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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同人)芝蘭逢珠玉 第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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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征嘆了口氣:“只求今后越來越好罷?!?/br>
    次日一早,黛玉便去看了馥環,見她眼睛紅腫,面容憔悴,知是一整夜都

    沒睡好,心里是又氣又急,想道:“我這位前姐夫,也是真不計較,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也恩斷義絕了,自己上戰場,還要累得我jiejie也跟著惦記?!眳s也不知該如何開口,陪她坐了一會兒,還是馥環自己笑道:“今兒個不必去嬸娘那兒?那在我這兒用飯吧?!彼烨踩巳ニ问咸幷f了,留黛玉在暢意居吃飯。

    黛玉便拿幾梔說要去前線行醫的話拿出來說了說:“可把我嚇壞了?!?/br>
    馥環苦笑道:“她是有大胸襟、大格局的人,但是說起來,還是別去的好,不只是她自己危險,軍紀嚴明,一向禁止女子進入的,連嫂子在晉陽隨軍,也不過是在自己的府邸,從不能進入營地。若是為她開個口子,誰能保證會不會有渾水摸魚的人為了私心把別的女子也帶進軍中?到時候亂起來了,她有口難辯?!?/br>
    黛玉道:“昨兒個大嫂子就讓她想也別想哩,但她似是進了個死胡同?!?/br>
    “治病救人,在哪里都是一樣的,京中也有貧苦百姓看不起大夫的,她理應一視同仁才是?!别キh道,“年輕時認準了什么事,就容易想不開,覺得除了這事,其他事都是錯的、不值一提的,想開了也就好了?!?/br>
    黛玉笑道:“那馥姐何時能想開呢?”

    馥環微微一怔,再想想自己說的話,自嘲地搖搖頭,反問道:“你呢?如今圣旨已下,無論如何是躲不開了,你想開了嗎?”

    “我好久前就說了,該我的就是我的,我不逃?!摈煊衲樕?,說得卻是真心話。天公貴胄,招惹不得,況劉遇也不是那等無賴昏聵之徒,她原先沒有想過自己會嫁什么樣的人,然而如今細細想來,如今自己能有今日,多多少少是有劉遇相助的。父親當年把她托付給了叔叔,也是看中了叔叔背后有皇子撐腰。若當時無劉遇坐鎮揚州,她一個弱女子,又如何能阻止得了以甄應嘉為首的江南官僚算計林家家產?只怕連林海的名聲都要被他們惡意抹黑了。劉遇若是要用這份恩情迫她,她也是要從的,何況如今,連宮里的帝后都給了她體面,劉遇在其中的經營可見一斑。

    馥環笑道:“你那是認命,可不是想開?!?/br>
    黛玉卻道:“jiejie有所不知,我父生前為江南鹽政嘔心瀝血,鞠躬盡瘁,然收效甚微,如今太子達成了他未竟之事,還將當年謀害他的人一一揪出來發落,就算從道義上講,他要什么,我也得遵從才是。況且,我曾收了太子一把琴,名曰春雷。此乃名士之琴,高遠清越。有人以士禮待我,我若是個男兒,此刻當傾力報效了?!?/br>
    “婚姻大事,可不是‘士為知己者死’這么簡單?!?/br>
    黛玉笑道:“是沒那么簡單?!睂m里紛亂繁雜,不比官場干凈多少,她一直恐懼那里,只覺得在那兒待久了,規矩森嚴,又不得常見家人,長久下去,再精靈古怪的女孩兒都要變得如古井一般,何況她本來就對權利、富貴沒什么興趣,最大的愿望不過是同嬸子當年一樣,與夫君琴瑟和鳴,詩酒相隨罷了。

    然劉遇以士禮待她。

    黛玉不知旁人如何,她自己是在陡然的壓力中,感到了一絲絲的驕傲。原她就是個自喜才情的,在外祖母家時,也想在詩詞上壓過眾姐妹與寶玉,然而說到底,這些都是閨閣女孩兒在自家后院里的玩樂,她又何嘗不想像林徹那樣,聲名遠揚,才傾天下?從劉遇把武曲鼎送還到她手上,又悄無聲息地把這事掩下去,連宋氏都不曾聽聞半點風聲時,她就已經知道,這是個難得的君子,他只是,不湊巧,生在帝王家罷了。

    她們姐妹正說著話

    ,霜信找來暢意居,笑道:“姑娘果然在環姑娘這兒,榮國府來了倆個婆子,說有事求姑娘,現在在太太那兒說話呢?!?/br>
    馥環皺眉道:“他們家又有什么事?”

    黛玉嘆氣道:“我成日里在家里坐著,能幫什么忙?”話雖如此,畢竟是外祖母派來的人,她也只得道,“知道了,你叫她們去漱楠苑罷,我一會兒就回去?!敝幌胫S便聽她們說點什么,打發了走也就是了。

    然而真見了,她不覺大吃一驚,原來榮國府派來的竟然是賴大家的,這可是熬了兩三輩子“掙出來”的大管事婆子,賴大如今是榮國府頂頂體面的奴才,自己修了花園,給他兒子買了個縣令,彼時她們姐妹還都奉賈母的命去他家吃過酒。如今是出了什么事了,竟要她親自出馬?

    “給賴mama看茶?!摈煊裾堎嚧蠹业淖?,吩咐了一聲。紫鵑等畢竟在榮國府服侍了多年,對賴大家的喜好倒還記得,不多時便端了老君茶上來。

    賴大家的道:“怪不得老太太疼林姑娘,真真冰雪聰明,體諒人心。這么些年了,連我這奴才的喜好您都記著?!?/br>
    黛玉笑道:“mama何必拿這話笑話我?我原是個喜歡使性子、耍脾氣的?!?/br>
    賴大家的臉上一紅,道:“有不長眼的下人,嫉妒林姑娘有老太太疼愛,說了些混賬話。林姑娘當年受委屈了,也不同老太太說,便是怕老太太知道了傷心,跟我們說說,替你管教管教,也是好的?!?/br>
    紫鵑道:“賴mama可是大忙人,別說姑娘了,我一年也就能見你那么一兩回,哪兒有時間坐下來訴委屈呢?你那些客套話、奉承話倒先收起來,把老太太交代的事兒說了才好?!?/br>
    賴大家的幾時被這么搶白過?原在榮國府中,連王夫人、鳳姐都要看賴嬤嬤的面子,讓他們夫婦倆半分,如今被黛玉、紫鵑這一通說,在心里想道:“怪不得太太平日有那樣的說法,這林姑娘果然不是好相與的?!睙o奈如今情況緊急,賈母也是真的著了急,無處可求,才想到黛玉這里,無論她們主仆怎么說她,她也只得忍下來,道:“因著宮里傳出話來,說是我們家的娘娘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老太太、太太們前不久才去宮里探望過,當時娘娘的身子還好,竟不知為何就這一兩個月,就病成了這個樣子。老太太有心去探視,然而宮里卻說娘娘不許老太太進宮。老太太別無他法,請太醫院相熟的太醫打聽,也沒個結果,想到姑娘身邊的秦嬤嬤,想著求秦嬤嬤幫忙打聽打聽,娘娘究竟是什么病。老太太說,論理不該煩到姑娘頭上,只是如今該走的門路都走過了,能拜托的人都拜托了,實在是沒個消息,求林姑娘看在老太太這把年紀的份上,幫她打聽打聽吧?!?/br>
    黛玉垂著頭,不說話。

    霜信見此狀,知道她還在猶豫不決,于是半是說給賴大家的聽,半是說給黛玉:“秦嬤嬤是在宮里走動,然而史太君可求錯了人,秦嬤嬤為人極重規矩,一絲不茍的,我們姑娘在她面前,常常大氣都不敢出,一言一行稍有不慎,就要被她說的,她兩天前才教過姑娘,探聽宮闈乃是大忌諱,她可是太后、皇后娘娘的人,老太君要把把柄往這位嬤嬤手里送?若是皇后娘娘顧忌老太君同娘娘的祖孫情誼不計較也罷了,若是計較了……”

    賴大家的倒是沒想到這一層,一時也愣在了那里。

    黛玉卻是想到了許多,從王子騰的死到賢德妃的病,前后不過隔了這么幾天,哪有這么巧合的事?四大家族的兩大靠山就這幾天,先后就倒下了?她身子微微發抖,好半天才道:“賴mama回去吧,把霜信jiejie的話學給外祖母聽一聽,若是她還是想打聽,也別走我的門路了,東平郡王府的穆二爺新娶的二奶奶不就是宮里的女官?你們幾家關系一向要好,找她打聽,比找秦嬤嬤便宜得多

    。秦嬤嬤若是自己都壞了規矩,又怎么教別人規矩?她老人家也一把年紀了,我也不忍難為她?!?/br>
    第144章 第144章

    送走賴大家的, 黛玉也不要人陪,獨自去了攬月樓, 找出春雷琴,試了幾回音, 然心緒不平, 琴音蕭索, 待到轉音處, 一個過急,琴弦應聲而斷。她摸著被震疼的手指,默然不語。紫鵑不放心, 跟著上樓來,看到她指甲處的血跡, 驚呼道:“姑娘, 你難道都不疼的么!”

    黛玉由著她給自己處理傷勢,問道:“我是不是太心狠了?外祖母養了我一場, 我怕牽扯過多, 竟連這忙也不幫她?!?/br>
    紫鵑道:“若是一朝成了所謂的‘主子’,就什么都不管不顧, 盡想著給自己家里人謀好處,行便利,那不成了趙姨娘了?”

    黛玉被她這聽起來有點道理的比喻逗笑了:“我總覺得, 賢德妃這病得確實蹊蹺,難怪外祖母這樣著急?!?/br>
    紫鵑沉默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忍不住道:“姑娘, 我雖如今全家都到了林家來,原先卻是賈家的家生子,在老太太身邊的年份比姑娘還長呢,榮國府有事,我不會擔心么?只是如今我既然跟著姑娘,就得替姑娘著想,宮里是個需要步步小心的地方,姑娘怎么謹慎都不為過,哪有明知道前面是漩渦,還硬要往中間湊的道理?況且如今姑娘也不是一個人了,環姑娘到底是怎么下定決心回來的,我們都知道,她擔心南安王府以后出了什么事,連累林家。那邊的夫妻情誼,也不比姑娘這兒的祖孫情誼差了?!彼钢缃袷赵跀堅聵亲罾锩娴奈那εc武曲鼎,嘆道,“我知道姑娘狠不下心來,但說真的,那邊不讓姑娘管二姑娘的死活,卻指望姑娘去查賢德妃的事,先不說二姑娘才是那個和姑娘一起長大的,就只說賢德妃這事,不是難為姑娘么?他們是病急亂投醫了,可是把姑娘推入火坑里,算什么呢?”

    這些話,也就只有她這個從榮國府里出來的丫頭能說了,霜信、錦荷等就是對榮國府有再多的意見,此刻也不好勸,雪雁還是個孩子,這些事還是懵懵懂懂的,茜雪對榮國府卻還有幾分主仆情誼在,也只有她和黛玉從來無話不談,說得了這些。

    黛玉輕撫著手上的紗布,道:“我知道了?!鄙匣蕟适缕陂g,她時常被皇后召進宮里抄經,對這位后宮之主還算有些了解?;屎笫莻€被歲月磨去了所有激情同樂趣的女人,她比李紈還要古井無波,真正的無悲無喜,雖然已經母儀天下了,但她還真不是一個會主動對后宮妃嬪下手的人。但那位元春表姐,自她進宮起,便一直明著按著派人來皇后的宮里,要請她過去一敘,想來是一位有些主意的妃子……她嘆了口氣。

    賈母聽了賴大家的回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搖著頭道:“從此她不是我的玉兒了!”

    賴大家的亦覺得林姑娘無情得很,遂問:“要不要走走穆二奶奶那邊的門路?”

    賈母嘆道:“也只得如此了?!北忝藦淖约簬旆坷锶〕龆賰摄y子,去探探穆二奶奶的口風。

    探春待賴大家的走了,才問:“二百兩銀子,怕是東平王府也看不上?”

    賈母道:“你還看不出來么?自你舅舅沒了,咱們四家的聲勢便一日跌過一日,人家何曾要與咱們繼續當老親處著?如今賢德妃這一不好,他們更要拿喬,連林丫頭這個未來的太子妃都不愿趟這渾水,何況穆二奶奶也不過是個女官?不過是拿去讓她填填牙縫罷了?!庇衷谛睦锿低档馗袊@,若是元春沒有這幾年的福分,只是到了年紀,和穆二奶奶一樣,被宮里開恩放出來,許配給公子哥兒,如今說不定還高高興興的呢??墒切睦镉种?,她封了貴妃的這幾年,算是拖著賈家這艘老邁的船又向前走了不少,若沒有她,自己家怕是早就沒落了,因此更怕她出事。

    探春捏著手絹,知道大勢已去,索性伴著賈母又痛哭了一場。

    穆二奶奶原是收了銀兩,答應幫

    賈家打聽打聽,然至晚間,靖明侯穆典信卻親自把那二百兩銀子退了回來,口中道:“舍弟妹糊涂,老封君擔心貴妃娘娘心切,卻不知宮內規矩森嚴,自舍弟妹出宮來,還未曾進宮去過,如何幫老封君打聽?她連這錢也想著收,確是有些不顧咱們兩家的交情了,老封君放心,我已命舍弟好好管教了?!?/br>
    他這一說,賈母哪里還能“放心”呢,自知元春是不能好了,當即也顧不得其他,老淚縱橫。

    穆典信看著于心不忍,卻也無可奈何,只稱家中還有事,先行告辭了。

    賈母同王夫人正萬念俱灰之際,忽聞南安太妃給她們下了請帖,邀她們去賞花,然此刻哪里還有心情賞花?倒是賈母,擦去眼淚道:“還是要去的,若是娘娘的病真的有那么嚴重,咱們該考慮后路了?!?/br>
    王夫人一面暗恨賈母無情,一面又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道理。南安太妃的帖子上特意讓她們帶上上回來榮國府時見到的姑娘,那次賈母是叫了寶釵和探春一道去給南安太妃請安的,如今薛家搬出去了,自然沒有讓寶釵再來陪她們去會客的道理——況且如今賈家這情況,自是不能把機會往別家推的。

    探春聽聞老太太、太太要帶她赴南安王府的荷花宴,沉默半晌,才點頭道:“我知道了?!?/br>
    琥珀捂嘴笑道:“老太太特意吩咐了,三姑娘打扮好了,先去給太太看看?!?/br>
    待送走琥珀,見四下無人,侍書俏皮地沖探春一行禮:“恭喜姑娘了?!?/br>
    “何喜之有?”探春雖這么問了,卻也知道侍書為何這么說。她也不是完全不懂事的女孩兒,南安太妃上次便來府里見過她,如今宴請賈母時又特意讓帶上她,這其中總有些深意。云渡……寶玉是見過的,據說面如冠玉、貌勝潘安,又是王公之后,武舉入仕,天生帶一股英氣,偏還文質彬彬,有禮有節,簡直找不出錯處來。也就是他曾與林家的大姑娘結過親,若她真嫁去了云家,那賈、林二家以后便可不必來往了。但觀黛玉回絕賈母之請便知,這來往不來往的,也沒什么必要。

    侍書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才不說呢!姑娘自己猜去,不過也別光猜,老太太都那么吩咐了,姑娘還不趕緊梳妝打扮呢?!闭f著便把探春的衣裳首飾都找出來,任她挑選。

    探春知道她為何這么高興。自迎春出嫁來,這丫頭便替自己擔心著,怕自己的親事也像二jiejie一樣被糊弄過去。如今見有了風聲,對方還是南安郡王府,她怎么能不高興呢?便是探春自己,心里也難得地起了波瀾。

    只是聽聞云氏父子在南海吃了敗仗……探春苦笑了一下,便是吃了敗仗,人家也是手握一方兵權的郡王府,非他們家如今能比的。再者說,若是沒有這一次敗仗,興許人家還記不起自己家這宗呢!南安太妃上次見時,是個眼光壟斷了公中所有陳設盆景的百萬巨富夏家獨女只配做他家的妾,卻是有些過分的。只論家資和在內務府的職務,夏家甚至比薛家還厲害,到底是皇商,雖夏金桂的身份做云渡的妻子是有些勉強,但若要說人家嫡出的獨女只配做妾,卻是把不如夏家的那幾家皇商與同皇商結親的幾家公侯都給一并貶了進去。若是南海那一仗云家打贏了,南安太妃的眼光只怕更要到天上去了,怎么會考慮她一個榮國府的庶女呢?

    雖對南安太妃當年嫌棄自己的事心有不甘,但探春也明白,便是家里還在全盛期,嫁給云渡都算高攀了,何況是如今?因此聽話地打扮妥當,特意挑了些平日里不舍得戴的華貴首飾來,

    又怕太刻意了,換下了一些來,去見王夫人。

    王夫人笑著點點頭:“很好?!庇H領著她去見賈母。

    賈母見她頭上釵環有些面生:“這簪子從前沒見你戴過……”忽然想起來,“這是林丫頭去年秋天來家里的時候給你們姐妹帶的?!?/br>
    探春一愣,道:“是?!?/br>
    “她的眼光隨敏兒,這簪子配你極好,莊重又不失妍麗,是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戴的?!辟Z母雖說下“從此她不是我的玉兒了”這樣的狠話來,然而此刻,卻也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她一向喜歡靈氣、有情趣的孩子,黛玉若非去了她叔叔家,正是她心目中最合適給寶玉的孫媳婦,只如今說什么都晚了。

    王夫人便問:“老太太年前賞你的金鳳釵,不是更配你的裙子,怎么不戴那個?”

    探春便道:“老太太賞我的簪子,比這個更富貴些,只是我想著,裙子已經是紅的了,再配金釵,就顯得太招搖,畢竟是去人家做客,所以沒有戴?!?/br>
    王夫人笑道:“南安太妃是咱們老太太的老姐妹了,同老太太一樣,最喜歡漂亮、標致的女孩兒,你打扮得越好看,她越高興哩,哪里會怪你穿得招搖?”

    “二太太說得有理。不過今日就算了吧,你太太頭上都沒戴鳳凰,你戴了,不是壓過她了么?”賈母道。丫頭們又來報轎子已備好,三人遂攜手往南安王府去了。

    第145章 第145章

    南安郡王府自是氣派非凡, 南安太妃領著兒媳侯氏在府中設宴,又有侯氏之姐忠勇侯夫人相陪, 人雖不多,但忠勇侯夫人可是出了名的愛說愛笑愛熱鬧, 要論長袖善舞, 只怕王熙鳳都比她差點, 光她一人在, 都不可能冷場。

    見了探春,南安太妃果然眼前一亮,拉到身前來細細看過, 笑道:“更標致了。聽聞在你家還幫著打理家事?”侯氏見婆婆喜歡,忙命人把給探春的禮拿出來。

    賈母替探春謙虛了幾句, 又道:“她們姐妹幾個, 也就她能替她太太分擔些了?!?/br>
    忠勇侯夫人湊趣道:“都說我們姐妹有福,偏都沒有個女兒, 見了人家的漂亮女孩兒, 也只有羨慕的份兒了。要是什么時候見到人家女孩兒好的,認個干女兒, 咱們也好有個膝下的小棉襖,沒事陪著樂一樂?!焙钍下勓杂杂种?,笑著搖了搖頭。

    南安太妃笑道:“你說她們姐妹幾個里她最得力, 可別忘了,她還有個大jiejie呢?!?/br>
    提到元春,賈母與王夫人皆是神色一黯, 忠勇侯夫人察言觀色,問道:“可是因為聽說了宮里賢德妃娘娘生病一事,老太君和宜人在擔心?”

    賈母苦笑道:“本不該打擾太妃賞花的興致,只是聽聞娘娘病了,又多方打探,也沒人能告訴我們一聲娘娘的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叫我們如何不擔心呢?”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宮里也不太平,傳出來的消息真真假假的,我們也不敢去打聽,也不敢去問?!蹦习蔡?,“此間沒有外人,我也只同你們說,據說永安王為了周貴妃,又和太子不對付了?;噬想m疼愛太子,但周貴妃畢竟也是當朝貴妃,還是太子的庶母,太子理不當同她起沖突才是。如今陛下龍顏大怒,說要徹查是誰傳這種話出去,還讓永安王也聽到了,不管是真的假的,有關無關,凡查到的,一律嚴懲。宮里頭人人自危,又怎么敢再往外遞消息呢?與其四處求人,倒不如明日我進宮給太后娘娘請安的時候,正大光明地替你問問,興許還能求個恩典,讓你們進宮同賢德妃娘娘見一見呢?!?/br>
    賈母這才想起,聽說蠻國使團要進京了,云氏父子雖在傳說中打了敗仗,但南邊到底是他們家的親兵看守著的,如今皇上要接待蠻國使臣,南安王府的人自然也要進宮去隨侍,好敲打敲打蠻國,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當年榮、寧二公征戰沙場,賈母的太婆婆、婆婆就時常進宮去赴宴,她回憶起來,不覺對南安太妃又是感激,又是羨慕。但是要讓她把自家子弟送去戰場上,刀劍無眼的,她也不舍得,只盼日后寶玉能讀書成才罷了。此時南安王妃倒是解了她們的燃眉之急,她趕緊拉著王夫人、探春一道來謝太妃。

    南安太妃笑道:“咱們都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此時說謝,未免生疏了?!?/br>
    賈母與王夫人解了這幾天的心結,這頓飯總算吃得還算安心。飯后不久,南安王府的二公子云浩之妻季氏求見,說是小兒子突發了疾病,求侯氏往太醫院遞帖子請個太醫來看。南安太妃素來不喜云浩,侯氏對這個庶子也不大上心,不過畢竟也是自己家的孩子,既然病了,總要看的,況云渡這么多年也沒留個后,云浩之子可算得府上如今唯一的重孫了。遂命季氏拿自己的名帖去太醫院請太醫來,又囑咐道:“要用什么藥,你那兒要是沒有,就來跟我說?!奔臼细屑げ槐M,忙命人去請醫問藥不提。

    賈母見他家重孫病了,便道:“既然太妃家有事要忙,我們也不打擾了,先行告辭,改日再來太妃府上拜訪?!?/br>
    南安太妃也不強留她們,只笑道:“你家這三姑娘,又能干,又標致,我也喜歡得緊,下回還帶她來玩?!?/br>
    賈母等自然連聲應下,探春亦謝過太妃夸贊,祖孫三人總算安下心來,自回

    榮國府去,等待南安太妃的消息。

    然次日在家候到了夜間,仍未有南安太妃的信傳來。賈母放心不下,忙差人去打聽,是不是還在宮里沒回來。賴大卻報,南安太妃一大早便進宮去給太后請安,不到一個時辰便回家了。王夫人急得沒法,來與賈母商議:“想是太妃家里自己有了什么事,忘了差人來給咱們說聲?論理是咱們求人,不該去催,可娘娘的病哪里拖得呢?”

    賈母亦覺得有理,遂命賴大家的去南安王府求見南安太妃。賴大家的聽命去了,回來卻道:“并不曾見著太妃,輔國公夫人說,太妃受了風寒,不便見客。因著昨兒個蠻國使臣出言不遜,陛下大怒,今兒個太后的臉色也不大好,南安太妃也沒敢問咱們家娘娘的事兒。輔國公夫人讓向老太太陪個不是,說今兒個忙著給太妃和小哥兒煎藥,忘了差人來咱們家說一聲?!?/br>
    這可真是奇哉怪哉,賈母與王夫人昨兒個才見了太妃,彼時她身子還好得很。不過南安太妃年歲大了,進宮問安又得大半夜起來梳妝,天剛蒙蒙亮就進宮,有事還要在外頭候上幾個時辰,若是稍有不慎,染上風寒也是有可能的。賈母忙命人把自己庫房里的幾味藥給南安王府送去,又與王夫人面面相覷。正不知所措間,林之孝來報,說是明珠族姬遣人來府上了。

    賈母還在生黛玉的氣,道:“她恨不得躲得咱們遠遠的,此時差人來作甚?”話雖如此,卻也不能真把黛玉的人逐出門外,只得請他進來。

    來人看著甚為年輕,為人卻十分機敏,自稱叫源兒,是蘇州林家的管事林華的干兒子:“那日史太君吩咐我們族姬的事,族姬雖不敢為難秦嬤嬤,倒是也放在了心上。今兒個進宮見著皇后娘娘,便試著把老太君所求問了娘娘?;屎竽锬镎f,賢德妃乃是起居勞乏,時發痰癥,前日侍宴回宮,沾了寒氣,勾起了舊病。只是如今湯藥不進,連用通關之劑,并不奏效,皇后娘娘本欲開恩讓貴府上人進宮探視,只是賢德妃娘娘卻說,如今她也命不久矣,老太太年紀也不小了,便是進來見過了,瞧見她如今的模樣,也是徒添傷心罷了,故不讓人說給老太太聽。聽聞族姬在宮里,賢德妃娘娘倒是讓宮女給族姬送了一匣子書來,族姬猜此書關系重大,特命小的來送與老太君?!闭f罷果然便遞上一匣子書來。

    賈母聽得又是氣,又是急,一口氣沒接上來,竟昏厥了過去。王夫人、鴛鴦等連忙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請太府,她才悠悠轉醒,顫聲道:“那書呢,快讓我看看!”

    黛玉雖念及舊日情分,不顧危險替賈母打聽了賢德妃的情況,但賈家和賢德妃的事兒,她是并不打算摻和的,故而那匣子書還原封不動的,連元春親寫的封條都沒撕。寶玉幼時,那是元春親自教導他認字讀書的,如今也還記得jiejie的字跡,賈母聽他這么一說,便知這匣子定不止書冊那么簡單,匆匆謝過源兒,命人帶他下去領賞,便抽開了書匣。里面不過是一套《四書》,無甚特殊的,賈母不信邪,親自取過來細細摸索,果然在《孟子》書冊中央,竟有夾層,拿小刀細細分開,內中卻是夾著一方薄絹,上書“兒命將入黃泉,天倫呵,須要退步抽身早”!

    賈母捧著細絹跌坐在床上,喃喃道:“是了,是了,娘娘這病……”元春一個年級輕輕、剛封了妃沒幾年的女子,自幼愛美如命,怎么會放任自己發福至痰癥呢?她這病果然有蹊蹺,上次他們進宮時,元春就不太對勁,言語間頗有交代后事之意,且那次就沒見到抱琴!如今,她定是已經被嚴加控制,半點消息也不敢傳出來,又怕連累家人,連提醒他們抽身,都只敢讓未來的太子妃、誰也不敢

    輕易得罪的黛玉傳話!

    可是抽身,從何處抽身,又往何處去?這事兒要能說得明白,榮國府還至于一步步衰落成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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