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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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寧秀邊哭邊擦臉,但手?也沒比臉干凈多少,眼淚嘩嘩往下掉怎么擦也擦不干凈,“糊涂蟲爹爹,我的聲?音也聽不出,太過分了?!?/br> 她一?個?人哭了好半晌,哭累了就蹲在墻角休息,手?掌上那被刺球扎過的地方因為當時按的太過用力,入.rou三分,傷口并不小,現在麻癢退了,剩下的就變成了泡水后發炎的疼痛感,商寧秀抿著嘴,小聲?嘟囔著:“穆雷,手?好疼?!?/br> 當天夜里,子時剛過,牢房的門開了。 來人端著一?盞油燈,商寧秀所在角落里,眼睛被燈光刺住,好半晌才終于看清了后頭的人是誰,她愣了一?會,微訝道:“小叔?” 商瀧海是商定海最小的弟弟,雖然比商寧秀高出一?個?輩分來,但卻是和她大?哥商明錚差不多的年紀,一?直跟在商定海身邊做他的副將?。 “秀秀,居然真的是你?!鄙虨{海明顯吃驚,看著她這副模樣就知道這半年小侄女必然吃了不少苦,心疼道:“走,我帶你出去?!?/br> 商瀧海將?她帶回了營帳,兩個?婢女早已在里面等?候,上前準備伺候她沐浴更?衣,商寧秀覺得有些奇怪,回頭看他:“小叔,軍帳里怎么會有丫鬟?” 商瀧海:“大?哥連夜派人去最近的城鎮接來的。我在外?頭等?你,你去吧?!?/br> 商寧秀一?聽這話,睜大?眼睛道:“父親既認出我來了,那為何之前要裝作不認識的樣子?” “你先?去沐浴更?衣吧,這事后面再告訴你?!鄙虨{海拍了拍她的肩膀,商寧秀雖然心有疑問,但也沒多想,她確實是有好幾?日沒有好好沐浴了,整個?人活脫脫像個?難民。 熱水很好的緩解了身體和精神的疲累,侍女埋頭默不作聲?地伺候著,給她清理梳洗頭發,商寧秀打量著她們二人,問道:“你們叫什么名?字?” 二人均是低頭干活沒人理她,商寧秀又問了一?遍,伸手?在她們跟前招了招,二人這才抬起?頭來看她,一?副恭順的模樣,用手?語詢問她有什么吩咐。這竟然是兩個?聾啞侍女。 商寧秀是看得懂手?語的,因祖母年輕時染病失了聲?是個?啞女,他們全家人多少都會些手?語。 商寧秀越發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她揣著滿腹疑問,在侍女的服侍之下換了干凈衣服,剛從里間走出來,就看見外?頭屏風之后,自家父親正側坐在軟榻上,一?副心事凝重的模樣,正在喝茶。 她止住了腳步,沒有第一?時間撲過去。 “……爹爹?!遍_口的聲?音是商寧秀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沙啞。 她壓抑著情緒,對于為什么白?日里父親會對她視而不見,為什么會選擇深夜避開所有人偷偷將?她帶過來,又為什么現在會是這樣一?副不近人情的臉。商寧秀心里已經?有了猜測。 屏風是鏤空的隔斷柵,能看見后面的商定海,側臉對著她,低低的應了一?聲?:“嗯?!?/br> 這一?聲?過后,屋子里陷入了沉默之中,商寧秀自知自己失了貞潔,即便是從父親的視角上看并不知她后來的境遇,那也是失蹤于亂黨間的。而她消失半年方才遲遲歸,其中的波折緣由,已經?不言而喻了,她必定是為人所監.禁,不得自由。 商寧秀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父親可是覺得……女兒?失蹤半年再出現,聲?名?盡毀……” 她低著頭,后面的話無法再說出口來。 又是一?番良久的沉默之后,就在商寧秀以為自己等?不來父親的回應了,商定海又緩慢開口道:“孩子,這半年來,你受苦了?!?/br> 商寧秀舌尖發苦,勉強動了動唇角,“不苦,父兄為國征戰沙場才是辛苦?!?/br> “我給你安排好了一?處風景好的莊子,好好調養歇息一?段時日,等?這邊戰事告一?段落,我帶著你母親兄嫂去看你?!?/br> 商寧秀猛地抬起?頭,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父親這是要,圈禁我嗎?!?/br> 屏風后的商定海捏緊了杯盞,深吸了一?口氣,沉著道:“孩子,你現在還不能回鄞京……去吧,父親已經?把一?切都備好了?!?/br> 商定海擺了擺手?,后面的兩個?聾啞侍女便上前躬身抬手?,示意商寧秀可以跟她們走了。 商寧秀渾渾噩噩地被二人帶出去了,心口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郁結難開,極其難受。 人走之后,屋子里剩下了商定海一?人,年邁的老?將?軍在油燈下抹了把眼睛,見外?頭商瀧海進來了,便又坐直了身子。 商瀧海眼瞧著這父女二人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嘆了口氣道:“大?哥,這又是何必呢,你為什么不直接把實情告訴秀秀,你看把她給委屈的?!?/br> “不能說?!?/br> 商定海堅定搖頭,視線遠遠地望出去,“她若是個?自私些的孩子也就罷了,但秀秀心里,是有國家大?義和黎民百姓在的。這件事讓她知道了,明錚打贏了自是皆大?歡喜,若輸了,她遲早是會自己站出來的?!?/br> 商定海面色深沉若雪霜,“天下翹首盼安定,但這安定不可能是犧牲一?個?女人就能換來的,她不過是被推上了風口浪尖的犧牲品。陛下和太子都不想打了,現在是刀架在脖子上沒辦法,但若是昭華郡主死而復生了呢?!?/br> “我是她的父親,我不能眼看著她入虎口狼窩?!?/br> . 夜色濃郁,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從三大?營后門悄無聲?息地離開。 下過雨的地面濕漉漉的,車輪碾在地上帶出獨有的聲?音。 商定海將?多年心腹之將?蕭荀派給了商寧秀做車夫,再加上兩個?自己近身的天字號精英衛兵和兩個?侍女隨行,出了營地之后一?路向東,悄悄向著郊外?山莊的方向緩緩前行。 商定海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商寧秀尚且還在人世的這件事,派去的護衛貴精不貴多,蕭荀原是斥候兵出身,耳力警覺性都是相當好的,剛出大?營沒多久,就察覺到了身后有人跟蹤。 男人不動聲?色地加快速度前行,借著夜色的隱蔽在林中穿行繞路,左右兩個?騎行的衛兵心里都是明白?人,對視一?眼之后打了手?勢,其中一?人便配合著蕭荀在前迂回的線路作餌,繞去后面包抄。 這一?去,便是再也沒有回來。 等?了半刻鐘后,剩下的一?個?衛兵戰七打馬追上蕭荀,沉聲?道:“不對勁,成或不成,戰九半刻鐘必回,后面的人怕是不簡單?!?/br> 說時遲那時快,一?支羽箭自黑暗中來,破空力道極強。 穆雷的那把霸王弓鮮少有人能拉得開,一?旦開弓,那速度與威力都絕非尋常所能比,戰七都已經?提前聽見了聲?音來源,仍然是棋差一?招出劍慢了一?步沒能攔住,任那箭倏然之間射向了目標:“小心??!” 蕭荀靈活在車板上拍了一?掌將?自己撐起?來,但那羽箭卻并非是向他而來的,電光火石之間馬繩撕拉斷裂,車架失去了動力在泥濘地中緩沖一?段,很快便減速停了下來。 馬跑了之后木架被擱置在了地上,馬車停得倒也還算穩當。 僅憑那一?箭,戰七就知道是碰到對手?了,他精神高度集中,仔細分辨著馬蹄所來的方向,月光被茂密樹林遮住大?半,穆雷是個?相當善于利用地形優勢的人,第一?刀并非朝人,在急速接近到臨界點時,仗著兵器優勢橫刀在地上泥水坑中一?掀,在絕對的力量加持下,那污水像暗器一?般襲去,瞬間搶走了所有先?機。 戰七猝不及防被澆了滿頭滿臉,混亂中找準那武器反光的地方,鏗鏘一?聲?兵器對撞,他虎口巨震發麻手?腕傳來劇痛,生平第一?次被活生生的力量壓制打得兵器脫了手?。 論力量,穆雷自成年之后,就再沒有碰見過對手?。 整個?草原之上,沒有誰會蠢到跟庫穆勒爾正面角力,這個?中原人也是沒料到會碰上如此一?號的人物,第一?個?交鋒就吃了大?悶虧。 穆雷到底還是顧念著這些是商寧秀的人,沒下殺手?,那頎長悍然的斬馬.刀豎了過來,以寬厚刀面將?那武衛劈落下馬。 馬車里的兩個?聾啞侍女聽不見外?頭的打斗動靜,但他們能分辨出馬車劇烈搖晃之后停下來了,二人奇怪的對視一?眼,又看了眼商寧秀,其中一?個?躬著身子前去開門想看看情況。 門閂一?開,正好就是看見前頭的蕭荀被一?個?面相陰沉體格健壯的男人給五花大?綁,就這么單手?往下面泥坑里一?甩。 侍女那一?瞬間以為自己看見了羅剎鬼,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后退,車門哐當輕響著被一?彈一?關來回兩次,最后輕輕搭在門框上,被外?頭的野蠻男人隨手?兩刀下去,卸下來掉在了泥巴地中。 穆雷是一?路追著痕跡過來的,輾轉了許多站點,才終于在今天夜里攆上了商寧秀的行蹤,追到了這座軍營外?。 然后就正好瞧見,她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自愿上了馬車,趁著夜色正濃的時刻,一?看就是要偷著藏匿行蹤跑路。 男人胸中邪火難消,本就很有威懾力的兇相帶了陰鷙,在看見商寧秀好好地靠坐在車里的時候,情緒到達頂點,他胸膛起?伏著,語氣顯然是帶了相當大?的氣性了: “為什么不等?我,老?子不是答應過讓你回來,我會陪你一?起?回來,不等?我就走連個?信都不留就走?老?子像個?大?傻子似的上躥下跳,次次以為你他媽的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br> 上次她說去雁麓山祭祖時候是這樣,這回又是這樣,她就是總能挑到他自己以為二人相處融洽她不會不告而別的這種時機來給他一?巴掌,直接把人給扇懵掉。 怒火中燒的穆雷嚇不著商寧秀,但把兩個?侍女嚇夠嗆,她們聽不見這個?可怕的男人具體說了什么,只能看見他的表情是要吃人,兩個?人瑟瑟發抖軟綿綿地抱在一?起?縮在角落中。 商寧秀靠著車壁,反應相當遲鈍,好像很沒力氣的樣子,就這么發愣地看著他,“你來了?!?/br> 穆雷喘著粗氣,那股血氣沖過腦子之后沒能持續攀升,被她那一?看就沒吃好沒睡好的虛弱勁給生生拽下來了些理智。 他追來的這一?路上就已經?都想好了,這個?犟骨頭會怎么對著跟他嚷嚷跟他吵跟他鬧,會怎么給他說一?堆聽不懂的屁道理來給自己增加心理約束,商寧秀能說出口的所有的嘴硬說辭他都已經?在心里預演過一?遍了。 但就是沒想過再見到她的時候,怎么她會是這樣一?副蹙著眉頭癟著嘴,受盡委屈的模樣。 穆雷胸口堵得慌,注意力一?旦跑了神,落在了她的狀態上,一?路上想好的所有說辭就忘得精光,他那原本氣勢洶洶的一?股氣焰此消彼長掉下去了一?大?截,盯著她問道:“你怎么了?” 第77章 不老實 商寧秀是很難受, 但原本是還可以壓抑忍得住的。 結果在看見他的時候也不知道?中什么邪了,直接就繃不住了,眼眶熱源往外涌, 哭得梨花帶淚可憐極了。 夜晚的風帶著涼意?, 商寧秀哭得滿臉熱淚抽抽嗒嗒, 嬌嫩的皮膚激出了粉紅色, 兩個聾啞侍女見她被這壯漢嚇得哭成這樣有所動容,顫巍巍地想?過?去一起抱著主子,手還沒碰到人的肩膀, 就見那壯漢竟是風風火火地突然?上前,這突來的接近給二人嚇得夠嗆, 實在顧不上主子了,抱頭發抖又躲回了角落里。 穆雷是懵了,剛才的問責也忘了,擰著眉頭踩上前去將商寧秀抱了出來。 那馬車被他壓得嘎吱響,男人一把撈住商寧秀托著腰腿將她橫著抱回懷中,語氣一時半會回不來,雖然?仍是稍顯冷硬, 但氣勢是已經掉完了, “怎么哭成這樣,誰欺負你?了?” 他低著頭看著懷里的商寧秀, 她兩手抓著他的衣領子, 把臉完全埋進了他胸前, 眼淚把衣服哭濕了一大片,但不管穆雷怎么問, 商寧秀都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她光顧著哭,穆雷想?拍拍她給她順氣, 換了個姿勢用單臂托著她把人壓進懷里,騰出了一只?手來,一下下在后腦肩膀上來回捏著,“怎么回事?,說話秀秀?” 他跟哄小?孩似的抱著她,因為想?要看看她的表情和眼睛,剛才還一刀把戰七從馬上劈下來的大男人現在低著頭弓著腰,明明有著一巴掌能把人扇死的力氣,但在掰她小?臉的時候也只?是象征性地往外勾,商寧秀扭頭不愿出來再埋進去,他再重新往外一邊哄一邊扒拉:“出來,看著我?!?/br> 挨了打動不了的蕭荀和戰七被綁在地上,誰都忘了眨眼,雙雙陷入沉默中。 商寧秀一下子哭得太猛眼睛都有些腫了,她直接抱緊他的腰身再次嘗試躲開穆雷的手,但男人到底力氣在那擺著,她一次兩次都沒能回到原位,最后還是慢慢被扒拉出來了。 穆雷握著她的下巴,擰眉溫聲問道?:“你?是不是見著你?家?里人了?哪一個?罵你?了?” 按照之前這朵小?牡丹花所描述的他們中原人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人的貞潔名聲’的重視程度,動輒就是要生要死的,能讓她就這么短短幾天時間內情緒頹廢成這個樣子,穆雷想?不到第二種可能性。 她不吭聲,穆雷徹底炸了:“真罵你?了?哪一個???人在哪,是不是剛才那個大營?是你?哥還是你?父親?” 一邊說著,暴躁的男人一邊就是拉著韁繩調轉了馬頭方?向,那周身的氣勢像是能直接燒起來,地上的戰七和蕭荀心里直打鼓,覺得這個男的看起來像是要去干一仗大的。 “你?沒說是老?子逼你?的嗎?有事?沖我來,拿個女人撒氣算什么本事?,別哭了,老?子去給他們掰扯清楚?!?/br> 穆雷行事?向來雷厲風行說風就是雨,一直不說話的商寧秀趕緊趕在他打馬之前拉住他的手,哭啞了的嗓子軟綿綿的沒有絲毫威懾力,說出來的話卻是命令口吻:“你?不許去!” 商寧秀的手蓋在他拉韁繩的那只?大手上,哭軟了沒什么力氣,小?貓爪似的費了半天勁才把韁繩從他掌心里摳出來。 穆雷跟她對?視著,商寧秀眼里那認真嚴肅不是假的,他現在真去了,她看起來能直接跟他拼命。 可即便是眼神再怎么嚴肅,在那滿臉淚痕下也是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穆雷拿她沒辦法?,最后還是沉著嗓子讓步了:“行行,不去,聽你?的?!?/br> 得到了口頭承諾,商寧秀緊繃的情緒才終于舒緩下來,氣勢一松懈,那股哭猛了緩不過?勁來的狀態又回來了,她一口氣抽成了好?幾段,鼻子堵得死死的,只?能張著嘴呼吸。 穆雷摟著她又往上抱了些,拿手擦了半天眼淚擦不干凈,她不讓他去找場子,男人便也就不知道?還能再做些什么了,只?能用力抱著往懷里壓,像是能把整個人都嵌進身體里來,企圖通過?這種方?式讓她稍微好?受點。 男人一手把著她的腦袋往頸間摁,拍了又拍,不時地往耳廓上親一下安撫,“沒事?了,沒事?了?!?/br> 商寧秀越聽這聲音就越委屈,最后埋在他脖子里,自己用手偷偷抹了把眼淚,嗓音悶悶地道?:“我不想?跟他們走?!?/br> 地上猝不及防被點名的戰七蕭荀心里咯噔一下。 但還好?這男人顯然?是已經從氣頭上下來了有了正常的理解能力了,他拉了韁繩,沉聲回應:“好?,我帶你?走?!?/br> 夜色濃郁深沉,兩人騎著一匹馬,撇下了這邊地上車上的四個人,慢慢遠去消失在了叢林深處。 商寧秀顯然?是哭猛了喘不上氣,穆雷的馬也沒敢跑太快,桑格魯不緊不慢地往前一路小?跑,天亮時分才終于晃悠到了鳴望關口。 穆雷在城鎮里找了家?客棧投宿,商寧秀原本半道?上哭累了就已經迷迷糊糊在他懷里睡著了,沾了床更是一覺睡不醒,她已經連續好?幾日沒有睡好?覺了,期間更是還經歷了情緒的大喜大悲,起伏太大最是消耗精神,這一睡便是一整日,待到她終于補回了點氣力幽幽轉醒,發現外頭天還是黑的。 “睡醒了?”穆雷的聲音從上面傳來,商寧秀這才發覺他的大掌一直在自己脖子臉邊上攏著,溫燙的,時不時用拇指輕輕在上面摩挲一下。 商寧秀后知后覺仰起頭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傻,穆雷是半靠在床頭前的,比她高些,但也沒高出多少,恰好?能容納她睡在他臂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