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難撩 第33節
沈鳶兩腿發軟,本就跌坐在地上的她,此刻只覺腿腳根本使不上力。 衛馳在她腰上拖了一把,將人半攬在懷里,語氣亦放緩了些:“走吧?!?/br> 感受到衛馳手上的溫度,緊繃的一顆心方才稍松弛下來,沈鳶沒動,只反手抓住衛馳的小臂:“崔默!我方才看見崔默了!” “將軍不必管我,快去尋人!” 聽到崔默的名字,衛馳一顆心亦崩了起來,攬在她腰上的手未松,直將人拖了起來:“先到殿外安全之地,我再去尋人?!?/br> 沈鳶點頭,靠在衛馳懷中,努力跟上他的腳步,但還未行至殿外,便見到持劍趕回的江澄。 沈鳶看見江澄面如死灰的臉,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但仍是強撐精神,顫抖著雙唇開了口:“怎……怎么樣?” 江澄手持長劍,劍上、身上皆沾了血,血跡未干,見到衛馳先是愣了一下,后抱拳單膝跪地:“屬下無能,崔默……” “死了?!?/br> 沈鳶腳下一軟,險些栽倒下去。衛馳手臂收緊,將她抱住,轉頭看向江澄,目色沉沉:“尸體在哪?” “在后院,”江澄低頭回道,“屬下一路追擊,但對方人數太多,屬下同時與多人交手無法脫身,待到纏斗那二人離去,屬下再追至后院時,看到的便只有倒在血泊中的崔默了?!?/br> “并非一劍封喉,身上各處中了數刀,屬下拿畫像上前比對時,見其面目猙獰,雙目瞪圓,死狀慘烈?!?/br> 言語間,又有一人跑進殿中,是手持長刀的段奚,段奚臉上帶上得意的笑,顯然對崔默之事毫不知情:“稟將軍,黑衣人已盡數剿滅,這批并非死士,還抓了兩個活口?!?/br> 段奚說著,揚了下眉:“這回可有事干了,帶回京中,好好的審?!?/br> “還有,趙叔另一路人已將趙叔扣住了,既不會說話又不識字,知道的真不算多,不過也還在審,只是需要多些時間?!?/br> 衛馳聞言,點了下頭,他早猜到這批并非全是死士,還有閑心調戲女子,且知道蕭彥的部署,必是他府中之人:“寺中傷亡人數有多少?” “尚在清點之中,幸虧我們來得及時,還有江澄帶的人及時出手,傷亡應該不多?!?/br> “活著的兩個,帶回營中,仔細審問。其余尸體不動,先將迦葉寺周圍控制住,等我命令再動?!?/br> 該做得部署皆已安排妥當,衛馳說完,側頭看一眼沈鳶,沉聲道:“走,先去后院?!?/br> 沈鳶雙目直直,并未應聲,也未有其他動作。 衛馳看著她慘白如紙的一張臉,目光空洞,整個人亦是綿軟無力的,仿佛一具被抽了魂魄的空殼。歹人持劍相向她尚不足懼,他知道,眼下這般失魂落魄,全因崔默的死。 衛馳攬住她的腰,說話聲調提高:“走,去看崔默死透了沒有,還有無其他線索?!?/br> “人死了,還有賬簿,找到賬簿,一樣有機會能翻案?!?/br> 男人鏗鏘有力的說話聲,回蕩在偌大的殿宇中。 好似有一簇火苗,一點一點將沈鳶死灰一般的心點燃。 許是聽見“找到賬簿”幾字,沈鳶意識到還有未完之事該做,又許是男人話中的堅定,給了她莫名安定的感覺,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珠終是動了一動,后微微側頭看向衛馳,半晌,才愣愣點了下頭。 “能走嗎?”衛馳問她。 “能?!鄙蝤S抬腳往前邁了一步,腳底卻控制不住地踉蹌了下,身子一歪,又被衛馳扶住。 “我,能走?!鄙蝤S站穩身子,說話聲音稍大了些。 衛馳見她面上氣色緩和了些,方才松了攬在她腰上的手,轉而拉在她臂上,將人半拖半拽地帶了出去。 腳步聲漸遠,迦葉殿中空空蕩蕩且悄無聲息。 段奚站立在迦葉殿中,和江澄兩人面面相覷。 將軍從不輕易顯露出自己的情緒,如今日一般高聲直言,實數少見。 還有,方才將軍說的那句“去看崔默死透了沒有,”是何意思?剛才他不敢問,現下見人走了,才敢開口。 “崔默死了?”段奚問道。 江澄仍在自責的情緒之中,聞言只稍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怎么就……”段奚伸腿踹了一腳滾落在地的燭臺,嘴里低罵了一句粗話,隨即蹲在地上,沒再言語。 ** 日暮西山,殘陽如血,迦葉寺仿佛浸沒在一片血光之中。 后院禪房外,軍中精銳,已將各處把守住。 見將軍前來,抱拳行禮,讓路。后院不大,東南角處一棵參天大樹,倒在樹旁的就是崔默的尸體。 衛馳側頭,看向沈鳶:“站得住嗎?” 沈鳶點了點頭。 “站這等我?!毙l馳見她面色比方才稍好些,這才松了拉住沈鳶的手,想上前查看,松手的一瞬,沈鳶卻反手將他拉?。骸拔液湍阋黄鹑??!?/br> 衛馳看她一眼,點頭,也不知算是誰拉著誰,兩人并肩朝尸體走去。 樹下之人,側身倒在血泊中,因衛馳下令,故無人移動過尸體,也未做任何處理,一切都是剛死時的樣子。正如江澄方才所言,面目猙獰,雙目瞪圓,死狀慘烈。 近距離看見尸體的一瞬,沈鳶只覺胸口一股惡心酸澀涌上,雙腿不受控制地一軟,死狀遠比方才江澄描述得要慘烈得多,面目猙獰,身中數刀,血rou模糊。 沈鳶強迫自己將心中恐懼壓下,只彎下腰來,捂嘴干嘔了聲,很快又站直身子。 此人確是崔默,雖然他身披僧袍,削了發,人比以前瘦了許多。即便如此,沈鳶還是能一眼認出人來。 是崔默,此人就是崔默。 沒有衛馳方才所說的假設,看他死透了沒有。即便如沈鳶一般,從未見過如此場景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崔默死了,死透了,絕無可能再開口講出一句話來。 其實衛馳哪里不知,沙場征戰,見過太多的死尸了,江澄不會連一個人還有沒有氣息,都分辨不出。之所以叫沈鳶來看,是想叫她看清現實。崔默已死,接下來該怎么辦,或者說,她想怎么辦? 他等著她開口。 衛馳側頭看一眼沈鳶,原想開口直接問話,然目光觸及她慘白面色的一瞬,終沒有忍心開口,只伸手將其攬過,輕聲說了句:“先回去休息?!?/br> 沈鳶沒動,片刻之后,原本灰暗無光的眼底終是有了一絲神采,她目視前方道:“崔默住的地方搜過了嗎?將軍不是說還有線索遺漏嗎?” 沈鳶說著頓了一下,再抬頭時,眼底多了堅毅:“我不走,我要留在此處?!?/br> 衛馳看她一眼:“跟我去西廂房搜?!?/br> 第37章 ◎這數目不對◎ 暮色降臨, 天邊霞光散去,逐漸轉為昏黃,最后褪作蒼紫, 帶走最后一絲光亮。 迦葉寺上下燈火通明,卻寂靜異常, 氣氛沉悶且壓迫。 后院各處亦點了燈, 東南角的楓樹下, 有近衛快步而至, 將清點好的死傷數目報上:“稟將軍, 寺中死者七人,受傷十九人,其余皆無大礙?!?/br> 聽到“死者七人”, 沈鳶才放緩的心口又是一緊,她側頭看向衛馳,語氣自責:“是不是我擅自行事, 害死了他們?” “對方有備而來, 若非你先到一步, 且帶了江澄有所部署,寺中僧人, 恐怕會被屠盡?!?/br> 沈鳶被這話驚了一下。 “對方出手狠厲, 不留活口,全因你帶來的人阻礙了他們, 人手折損, 不得已下他們才改變計劃, 集中人手, 尋到崔默, 殺之?!?/br> “害了他們的人, 是崔默,與你無關?!?/br> 衛馳回看住她:“是你帶來的人暫拖住他們一時半刻,為寺中僧人贏得了一線生機,后又有段奚帶人過來,將對方全數剿滅,否則,后果不堪設想?!?/br> 衛馳所言非虛,蕭彥行事手段狠辣,視性命于無物,為達目的可不擇手段。 沈鳶沒想到會得到這么一個回答,衛馳雖如此言說,但畢竟是活生生的性命,心中如何都覺得不好受。沈鳶張了張口,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只低頭闔上,未再言語。心中忽然體會到父親想將她送離上京的良苦用心,前路確實難走,但她會繼續走下去。 入夜,起了風,院中枝木被吹得簌簌作響。沈鳶只穿了身玄黑男裝,沒有披風斗篷,方才一顆心提調著,意識也是模糊混亂的,此刻站在院外,心緒稍平靜下來,立時便覺出幾分寒意。 肩膀忍不住瑟縮了下,沈鳶雙手交握在臂上,以御夜晚的寒涼。 衛馳往前一步,替她擋住迎面吹來的風,身后不遠處便是崔默住的廂房,之所以還沒進去搜,是因為有些事情,他想先問清楚。 這話在迦葉殿見到沈鳶之時,就想問了,只是方才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沒有開口。此刻見她面色好了許多,思緒也清明起來,方才開口詢問。 “為何會在迦葉寺中?”衛馳站在沈鳶身前,背對著她,“不是叫你少出去,待在客棧中嗎?” 沈鳶看著男人背影,心底發虛,幸好他背對著她,若四目相對,她真怕自己眼中的慌亂會出賣了自己。 她清了清嗓子,低聲回道:“郎君也沒說不能外出,只說少出,在客棧待得悶了,這才想四處走走,也叫了江澄跟著……” 衛馳回頭看她一眼,此話倒也沒有說錯,沈鳶并未做錯什么,也并非他不信她,這白鶴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平日也沒聽說沈鳶有求神拜佛的習慣,她不過隨意出門閑逛一趟,便能恰好碰上崔默藏身的地方,還發生這么大一樁事情,若說是巧合,未免太過牽強。 凡有巧合的事情,他必要問個清楚。 “為何想來迦葉寺?”衛馳又問,這一回,他未站直身子,而是側身回首,直看住沈鳶的眼。 沈鳶低頭垂眸,未與之對視,兩手頗有些不自在地攥著衣擺,輕聲道:“我來此,是想為家人燃一盞平安燈?!?/br> 沈鳶抬頭,看向衛馳,雙臂因寒涼仍交握在胸前:“亦是想為郎君,求一道平安符的?!?/br> 目光相觸,衛馳將身子轉回站直,沒再看她:“那平安符呢?” “平安燈沒來得及點,平安符亦沒來得及求?!鄙蝤S聲音低下來,顯出幾分哀婉,后面的事情,不用她說,衛馳都看到知道看到了。 衛馳看見她臉上的哀戚,沒有再問,片刻之后,再次回頭問道:“心情可平復了?何時準備進去廂房內查看?” 沈鳶捏了捏手心,抬眼與之四目相對:“就現在?!?/br> 衛馳頷首,沈鳶平復心緒的速度遠比他料想得快。崔默住過的廂房,就在不遠處,近衛已奉命搜過一遍,簡單得不能再簡單,沒有任何發現。衛馳不認為崔默會蠢到將賬簿或官銀藏在自己所住的廂房中,叫沈鳶前來,不過是為了能讓她更好地接受現實,好盡快平復下心情。 現下看來,倒像是他多此一舉了。 不過話既已說出,去廂房再看一遍也沒什么不好的,衛馳邁步在前,沈鳶緊隨其后。 崔默所住,不過是寺中最簡單的廂房,灰白泛黃的墻面,窄門窄窗,窄小的木床靠墻擺放,旁邊挨著一張方形短桌。房中布置可直接用“簡陋”二字概況,也當真沒有什么可搜了。 沈鳶卻看得很認真。衛馳站在她身旁,沒有打擾,半晌,見她沒再左顧右盼,方才開口道:“崔默已死,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賬簿?!?/br> 衛馳說著,頓了一下,轉頭看向沈鳶道:“關于賬簿的藏匿之處,你可有什么想法?” 沈鳶心頭了一下緊,思及藏在毓舒院妝奩內的那個木筒,沒敢開口回話,只將眼垂低下來,落在空空蕩蕩的地面上。 衛馳看住她,他方才的話,不過隨口一問,意在讓她放緩情緒,沒想話問出口,她反倒還緊張起來了。 “怎么?知道?” 沈鳶搖頭,輕聲道:“我只是想起了,方才那黑衣人臨死前所說的話?!?/br> “他們仍未找到想要的東西,所以賬簿應當還在崔默手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