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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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座車只坐兩個人,未免空曠。 黎棠的腦袋里卻塞滿亂七八糟的思慮。昨天和孫宇翔確認過,婚宴只請了他們幾個相熟的同學,其他都是家中的親朋,黎棠還是有些擔心,畢竟蔣樓也在這里。 他實在太引人注目,黎棠不想跟著被關注,引發眾人想起當年的事情。 沒想蔣樓主動說:“待會兒我把你放在酒店正門口,你進去找月圓廳?!?/br> 黎棠愣了一下:“你不進去?” “我還有事要處理?!笔Y樓說,“已經跟孫宇翔說過了?!?/br> 黎棠納悶于他竟然不參加創業合伙人兼好友的婚禮,有什么事比這更重要嗎? 到底還是松了口氣。至少蔣樓不在,可以避免掉很多潛在的尷尬狀況。 黎棠靠在椅背上,忽然覺得這座椅好舒服,讓人感到安心。 真奇怪,似乎只要不是在床上,在哪里都蠻好睡的。 黎棠打了個哈欠,在窗外極速倒退的暮色街景中,耷下沉重的眼皮。 這次也做了個夢。 不過只有觸覺和聲音。 茫茫的一片黑暗里,有什么東西落在臉頰,溫熱的,干燥的,輕柔的。 還有一聲極輕的,唯恐把誰吵醒的嘆息。 醒來時,入目是西面天邊快要落山的殘陽,黎棠驚得瞬間坐直,聽見駕駛座的人說:“還沒開席,可以再睡一會兒?!?/br> 黎棠哪能繼續睡,忙去拉開車門:“那我先進去了?!?/br> 走到酒店門口,才回過味來,剛才下車的時候,安全帶似乎已經解開了? 人在做夢的時候,能完成如此精準的動作嗎? 進到婚宴所在的大廳,看見朝他招手的李子初,黎棠走過去。 賓朋陸續落座,音箱里放著柔美的音樂,臺上屏幕里是新婚夫妻的婚紗照,照片里孫宇翔笑得見牙不見眼,和天生笑眼的李媛媛頗有夫妻相。 尋常的一場婚禮,既有西式的宣誓,又有中式的對拜,連感謝父母環節的催淚詞句都如出一轍,如同套用了固定模式,卻仍然叫人倍感溫馨。 到敬酒環節,新娘換了身中式喜服,明艷得叫人挪不開眼睛。隔壁桌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舉著手機不停地拍,羨慕地說:“我也要穿這樣的衣服拍寫真?!?/br> 女孩的mama說:“拍什么寫真,結婚才能這么穿?!?/br> 女孩嘴一撇:“我怎么不知道有這種規定?” 又拍了一會兒,女孩轉身望向黎棠這桌,拖了椅子湊過來問:“各位哥哥jiejie,都是新郎的同學嗎?” 霍熙辰有被小孩喊叔叔的經歷,加上在家里他一直是個弟弟,這聲“哥哥”叫他十分窩心,遂熱情答道:“沒錯,都是老同學?!?/br> “敘城一中的同學?” “是啊?!?/br> 女孩眼睛一亮,改換稱呼道:“那學長學姐們認識蔣樓嗎?聽說他是我堂哥的高中同學,還和我堂哥合伙開公司,今天怎么沒見他來?” 一番話,道出兩條信息,一是:小姑娘是孫宇翔的堂妹,二是:小姑娘來這兒為了“追星”。 蘇沁晗先是“嚯”了一聲,感慨蔣樓的名震千古,連未成年學生妹群體都覆蓋到了。 霍熙辰答:“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沒來,可能忙吧?!?/br> 女孩幾分失望地:“哦?!?/br> 然后摸出手機,從收藏夾里翻出那條播放量已達百萬的視頻:“這個是他本人嗎,有沒有p過?” 蘇沁晗以專業人士的身份告訴她:“沒有,他本人就長這樣,妥妥的素顏出鏡?!?/br> 女孩捂住嘴巴,夸張地倒吸一口氣。 接下來,一桌人成了女孩的解答機器,負責回答包括但不限于“他是不是真有一米九”,“他是憑真本事考上xx大學的嗎”,“某app真的是他開發的嗎”等問題。 每道題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女孩有一種“果然沒看走眼”的心滿意足。 突然想起什么,女孩接著發問:“那我聽說,他強迫學校里的一個男生,還把他們兩個人‘那個’的聲音錄下來……這么離譜的事,應該是假的吧?” 滿桌沉寂。 還是霍熙辰率先出聲:“你從哪兒聽來的?” “上一屆的學姐告訴我的,她說蔣樓因為這件事被學校開除,轉去縣高,后來還因為這事被縣高的同學排擠,被打到進醫院……” “沒有的事?!崩钭映醮驍嗨脑?,“道聽途說不足為信,他被開除是因為、因為和人打架,他——” 這時候,坐在角落位置一直沒作聲的黎棠,騰地站了起來。 “你說什么?”他瞠目看著女孩,“他是因為什么被開除的?” 還有什么叫“強迫”,為什么是“兩個人的聲音”? 那段音頻,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嗎? 畢竟蔣樓的報復合情合理,應該只有他一個人受懲罰,下地獄。 黎棠失神地呢喃:“怎么……怎么會是兩個人呢?” 第54章 傻不傻 看著黎棠進入酒店,蔣樓又在原地待了一會兒,才打方向盤掉頭。 路上孫宇翔打來電話,不死心地問:“你真的不來???” 蔣樓“嗯”一聲。 孫宇翔嘆了口氣:“這又是何必,依我看不如就把當年的事情都告訴他……” “不要在他面前提到我?!笔Y樓說,“宴席快開始了,你趕緊去準備吧?!?/br> 眼看實在勸不動,孫宇翔只好掛斷電話。 蔣樓把車開回公司,停在門口,下車卻沒進去,而是穿過東邊的巷道,路過福鑫化肥廠,沿著銹跡斑駁的鐵質樓梯往地下走。 這些年不是忙于學業就是埋頭工作,即便離得很近,也鮮少有空來拳館。 今天老張在,看見蔣樓進來,高興之余立刻露出警惕臉:“咱們俱樂部已經轉型了,別想再讓我給你排那種玩命的比賽了啊?!?/br> 兩三年前,拳館被人匿名舉報,警察來查過幾次,罰款不說差點被查封。為保障今后可持續發展,老張做主帶著整個俱樂部往拳擊表演方向轉型,碰到好苗子也會加以栽培,帶出去打真正的格斗比賽。 拳館的生意也因此變得慘淡,收入僅夠維持正常運轉。不過老張年紀也大了,出于求穩心理無意再折騰,留著俱樂部權當個念想,還說:“如果你們這幫臭小子遇到困難了,也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br> 蔣樓倒是沒這個打算,最困難的時候他也沒有向老張開過口。 他朝休息室方向走去:“不玩命,來放松一下?!?/br> 周六晚上是客流量高峰期,表演性質的拳賽不如以往氣氛熱烈,卻也歡呼雷動,空氣里充滿躁動沸騰的熱流。 蔣樓久違地戴上拳擊手套,和同俱樂部的新人打了一場。 剛接觸格斗的人總是莽撞,不講技術只用蠻力。蔣樓以閃避為主,攻擊為輔,順便幫老張調教新人,所以沒有盡全力,最后算是險勝。 下場回到休息室,老張看著蔣樓拆手上的繃帶,感慨道:“可能真的是老了,總覺得第一次看你上臺打比賽,還是昨天的事?!?/br> 打開儲物柜,一眼瞥見放在下層的傷藥,圓滾滾的瓶子,是七年前黎棠放在這里的。 自從黎棠走后,就再沒打開用過,想必應該過期了。 蔣樓盯著瓶子看了一會兒,到底沒去碰它,換好衣服后就把柜門關閉。 好像黎棠用這藥膏給他涂抹傷口,心疼到眼眶通紅,還是昨天的事。 順著樓梯往上走的時候,褲袋里手機振動,摸出來一看,是裴浩打來的電話。 接通,沒等蔣樓開口,裴浩就急道:“你怎么不接電話!” “剛手機沒在身邊?!笔Y樓問,“怎么了?” “你的小狐貍去找你了,菜沒上完就跑出去了,你趕緊給他——” 蔣樓立馬掛掉,點開通話界面,果然有好幾通未接來電。 他一邊三步并作兩步爬樓梯,一邊回撥電話,耳畔響起“嘟”聲時,正好上到地面。 也正好,看見前方不到十米遠的位置,穿著單薄大衣的黎棠站在夜色里,手里舉著剛接通的手機。 五分鐘后,roja的大門開啟,蔣樓進去先打開空調暖氣。 黎棠隨后跟了進來,研發部位于公司里側,蔣樓摁亮頂燈,把自己工位的座椅拖出來,示意黎棠先坐,他去倒水。 茶水是剛剛好的溫度,適合用來暖手。 黎棠捧著杯子,裊裊熱氣撲在臉上,讓他有種被緩慢解凍般的迷茫。 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為什么要來這里? 抬頭,看見蔣樓側身站在辦公桌前,正往左邊耳朵上戴助聽器,凝固的思緒仿佛才開始流動,連同停滯的時間一起。 黎棠想起來了,剛才在酒店飯桌上,他得知了一件事。 李子初不想讓他知道的事,霍熙辰不敢講的事,蘇沁晗以為他知道的事……面前的人聯合身邊的人一起隱瞞,不想告訴他的事。 將助聽器的受話器在耳后夾好,蔣樓轉過來,停在距離黎棠兩三米的位置,觀察他的表情:“現在有沒有好一點?” 他沒忘記上次黎棠坐他車時煞白的臉色,又不敢貿然帶黎棠去醫院,只好先帶他來公司,坐下緩一緩。 可是黎棠不說話,也沒有其他反應,只是看著他,視線從臉到脖頸再到垂落身側的手,問他:“疼嗎?” 方才的對戰雖不算激烈,但也讓蔣樓受了些皮外傷。意識到黎棠在看哪里,蔣樓愣了一下,下意識說:“不疼?!?/br> “我是問,被十幾個人打到重傷住院,疼嗎?” 黎棠的視線再度抬起,與蔣樓對視,因此輕易地看見蔣樓那墨色般漆黑的瞳孔里一霎的翻涌。 他不說話,黎棠便接著問:“被學校開除的滋味怎么樣,從萬人擁護變成過街老鼠是什么感覺?” “是不是和從天堂墜落地獄差不多?” 一個多小時前,黎棠從蘇沁晗口中得知,當年他剛被父母帶回家,蔣樓就去教導處“自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