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難撩 第58節
宣文帝輕嗤一聲:“明知朕最不喜這種苦rou計?!?/br> 明公公在宣文帝左右服侍多年,對這位陛下的性情可謂十分了解,陛下嘴上雖說著不喜,但既能開口詢問,便是心里還有淑妃的位置。摸準心思,投其所好,是明公公多年磨煉出來的本事,否則他這個位置,早不知死上多少回了,眼下既聽出陛下的意思,知道淑妃娘娘的機會當是到了,他自然是該順水推舟一把。 “老奴這就去請淑妃娘娘回……” “明恩啊,”宣文帝開口打斷,“這件事情,你怎么看?” 明恩是明公公的全名,皇帝有時會這般喚他,聽到這個稱呼,明公公心中清楚,陛下當是有些話想問他。 “請陛下恕老奴愚鈍,不知陛下說得是哪一件事情?”明公公弓著身子,小心問道。 “別和朕裝傻,你知道是哪一件事?!毙牡壑毖?。 “這……”明公公一臉為難,“事關重大,老奴不敢妄論?!?/br> “你隨意說說,說錯了朕也不罰你?!?/br> 明公公點頭,若再推拒就有些不識好歹了,只小事回道:“老奴不懂朝政,只是看著陛下近來寢不安眠,心里掛心的很?!?/br> “陛下今日既問,老奴便斗膽說上一句,眼下正值年節,民間講究一個團團圓圓,只要能讓陛下安寢入眠,陛下做任何決定,那都是對的?!?/br> 宣文帝輕笑起來:“你個老滑頭?!?/br> 明公公將身子躬得更低:“老奴斗膽胡言?!?/br> “無妨,朕說過不會罰你的,”宣文帝說著擺了擺手,“罷了,叫淑妃回去罷?!?/br> 頓一下,又道:“去把老三叫來,朕有事找他?!?/br> 明公公點頭:“老奴遵命?!?/br> …… 殿外寒風如刀,殿內炭火融融。 蕭穆還是頭一次踏入宣文帝的寢殿,父皇這個時辰召他前來,必是有事要問,先前已聽聞淑妃娘娘近幾日在寢殿外長跪不起的事情,心中多少有些計量,蕭穆抬腳踏入殿中,說話語調親近和善:“兒臣給父皇請安?!?/br> “對你皇兄的處置,你有什么想法?”宣文帝開門見山問道。 蕭穆皺眉,假裝聽不明白:“父皇下旨將皇兄禁足,不已是有了處置嗎?” “你覺得禁足就算是處置了?”宣文帝反問一句,接著笑起來,“老三啊老三,你果真是不懂朝堂之事啊,有太多地方該多花些時間好好打磨了?!?/br> 蕭穆一臉懵懂:“父皇還要處置皇兄嗎?兒臣以為,皇兄已受到該有的懲罰了,懇請父皇網開一面,兒臣愿盡力替皇兄彌補過錯,若有什么兒臣能夠做的事情,懇請父皇開口?!?/br> 宣文帝未再說話,與蕭穆對話雖短,心中卻已有了答案,只沖其擺了擺手道:“你且退下吧?!?/br> “你皇兄的事情,與你無關,你無須為他彌補什么,只消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便可,待年后,朕會給你在朝中安排個職位,你該多和朝臣接觸,好好磨礪一番?!?/br> 蕭穆受寵若驚,俯身行禮:“多謝父皇?!?/br> ** 上京年味正濃,京郊不遠的白鶴鎮亦然。 東南民巷內,沈家人正過著對他們來說彌足珍貴的一個年節。貼窗花、放爆竹、做年糕……年節該做的事情,一樣不落,從前在沈府如何過年,如今仍是一樣。經歷過風浪,才體會到一家團聚的真正意義,不論身處何地,只要家人能在一起,便是好的。 一晃幾日過去,從前沈明志身居要職,年節中往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如今身在此處,雖無人問津,但卻是另一種安穩和快樂。 正月初六,有人來訪,聽到大門扣響的一瞬,沈鳶腦中第一個念頭閃過的是衛馳先前和她說過的話語:待年節過后,我會親自來此提親。不知正月初六,算不算年節過后? 院門打開,見到的卻非所想之人,而是王辭。 “沈姑娘新歲安好,”王辭拱手,“冒昧打擾,敢問老師可在房中?” 沈鳶屈膝行禮,眼底是難掩的失望:“王大人新歲安好,父親在房中休憩,我去喚他出來?!?/br> “且慢,”王辭出言制止,他今日前來,確為拜訪老師,但也有事要同沈鳶說,眼下聽她說老師尚在休憩,剛好將她的事情先說出來,“王某也正好有事要同沈姑娘說?!?/br> 沈鳶止步:“王大人請說?!?/br> “今日初六,玉康堂在西市的藥鋪頭一日開門營業,新歲迎來的頭一位病人是將軍府的老管家?!?/br> “福伯?”沈鳶看向王辭,許久未見,忽然聽到“將軍府老管家”幾字,將她的思緒一下拉回從前,“福伯怎么了?” “沈姑娘放心,福伯無事,他至藥鋪并非瞧病,而是詢問打聽沈姑娘你的下落?!?/br> 沈鳶靜靜聽著,沒有說話。先前住在將軍府時,福伯一直待她很好,那日她說走就走,連好好道別都沒有一句,如今想來,心中還有幾分慚愧。 “鋪中伙計自然沒有透露你的下落,福伯也知境況,沒有多問,只留了字條,說是要轉交給你的,”王辭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張卷起的紙條,遞上,“王某想著今日要來拜訪老師,便順道帶了過來,未曾打開看過,請沈姑娘過目?!?/br> 此話半真半假,字條一事,王辭本可以用玉康堂的信鴿傳來,但思及近來皇帝給衛將軍重新賜婚一事,令他覺得福伯的傳信,當十分緊要,故今日他特策馬而來,就是為了早些將字條送到沈鳶手中。 沈鳶接過字條:“多謝王大人?!?/br> “沈姑娘?!币娚蝤S即將打開字條,王辭也怕上邊會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寫著,想開口制止。 沈鳶手上動作頓?。骸巴醮笕诉€有什么要說的嗎?” 王辭欲言又止,沈明志在房中聽見聲響,行出院中,見王辭前來,開口喚他。王辭頓了一頓,終沒有說話,只轉身對著老師行禮,恭敬道出一聲“新歲安康”后,便隨之去了后院下棋。 前院空曠下來,沈鳶沒將王辭方才的欲言又止放在心上,見四下無人便將手中字條打開。字條簡短,不過寥寥幾行—— 郎君近來心事郁結,府中上下束手無策,老奴斗膽,懇請沈姑娘過府一趟,以做寬慰。 將軍府西側角門,老奴隨時恭候。 跪謝。 作者有話說: 下章見面! 第69章 ◎她落入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 風停雪歇, 暖陽初上。城中的積雪已化了大半,京郊不比城內,鎮北軍駐地外, 未化的雪堆積在枝頭和泥地上,一叢一叢。 主帳中, 衛馳還未等來東宮的消息, 先得到的卻是另一條更令人震驚的消息。 “稟大將軍, 底下人來報, 京郊白鶴鎮一帶發現可疑兵馬蹤跡, 粗略估計,大約兩千人左右,各個是身手敏捷的好手?!苯坞p手抱拳道。 兩千人, 身手敏捷的好手。衛馳起身,走至一側的地圖架前,細細觀看。前兵部尚書吳宗勃年前已被斬首, 江澄所報和先前城南密葉林所遇的那批黑衣人, 當是一個路數。吳宗勃已死, 這些人如今當由蕭彥在用,可蕭彥又被軟禁, 宮中盯著他的眼線不知有多少, 若想有所大動作,當不大可能。且宣文帝對他的處置未下, 他還未到孤注一擲的時候, 不至于狗急跳墻。 思此, 衛馳漸漸沉了眼。 如此, 只能是蕭彥的那位好皇弟蕭穆在為他出謀劃策了。 兩千人, 這樣不多不少的數量, 能做何用?蕭彥近幾年各處斂財不斷,為的就是豢養他的私兵,從估算的斂財數額來看,其他京郊幾鎮,必還有其他兵馬。 “留心京郊其他幾鎮的動靜,人員流動,尤其是南郊一帶?!?/br> 若他預估沒錯,必還有其他人馬,而之所以白鶴鎮的人先被發現,許是因為近來因沈鳶的緣故,他派去白鶴鎮上的人手較多,故發現得早些。 江澄抱拳:“屬下遵命?!?/br> 帳簾掀起,江澄步出帳中,簾帳并未放下,隨之入內的是一身風塵仆仆的段奚。 “稟將軍,東宮派人來傳話了,”段奚壓低嗓音,繼續道,“未時三刻,城中望江樓?!?/br> …… 頭頂的太陽西移一寸,衛馳如約而至。 多事之秋,太子才剛解了禁足,朝中如今風向雖于其有利,但各方亦有多雙眼睛盯著他,絕不可有絲毫大意和懈怠,今日之事更是如此。 望江樓外早有太子的人等候,出他們所料的是,衛將軍非策馬而來,而是乘馬車前來,到底是一軍之帥,粗中有細,絕非粗莽草率之人。 太子親信在前引路,此處在外人眼中是京中一處景致不錯的茶樓,實則在太子名下,今日的望江樓,周圍各處早已打點妥帖,只為等貴客前來。 望江樓三樓的雅閣內,寒暄過后,兩人憑窗相視而坐。 太子一身靛藍色錦袍,抬手為衛馳斟了杯熱茶,有此待遇的人不多,但衛馳值得。 沒動,衛馳向來喝不慣熱茶,低頭看了眼茶盞氤氳出的熱氣,遲疑一瞬,仰頭喝下。 “今日得衛將軍相邀,孤榮幸之至?!笨粗l馳面前茶盞空了,太子先開口道。 “衛馳是臣,太子為儲君,臣子幫扶儲君本是正道,”茶盞放下,衛馳保持手握茶盞的姿勢未動,看向太子道,“不過在此之前,臣還有一個問題想問?!?/br> “請說?!?/br> “軍中探子發現北郊白鶴鎮一帶有可疑之人出現,人數眾多,身手敏捷,形跡可疑,”衛馳頓一下,看著太子的眼道,“太子以為,這些是什么人,應當如何處置?” 太子擰眉,不帶絲毫猶豫地回道:“怎么白鶴鎮也有嗎?” 是衛馳意料中的回答,方才江澄再報白鶴鎮情況時,還提及一事,稱途中遇到另一路人,也在留意此事,只是不知背后是何人,還需些時日打探清楚。當時衛馳第一反應便覺是太子,只是沒有憑據,不好妄下定論,此刻聽太子如何言說,心中自有了分明。 衛馳微微頷首道:“太子殿下的人又是在哪里發現的蹤跡?” “南郊?!碧踊卮鸬盟?,沒有任何欺瞞之意。 太子所言雖未正面回答問題,但也算給出了他想要的答案,衛馳欣賞坦率之人,他方才問了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已有了答案,他所期待的,是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衛馳的手仍保持扶在茶盞邊緣不動的姿勢,雙眼仍直視前方,道:“殿下還未回答臣方才的問題,殿下以為,應當如何處置?” 太子提著茶壺的手微頓,沒有應聲,四下靜了一瞬,氣氛一時安靜得有些詭異。 案幾一旁的爐上,小火煮著烹茶所用之水,眼看就要沸騰。須臾之后,滾水沸騰,咕嘟咕嘟的響聲打破閣中寧靜。 太子提著茶壺的手未松,抬手直視衛馳的眼,終是緩緩開了口:“烹茶之水,講究一個‘沸’字,若水未沸,茶如何能香?” 四目相對,衛馳聽懂話中之意,扶在面前茶盞上的手松開,似松了口氣,心滿意足道:“殿下英明?!?/br> 茶水自壺口汩汩流出,面前杯盞滿了,茶香氤氳,是太子又一次親手為衛馳倒了熱茶。 手中茶壺放下,太子長舒了口氣,道:“若是從前,孤必會在第一時間將情況稟報給父皇?!?/br> “可今時不同往日,吃了太多次這樣的虧,孤再不敢貿然行事了?!?/br> 此乃肺腑之言,并非他貪戀太子之位,也非他看重權力地位,只是身在高位,幾乎所有事情,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他可以丟了太子之位,但門下追隨之人該當如何?他們身后的家人親信,又該當如何? 上回軍餉貪腐一案便是最好證明,身居高位之人,若不能護住自己身后追隨之人,又如何能配得上自己所處的位置。 衛馳仰頭,又飲了一杯他不喜歡的熱茶。 太子的回答正中他意,從前他未想過這些,只一心做好為人臣的本分。如今既知曉了十二年前的真相,他不可能修身旁觀,主動出擊是最好選擇,太子身正智堅,是他心中帝王的最好人選。 如今高位上的那個,不論他心意如何,也不論他想如何制衡掣肘,只要沒了能說話的機會,太子自就是正統之位,無需質疑。 原本達成此事還需些時日,但近來京郊幾鎮頻繁活動的兵馬給了他機會,蕭彥想要孤注一擲,那么他便由他如此,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只待時機到達,一切便都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