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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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傷害他——是蔣樓下定決心作出的讓步。 雖然從本質來說,其實是一種妥協。是比起復仇失敗,他更怕失去黎棠而已。 言罷,蔣樓起身欲走,張昭月忙跟著站起來:“……你說什么?” 蔣樓平淡道:“可以相信我說的話。我和你不一樣?!?/br> 張昭月又被刺了一下。十二年前,她扯開蔣樓拉著她的手,讓他自己回去,告訴他:“就當沒有我這個mama?!?/br> 十二年后,她不僅回到敘城,還妄圖拾起母親的身份,甚至企盼不被孩子記恨,渴望他叫她一聲“mama”。 無論人心易變也好,物是人非也罷,總之,她食言了。 羞慚和失望兩種情緒的交織下,張昭月只覺熱意上涌,又要落下淚來。 她知道,蔣樓這次主動見她,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是要與她清算,要與她徹底一刀兩斷,踐行當年她說的話。 最后的最后,仿佛是和十二年前的場景調轉,張昭月拉著蔣樓的胳膊,哽咽著,徒勞地說:“我不是不想,是不能……” 不是不想回來,不是不想你,而是做不到。 拉拽的力牽動蔣樓的傷口,他眉心擰起,卻扯出譏笑:“不是不能,是不夠想?!?/br> 這些年里,那么多次瀕臨絕望,他都覺得不可能了,渡不過去了,但每次都撐了下來。 事實一再地告訴他,“人定勝天”這個詞并不是什么毒雞湯,只要想活著的意念足夠強,便總能找到克服的希望,哪怕是寒冬臘月的一根火柴,或是極夜里的一顆星星。 其他事也一樣。 所以哪有那么多借口,無非是害怕眼下安逸的生活崩塌,無非是不夠想,不夠渴望。 到外面,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蔣樓終于有一種卸下負擔的松快感。 手觸到口袋里的首飾盒,不由得開始期待黎棠收到它時的表情。 揚起嘴角,露出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蔣樓想,明明是在父母的關懷下,錦衣玉食地長大的小少爺,怎么會連收到一束紅玫瑰都開心得要命? 幾乎同一時間,同樣的地點,黎棠從商場二樓欄桿旁往下望,確認咖啡店窗前坐著的兩個人是誰,驚訝過后便陷入迷茫。 他今天又去找蘇沁晗補習文科,中午蘇沁晗說想吃商場新開的那家甜品店,他正好也想嘗嘗,便陪同前來。沒想到會在這里看見mama和蔣樓,他們倆還坐在一張桌上,面對面說話。 沒說幾句,蔣樓就起身離開,張昭月在座位上又坐了幾分鐘,期間不斷擦拭眼睛。等到張昭月也走了,黎棠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坐上出租車,黎棠給正在排隊的蘇沁晗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有點事要先回家。 臨到家的時候,黎棠猶豫著給蔣樓發了條微信,問他在哪兒,他回復:在家,剛睡醒。 無由地捏緊了手機。作為習慣性撒謊的人,黎棠太知道越是在沒必要的情況下撒謊,才越是顯得可疑。 下車時,家里的車已經停在院子里。 步行往里去,離大門口還有十來米遠,就聽見里頭的吵嚷聲,一道是張昭月,另一道是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黎遠山。 “問你去哪兒了,去見誰了,你在這兒跟我繞什么彎子?” “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需要向你匯報嗎?” “是去見那個小兔崽子了吧?我就知道你會趁我不在去見他!” “他是我兒子,你說話放尊重一點!” “承認了吧,呵,我就知道,嘴上說著不會去找他,到底血濃于水,舍不得吧?!?/br> “我只是想幫幫他,當年給他的撫養費都被他姑姑拿走了,這些年他一個人很不容易……” “他不容易,我就容易嗎?那么大一筆錢說給就給,他跟人打架耳朵聾了,我還出錢給他做手術讓他配助聽器,我對他仁至義盡!倒是你,當初我們白紙黑字簽的協議,你得在這里留到黎棠二十歲,只當黎棠一個人的媽!”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一再提醒……我是人不是機器,我有感情,我也舍不得黎棠,要不是你當年那么逼我,我也不會逃走,黎棠也就不會跟過來,他的爸爸也就不會死……” “你現在是在怪我?” “當然怪你!要不是你非要把我送回敘城,我也不會再見到他,也就不會——” 話音陡然停住。 因為張昭月余光一瞥,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身影。 這晚,黎棠時睡時醒,時而夢到那只頻繁出現在夢里的蝴蝶,時而看見現實中的畫面,比如張昭月垂淚的臉。 他聽見自己問:“所以蔣樓,是我的哥哥嗎?” 根本沒有什么類似遭遇的朋友。當所有可能性都被排除時,剩下的那個可能性哪怕再離奇,也是正確答案。 張昭月嘴唇動了動,并未回答,眼淚卻更洶涌。 而一旁的黎遠山,破天荒地收斂了平日里的暴躁急切,變得沉默寡言。連黎棠問他是不是真的,他都不敢點頭或是否定。 醒來后,黎棠看著鏡子里形容枯槁的自己,并無收拾打扮的心情,而是在想,怎么會是真的。 為什么不是一個夢呢? 將要出門時,張昭月跟到門口,欲言又止。 黎棠本想問她什么,一轉頭竟然忘了。 索性不問了。他知道的已經很多,足夠拼湊出事實真相。 他像平時一樣,說一句總是沒人聽的:“我上學去了?!?/br> 陰雨的周一,一切都有一種散發著塵土味的死氣沉沉。 只有黎棠,在接連的上下課鈴聲中,不斷地被迫保持清醒。 那些或被他忽略的,或是他不愿相信的,遺落在時間縫隙中的碎片,被迫一片一片被按回原本的位置,呈現出完整的圖景。 成為同桌,互報姓名時,蔣樓一閃而過的訝異;晚自習后學校外面的路燈下,那句沒頭沒尾的“你知道我是誰”;山腳小屋莫名的熟悉感,都喜歡《泰坦尼克號》的母親;提及過往時那令人膽顫的森冷;那些關于愛恨,關于兄弟的假設…… 還有那些刻意的接近,過分的關心,若即若離的態度,從不宣之于口的喜歡。黎棠曾為此煎熬過,傷心過,卻從未深想其原因,只當是自己先愛上,理所當然要主動一些。 蔣樓討厭愚鈍的人,連看電視劇,都厭惡把事情搞砸的笨蛋角色,那么他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黎棠想,他是怎么看待一個忘記了十二年前的初見,忽略了所有指向真相的細節,好奇和他有關的所有事情,卻一直沒問“那個小孩是誰”的蠢人的呢? ——那個小孩是誰,那個害死你父親的小孩是誰? 如果他早早地問了,他和蔣樓還會發展成現在的關系嗎? 蔣樓會不忍心嗎,還是會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那個害我失去mama沒了爸爸,害得我孤苦伶仃過了十幾年的小孩,就是你呀。 轟隆隆——今年的第一聲悶雷,炸響得猝不及防。 不用跑cao的早晨,學生們在教室里看書,做題,睡覺,聊天,廣播里放著柔緩的音樂。 沒有人知道,黎棠心里正經歷著不亞于積雨云碰撞的地動山搖。 那么,黎棠忍不住往下想,那么,他應該對我抱有什么樣的感情? 是恨著的吧,總不能是愛吧。 說不定會恨到想殺了我。 這樣恨著,會怎么做呢? 如果是我,會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讓那個讓我受盡痛苦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正想著,廣播里的音樂聲戛然而止。 換成一段截然不同的,充滿底噪的音頻。像是布料摩擦聲,混雜著碰撞,喘息,毫無規律的雜亂,顯然未經過專業的降噪處理。 卻足以聽清說話的聲音。 雖然只是似有若無的,斷斷續續的幾段。 出聲的是一個男人,或者說男生更恰當,那聲音有著少年的清亮,卻又擺脫不了因渴切而引發的嘶啞。 “不要……太快了……我不行了……” 一聲聲難耐的呼喚。 “我愛你……我愛你……我好愛你?!?/br> 一遍遍被撕開的心。 上午九點半,一道身影奔跑在雨中,以閃電之勢沖向綜合樓二樓。 廣播室的門被一腳踹開,蔣樓進去的時候,正碰上鬼鬼祟祟準備出來的陳正陽。 屋里只有他一個人,蔣樓上前兩步,一拳徑直揮在他臉上。 陳正陽幾乎被打飛出去,身體后仰,“砰”地摔在地上。 又被蔣樓拽著衣領拎起來。 蔣樓面色狠戾,居高臨下地瞪著他:“是你播的吧,是不是你?” 從懵圈中回神,陳正陽顧不上疼,咧著嘴笑:“怎么是我?不是你把這音頻給王妍的嗎?我不過是破解密碼,幫你一把?!?/br> 陳正陽本就是賊眉鼠眼的長相,面頰腫起來,顯出幾分陰惻惻的瘆人。 “我還幫你做了點處理,你是不是該謝謝我?”陳正陽啐出嘴里的一口血沫,笑得五官擰在一起,“他叫得那么sao,上起來感覺怎么——” 沒等他說完,蔣樓又一拳砸下去。這下沒收力道,陳正陽的臉都被打歪了,這才大聲痛叫起來,喊救命,殺人了,快來抓殺人犯啊。 就在這堪比噪音的刺耳慘叫聲中,蔣樓的右耳,準確地捕捉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來自此刻最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 黎棠站在廣播室門口,看著里面的混亂場面,有一種抓住癥結,恍然大悟的感覺。 就像解答一道題,要站在出題者的角度,避開陷阱,識破障眼,層層分析,抽絲剝繭,方能直擊重點。 如此地恨著,要怎么做才算報復呢? 要看出他的渴望,投其所好,讓他沉溺,淪陷,讓他離不開你。 還要知道他最害怕什么,要親手把他捧上天堂,在他最愛你的時候松開手,看著他摔進地獄里。 單單是登高跌重可能不夠,畢竟他不畏懼死亡,只怕地獄里沒有你。 所以蔣樓要把自己的聲音抹去。 蔣樓要黎棠一個人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