算參加這一行星藝術展?！?/br>
    “我的名字，叫做溫火?！?/br>
    第91章 尋找行星

    “乘坐我們專用的飛行器，上面的星圖會顯示我們星艦標記過的行星?！惫ぷ魅藛T看了一眼席余燼登記的名字，說道，“期待您的作品，來自藍星的溫火先生?！?/br>
    席余燼自有一套取名的邏輯。他閃閃發光鉆石精的時候是余燼，那現在粉發了，溫度上升了，所以是溫火。伽諾親眼看他現場精分，自然明白以前那些馬甲是怎么來的，又刷新了對余燼諾的戲精評價。但是該配合的他都會配合，于是他也在外改口稱“溫火”。

    席余燼還為自己的精分找理由：“制造新馬甲可以避免我被其他外星生物圍觀，總是要伽諾把我從生物堆中撈出來也不太好……”

    伽諾道：“可是我感覺我每次撈起余燼諾時，我會開心，余燼諾也開心。那種感覺很好，我可以一直帶著余燼諾在宇宙中漫步?！?/br>
    席余燼的體表溫度微微上升：“不要忽然講情話……”

    伽諾沒明白他哪里講了情話。席余燼被打敗了，認命地囑咐好小銹族在星艦帶上好好玩耍，但別亂碰。他們要外出找適合的行星，或許這一趟，他們能找到未來的家園。

    星艦人的飛行器沒有采用燃料，而是借著恒星高能射線風滑翔。它整體像蜻蜓，頂端伸出四對巨大的透明翅膀——簡直是蟲族骨翅的等比例放大——從星艦脫離，滑向那片已經被標記過的行星群。

    席余燼看了看那巨大的骨翅，伽諾也回頭看了一會兒，一時無言。

    飛行器的星圖并非由電驅動，而是一種微光記憶粒子。粒子從屏幕里飛出，形成一個巨大的立體星圖模型。席余燼可以360°旋轉查看。cao作和常見的星圖差不多，但像素差了一點。

    他們先飛向一顆比太陽大十倍的恒星。

    星艦帶的衍生物制作，需要使用恒星系的所有行星，如果這個恒星系有10個行星，就要有10件作品。

    席余燼挑剔地打量一圈，不太滿意。這里太多氣態行星，而那些巖質行星又被恒星潮汐鎖定，根本沒有天黑天亮的變化。而且行星的外表顏值不太行。

    “我們藍星人對行星顏值很看重，最好是水藍水藍的?！?/br>
    席余燼有模有樣地點評。

    伽諾已經習慣了藍星人的奇妙小習俗，煞有介事地點頭。

    接著，他們路過一顆脈沖星。

    脈沖星，就是會發射脈沖的、超新星爆炸后遺留的高密度的老恒星，其密度幾乎僅小于黑洞。飛行器的星圖顯示這是危險地帶，正在加速逃離。

    席余燼也很緊張，緊緊抱著自己的隨行小行星。他感覺如果他給這個老恒星一點質量，那對方可能當場收縮成黑洞。

    伽諾感知到席余燼的緊張，cao作飛行器極速離開。

    經過這么久的旅游，伽諾的飛船逃離技能已經是大師級別。

    好不容易安全通過，席余燼就看上一套分外美麗的行星系統。

    它們外表顏色就像糖果那么可愛，粉紅、湖藍、翠綠，大地上斑駁的淺色條紋裝飾得恰到好處，連那星環都像是俏皮的裙邊。

    但席余燼往它們隔壁一看，好家伙，一個超大行星正在緩慢撞過去。這個超大行星的軌道不知怎么走的，每40萬年就要經過這個可憐的恒星系一次，非得撞幾顆小行星才滿意離場。

    “我可不想未來每40萬年上演一次逃離流星天災?！?/br>
    席余燼灰溜溜地離開了。

    “想找顆適合的行星怎么那么難……”

    席余燼幻想能有一顆環境類似地球的行星，上面綠樹成蔭、鳥語花香，宛若夢中的故鄉。但他現在拋棄幻想，仔細查詢所有行星圖冊，才知道，在星艦帶飛行過的600萬顆行星中，沒有一顆擁有綠植。

    這才是宇宙探索的常態，總是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