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難撩 第17節
“方才女子有些功夫在身,若她再來尋你麻煩,恐怕不妥,”蕭穆開口,想要留住沈鳶,“阿鳶不如坐我的馬車回去,有流云護衛,更穩妥些?!?/br> 沈鳶的思緒從猜測葉婉怡同衛馳之間關系上回攏,她是真不想再同蕭穆有任何交集,只淡淡開口道:“不勞殿下費心,我的婢女和馬車皆在巷外等著?!?/br> 銀杏方才去書齋買了些作畫用得紙墨,約定時辰已到,卻久不見姑娘身影,于是便提著東西往如意齋走,待到店中,方才的圍觀人群已散,但仍能看出有事發生的痕跡。銀杏尋不到主子,正在店外急得直跳腳,待看見如意齋對面街巷的身影,趕忙提著東西,一路小跑過來護住。 銀杏的身影正好印證了沈鳶的話,也令她的心安穩許多。該說的話都已說完,沈鳶再次對蕭穆微微福身,以示感謝,原本到口邊的“再會”二字沒說,之后便和銀杏一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蕭穆看著沈鳶決絕離去的背影,心底逐漸被疼痛和酸楚覆蓋包圍,若她當真嫁了衛馳做了衛家正妻,他自無話可說,只是原本那場賜婚已然不在,他們之間沒了那道阻礙,令他原本死灰一般的心,重新復燃。 可她寧愿在將軍府委曲求全,也不愿停下多和他說一句話,難過之余,他的心底還生出從未有過的不甘。若他是個手握實權的皇子,若父皇對他可以另眼相看,她是不是會主動投入他的懷抱? 幾步外的青石板路上,遺留著銀杏方才跌落未撿的一捆畫紙,與沈鳶相處的一幕幕浮現眼前,從前他們曾一道作畫,一道賞畫。那段時光平靜且和美,是他生命中為數不多的美好記憶。 他對沈鳶的感情從未淡過,只是先前不得不強行壓抑,今日再見,方知那都是自欺欺人。在他心里,沈鳶一直如同眼前灼灼耀眼的光亮,他本站在廊下陰影中,卻總是情不自禁地為她朝光影處走去。 ** 回程的馬車上,沈鳶一直垂眸端坐,一言不發。 銀杏坐在一旁,看著自家主子神不守舍的樣子,只以為是因方才見了三皇子殿下。從前,姑娘和三殿下也曾一起作畫,當時她也幫著買過畫紙,便是在今日去的那一家書齋內。 車內軟墊上擺放的畫紙隨車身前行左右輕晃,銀杏心中擔憂卻不敢多言,只將視線投向窗外,期盼馬車能行得快些。 冬日的上京城天氣反復,早上出門時,外頭還是晴空萬里,這會兒回府路上,天色已有些黑沉了。本就不多的暖意隨之褪去,寒涼北風從車窗縫隙鉆入,帶來一陣寒氣。 沈鳶依舊神色怔怔地端坐車內,不知在想些什么,連直撲襟懷的寒風都未感覺到。銀杏趕忙抬手將車簾拉好,這天氣瞧著,似要落雪一般。 不一會兒的功夫,馬車已駛回到將軍府中,不知是因天氣忽寒,還是旁的什么原因,待下馬車之時,沈鳶便覺一陣頭腦昏沉,腳下步子也有些虛浮起來。買回的栗子糕也無力親手拿給福伯,只吩咐了銀杏送去,自己則徑直回到毓舒院中,閉門不出。 銀杏自以為清楚姑娘心情低落的原因,將姑娘送到毓舒院后,便依吩咐拿著栗子糕前去送給福伯。沒想她剛行至毓舒院外,便看見將軍從毓舒院外經過的身影,銀杏趕忙福身行禮,卻見從前對她不理不睬的大將軍,今日竟意外瞪了她一眼。 將軍本就身材高大,加之眼神實在有些兇悍,銀杏不由心生畏懼,好在將軍只冷冷走過,并未多說什么。銀杏好不容易平復下心緒,只是心中不免奇怪,先前她打聽將軍行程時,知道他多是亥時方才回府,今日天都未黑,將軍竟回得如此之早? 手中的栗子糕因著一路耽擱,已有些涼了,銀杏沒再多想,只將懷里的栗子糕捂緊,趕忙去給福伯送去。 沈鳶回到毓舒院后,便倒頭睡在了榻上。原本是因頭腦昏沉想要小憩一會兒,沒想這一睡竟是數個時辰,喉頭干澀,身上有些無力,連用晚膳的力氣都沒有,待迷蒙睜眼之時,已是深夜。 朦朧中,聽見窗外傳來簌簌響聲,聽著好似下雪一般,沈鳶只覺手腳愈發冰冷,起身喚銀杏加了個炭盆,便又倒頭睡去。 ** 衛馳今日巡城后,又去了城郊軍營料理完手中事務,瞧著天色發沉,似要落雪一般,便早早策馬回到府中。 回京快有一月,幾乎日日都是早出晚歸,今日難得在府上用飯,福伯特命廚房準備了幾樣衛馳愛吃的小菜,八寶rou圓、芙蓉豆腐、酒郁黃魚、再配上兩道新鮮水嫩的炒時蔬,最是清新爽口。 確都是衛馳從前喜歡吃的菜肴,然今日卻沒多少胃口,故只是草草用了幾口。不一會兒的功夫,衛馳便將手中木箸撂下,似想起什么一般,側頭看向福伯道:“可有備湯?” ……湯? 福伯怔了一下,這確是他的疏忽,今日沒有備湯,只因郎君回來的突然,飯菜可以很快備好,可湯卻不同,必得熬煮上幾個時辰方才濃香可口,故而沒有準備上。 “老奴疏忽,這就去吩咐廚房煮湯,”福伯恭敬道,“只是怕是要稍晚些時辰,待湯煮好后,老奴再親自送到主院?!?/br> 衛馳聽到“廚房”二字時,目光不自覺地暗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如常:“不必了?!?/br> 福伯只覺郎君今日有些古怪,反復琢磨了一下郎君話里的意思,總覺得是醉翁之意不在“湯”。 福伯猛一拍大腿,終是明白過來他察覺不對的地方。 晚膳后,福伯快步出了前廳,先去了趟后廚,吩咐廚房趕緊熬煮一鍋鮮嫩魚湯,后又派人去毓舒院傳話。今日他又吃了沈姑娘送的栗子糕,自然也該為她做些事情,郎君要喝得哪里是湯,這人有人的造化,湯也有湯的造化??! …… 暮色漸沉,北風四起,這天色瞧著似要下雪一般,衛馳走在返回主院的路上,卻是刻意放緩了腳步。主院離前廳距離不遠,穿過院中那條石子小徑便是,衛馳卻刻意饒了遠路,從西面回廊緩步而行。 衛馳獨自一人走在回廊之上,廊下風燈被吹得左右搖晃,身后有腳步聲傳來,他倏地回頭,看見一個裹緊衣襟、低頭快步而行的婢女。那婢女雖遠遠瞧見將軍背影,卻并未料到將軍會忽然回頭,意識到自己失禮,趕忙停步問安,畢恭畢敬地道了聲“將軍安好?!?/br> 衛馳并未應聲,只微微頷首,恍然想起那日一襲月白衣裙的沈鳶,她每見自己時,也都是恭恭敬敬地道出這么一聲“將軍安好?!?/br> 那婢女見將軍神情冷肅,只當是自己失禮所致,又見將軍沒有遷怒的意思,便趕忙步出回廊,走向一旁小道。 又是似曾相識的問安,眼前不由晃過那張玉軟花柔的臉。目光一轉,衛馳抬頭看向天邊被濃云遮蓋住的一輪彎月,疾風穿廊而過,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若沈家沒有出事,沈鳶待他會是何種態度? 心中忽覺好笑,扶在劍鞘上的手也不由跟著緊了一下,他為何要做這般無用的猜想。 腳下步子倏然加快,衛馳收回目光,快步回了主院。 夜色漸濃,朔風凜冽,主院的房門一直未關,此刻被風吹得吱吱作響。衛馳在房中翻著兵書,眼神不時看向房門之外,不知過了多久,料想的身影沒有見到,倒是看見空中便飄起了片片雪花,上京迎來了入冬后的第一場降雪。 洗漱沐浴之后,衛馳身上只披了件寬敞的外衣,左胸處的傷口結痂已然脫落,身上其他傷口也差不多痊愈了。 衛馳在案前屈膝坐下,目光落在身旁空著的坐墊上,同樣的位置,她曾坐于此處,巧笑嫣然地問他“將軍身上的傷可好了?”還曾眉尾上揚,眉眼輕魅地問他“何時能再對飲?” 目光暗了一瞬,衛馳在心底冷嗤一聲,早該知道她口中沒幾句真話。 …… 沈鳶在榻上翻了個身子,而后悠悠轉醒,喉頭略有些干澀,四肢冰冷。沈鳶清了清嗓子,喚了銀杏進來,本想叫她再加個炭盆,但見她眼神閃躲、欲言又止的樣子,又覺出幾分不對來。 “有什么事便說吧?!鄙蝤S柔聲道,銀杏在她身邊服侍多年,她那藏不住事的性子,沈鳶最了解。 “方才福伯來了毓舒院一趟,還親自送了魚湯來,”銀杏想了想,還是將方才之事悉數道出,“說是……” “莫不是讓我拿去主院的?”沈鳶見銀杏左右為難的樣子,便已猜到事情的始末了。 “姑娘怎么知道?!”銀杏抬頭看向自家姑娘,一臉詫異。 沈鳶原以為是銀杏惹了什么麻煩,怕她怪罪,所以支支吾吾不敢多言,倒沒想到她的左右為難是為了自己,心中一陣暖意蔓延開來,沈鳶眉眼彎彎:“替我更衣,我這把湯送過去?!?/br> 銀杏看了眼姑娘略有些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陣難受,卻也只能點頭應好,轉身去取衣物前來。 腰帶系好,沈鳶看了眼擺放在桌上的檀木食盒,可她能猜到銀杏和福伯的心思,卻難猜透衛馳的心思,今日他為何會忽然想喝她的湯呢? 海棠紋緞面腰帶襯出沈鳶盈盈一握的細腰,她行至妝臺前坐下,銅鏡映出一張五官精致卻略有些憔悴的臉。沈鳶抬手理了下鬢發,透過鏡中倒影,看著銀杏:“方才福伯來送湯時,可有提及,大將軍今日為何叫我去送湯?” “福伯只言大將軍今日想喝魚湯,其他的什么都沒多說?!便y杏想了想,只將方才傳話如實道出。 “……魚湯?” 若她沒記錯的話,先前衛馳親口說過,有傷在身,不宜飲葷腥魚湯。且她昨日同他約定的是對飲,而非送湯。還有,昨夜離開前她問他時間,他和自己真心實意地說得那句“你定?!?/br> 這些細枝末節,看似不起眼,也不重要,但沈鳶心里,卻總覺有哪里不對勁。 福伯特意送湯前來,是為了給她制造一個示好機會,她能明白他的這份心意??筛2m待自己不錯,但終究是衛府的人,若無衛馳授意,他斷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但這其中,是不是有他會錯的意? 心中雖覺古怪,但對鏡描眉的手卻未停,不一會兒的功夫,銅鏡中一張風姿卓絕的臉,素凈雅致的墨玉簪插-入鬢發,沈鳶沒再多想,只手提食盒往主院行去。 ** 夜色漸濃,朔風凜冽,房門卻依舊未關,風雪愈發大了,門外廊下的風燈被吹得左右搖晃起來,燈外照出的光影,忽明忽滅。 手中的兵書仍是方才那頁,衛馳側頭朝門外看了一眼,本想起身將房門關好,眼角終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眼神停了一息,紛揚雪花中,一抹窈窕身影正身姿款款而來,長裙曳地,步履翩躚,沈鳶手提食盒,并未打傘,一陣疾風夾著碎雪吹過,吹起頭上緋色兜帽,如夜蝶翻飛。 衛馳對著那抹身影,不可抑制地多看了幾眼,待人走近之后,方才將目光收回,重新落到手中書冊之上。 “將軍安好?!鄙蝤S循著燭光行至主屋外頭,同前幾次一樣,沒有立即抬腳入內,而是先佇立門外,福身行禮。 “進來?!毙l馳闔了書冊,看向門外。 沈鳶抬了下眼,復又收回目光,右手提了下裙擺,而后抬腳緩緩入內。房門闔上,將突來的風雪抵擋在外,沈鳶留意到,從不燃點炭盆的主院,今日竟破天荒得燒著融融炭火。 “這是剛煮好的熱湯?!碑吘共皇亲约河H手煮的湯,沈鳶只將話說得模棱兩可,待話說完后,又上前幾步,如往常一般,將手中食盒向前遞了遞。 與從前慣用的檀木食盒不同,今日用得是烏木雕花的,衛馳覷一眼食盒,沒拆穿她:“放下吧?!?/br> 食盒放下,雙手一時無處安放,沈鳶攥了攥袖口,抬頭看衛馳一眼,玄色外衫衣襟微敞,隱約可見胸口處的傷疤,想起他身上傷口未愈一事,沈鳶順勢問道:“將軍身上的傷,可好了?” 衛馳睨她一眼:“自己來看?!?/br> 沈鳶怔一下,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是會從衛馳口中說出的話嗎? 驀地抬頭,對上他的雙眼時,沈鳶方知自己沒有聽錯。 不過一眼,便令她心頭莫名收緊。 今日的衛馳和往常大有不同,不似往常般對她淡漠無視,而是目光深邃發暗地緊盯著她。 其實,方才聽到福伯要她送湯過來的消息時,她便覺出幾分不對勁來,此刻對上衛馳充滿占有欲和侵略性的雙眼時,心頭那份異樣之感更甚。 這是沈鳶從未在衛馳眼中見到過的目光,卻也是她期待已久的目光。 雖猜不透衛馳今日為何忽然有此轉變,但先前屢次為自己營造機會不成,今日他既給了她機會,她斷沒有放過的道理。 屋外風雪漸大,飛雪打在窗欞上,簌簌作響。 恍然發覺,眼前案幾正是前幾日二人相對飲酒的那張,沈鳶定了定神,唇角微揚,而后緩緩抬手,將沾了碎雪的斗篷解下。 緋色斗篷落地,沈鳶繞過短案,徑直走到衛馳坐的那一邊,在他身側緩緩坐下。 湘色衣裙的裙擺同玄色外衣的衣擺相交在一起,沈鳶瞥了眼案上靜靜擺放著的食盒,從她入內起,衛馳便看都沒看過這食盒一眼。 沈鳶更加篤定心中所想,今日他刻意給了自己一次機會,送湯不過只是個幌子,他等的不是湯,是她。 只是這機會來得奇怪,衛馳看自己的眼神中雖有情-欲和占有,卻無絲毫憐惜和愛意。 沈鳶看不透那眼神,也沒時間揣度疑忌,只將目光由眼眸轉移到男人刀削般的側顏,而后緩緩傾身過去。 原本只是試探之意,卻不料對方忽然伸手,將她攬至懷中。 身子不由僵了一瞬,耳邊傳來男人喜怒難辨的聲音:“你當真是想留下嗎?” 灼熱氣息呼在耳畔,沈鳶心頭一緊,不知他為何忽然有此一問,答案早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便已經給過答案了。 短暫的遲疑令衛馳頗為不悅,攬在對方肩上的手力道漸收,沈鳶很快回攏思緒,這問題的答案早已刻在她的骨子里了,不論何種情況下,她都能堅定地給出回答。 “想?!鄙蝤S側了側臉,抬眼與之四目相對。 話說出口的一瞬,男人的目光略有所動,兩人目光交纏,不過咫尺距離。 “那就證明給我看,”男人目光深幽,“你想留下的決心?!?/br> 心頭猛地一跳,沈鳶今日穿了身湘色交領長裙,腰帶緊束,衣裙貼身,清晰可見胸口因驚詫而抑制不住地起起伏伏,原本瑩白如雪的面上也不自覺地暈開一抹霞色。 這哪里是衛馳往常會說出的話,然這般蓄意明顯的挑逗,沒人會聽不懂。 面上紅暈蔓延直耳垂,沈鳶強裝鎮定,努力調勻呼吸,身子逐漸柔軟下身來,細白雙臂勾住他的脖頸,只柔若無骨地倚在他懷里,好似全心全意地依賴。 室內燈火昏暗,光亮盡數擋在男人身后,背著光,她看不清衛馳面上神情,卻能清晰感受到他逐漸收緊的雙臂,還有越發急促的呼吸。 有什么東西一觸即燃,但衛馳卻仍一動未動,依舊那般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幽深眼神比方才多了占有欲,卻依舊未見絲毫愛意。 沈鳶仍舊看不透這眼神,卻不想再費心思看透,環在男人頸上的手微微用力,身子前傾,嫣紅的唇一下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