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秀 第55節
觀眾席響起如潮的掌聲,卻沒有路帆上臺時水花大,聲勢要小一點。 小蔥憂心忡忡道:“好殘酷……” 選手們可以互相鼓勵,生活中的交情壓倒一切,但觀眾們都苛刻得多,不會由于努力,給予過多掌聲。 舞臺是最現實的地方,單口喜劇演員不是明星,他們的表演好笑,就能博得滿堂彩,不好笑時反饋也很直觀。下一秒,觀眾表情就會變化,相當考驗心態。 楚獨秀不言,她更加用力地鼓掌,緊盯王娜梨的表現。 舞臺上,王娜梨熱身結束,狀態也自然舒展。她開口道:“大家好,我是王娜梨。雖然節目到了半決賽,但我知道很多觀眾,還不知道我是誰?!?/br>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突圍賽第二十五名,命題賽第十六名,半命題賽第十二名,每輪都是卡線晉級,毫無懸念的脫口秀吊車尾?!?/br> 王娜梨一邊說,一邊來回踱步,在臺上游走起來:“我上節目前,跟我媽說想去海城做單口喜劇演員,我們老家有些人還不懂,以為我去拍戲了,有煤老板要捧我?!?/br> “他們還跑去問我媽……” 王娜梨突然停步,抖一抖肩膀,搖晃著雙臂,仿佛身上披了件外套,站姿如村口嘮嗑的中年男子。 她假裝掏出一包煙,像模像樣地點燃,放在嘴邊猛吸了兩口,進入無實物表演,粗聲粗氣道:“哎,聽說王娜梨去海城啦?” “?。ㄒ宦暎??!?/br> “你知道她到底干嘛不,你閨女不會被騙了吧?” “?。ǘ暎??!?/br> “演員哪兒那么好當,那都得祖上冒青煙?!?/br> “?。ㄈ暎??!?/br> “好多小姑娘見錢眼開,說是能出去演戲,最后被忽悠拍黃色視頻……” “?。ㄋ穆暎?!” 王娜梨一人分飾兩角,活靈活現地來回切換,還原中年男子和母親的閑聊,激起臺下的陣陣笑聲。 “她就擅長這種輕文本、重表演的風格?!甭櫡宓?,“文字內容量不大,基本都靠演出來?!?/br> 小蔥怔道:“但今天跟比平時演得不一樣,還挺松弛的,不會太用力?!?/br> 王娜梨以前的表演都像杜撰,但今日的內容更貼近自己,沒有硬逗人笑的僵硬感。 楚獨秀雙眼放光,全神貫注地欣賞,不時拍手為好友助陣。 “老家人太愛說閑話了,害得我媽打電話問我?!蓖跄壤嬉恢皇帜7侣犕?,一只手撥拉起轉盤,好似在用古老的撥號轉盤電話,嘴里還發出接通前的等待音,“嘟——” “喂,哎,沒什么大事兒,就想打個電話問問,你們節目不擦邊吧?” 王娜梨握著話筒,她長嘶了一聲,苦惱地撓頭:“嗯……別人是不擦,但我就……” 臺下觀眾猜到她潛臺詞,瞬間就發出笑聲,腦補出后半句話。 王娜梨凝眉:“我媽還沒聽完,像部分網友一樣,突然間大怒,歇斯底里道‘憑什么是你’!” “我也很難為情,說‘但節目就這樣,總會有一個人,擦著線晉級啊’?” “那也不該是你!怎么,你們脫口秀就這樣呀,你的顏值都能當花瓶???’” 笑聲代表們樂得前仰后合,舞臺上驟然亮起一燈,讓場內氣氛歡騰起來。 眾多選手也笑著拍手。 王娜梨無奈道:“我也不知道我憑什么,屢次死里逃生,應該不是靠臉,最多靠厚臉皮。好多人說我靠友情,混進三人組,一路被保送?!?/br> “這有點像打游戲,我和朋友一起吃雞,楚獨秀和小蔥在前面咔咔剛槍,我在后面撿各種沒用的垃圾,等到毒圈縮了,猛灌能量飲料?!?/br> “就這樣都追不上人?!蓖跄壤鎸⑸硪粋?,開始原地高抬腿,身軀搖搖欲墜,做出奔跑之態,呼哧帶喘道,“我說‘不行,真要倒了,跑不進圈了?!?/br> “爬——你先爬進來!爬進圈我們扶!” “啊……” 王娜梨發出一聲怪叫,踉蹌地蹲坐在舞臺上。她一只手握著話筒,一只手撐著地前移,如同血量耗空的玩家,艱難地朝著圈里移動,解說道:“然后我就這么爬進圈?!?/br> 緊接著,她往地上一癱:“爬進去我這樣了?!?/br> “然后獨秀來扶我?!?/br> 下一秒,王娜梨猛地跳起來,如同訓練有素的精英。她警惕地來回掃視,躬身一溜煙地跑過來,一邊左右環顧敵情,一邊敏捷地蹲下伸手,惟妙惟肖地表演扶隊友。 北河大笑:“這是楚獨秀嗎?” 楚獨秀懵道:“……我平時甚至沒她動作靈活,在房間里跑去開門,都搶不過她?!?/br> 小蔥樂得肚子疼:“這是王娜梨心目中的你!和平精英!” 王娜梨蹲在臺上,認真地救死扶傷。她轉瞬抬起頭,偏頭看向旁邊:“獨秀還會問小蔥‘你怎么干站在這里,也不扶啊’?” 下一刻,她跳起來站直,攤手道:“小蔥說‘我是脫口秀干將莫邪,我們都是泉水復活,不用扶啊’?!?/br> 臺下狂笑不止,第二燈也亮起! 楚獨秀眼如彎月,捂嘴躬身笑起來。 小蔥剛剛還嘲笑楚獨秀,現在莫名中槍,自然滿頭霧水,既好氣又好笑。 他重復王娜梨方才的表演:“???????????!” 屏幕前,尚曉梅盯著表演,驚訝道:“雖然是內部梗,但剛才那兩段,是她近期演得最好的?!?/br> 或許是拋開勝負晉級,單純說自己的心里話。王娜梨的表演大膽放縱,將往昔壓抑的情緒,釋放得酣暢淋漓,不再緊張和擰巴。 即便不雕琢文本,但她依靠鮮活的肢體動作,也能傳遞出自身幽默。 “一些沒什么營養的內部梗,就適合厚臉皮的我來講?!蓖跄壤鏌o所謂地聳肩,繼續道,“大家都說我捆綁新人王,總是跟她坐在一起,混到很多鏡頭晉級?!?/br> “我剛開始真的難受,偶爾會想避一下嫌,不然座位分開,但一想太刻意,我倆錄完回酒店,照舊住一個房間,傳出去更像掩耳盜鈴?!?/br> “不過,我最近想開了,覺得不算什么,網友們還算友善,比我老家的人說得好聽?!?/br> 她若有所思:“起碼說我靠女人,沒有說我靠男人,新人王總比煤老板強吧?!?/br> 觀眾席都笑起來,如同嗡鳴的蜂群,四肢忍不住顫動,搖晃著快樂的影。 “我從小就是個比較‘虎’的女生,在東北話里說人太虎了,就是說對方做事不過腦子,缺心眼的意思?!?/br> “我第一次被這么評價,都沒有聽人說完,氣得直接拍桌子,說‘你憑什么說我虎’!” “對方問我‘你問這話之前過腦子沒’?” “我說‘沒有’?!?/br> “那人說‘那不就完了?沒問題啊’?” 王娜梨低頭道:“我就是這么虎,就是這么缺心眼兒,居然被對方說服了?!?/br> “別人說什么,我都會當真,我小時候去動物園,同行的小孩說老虎是百獸之王,騙我只要嚇住它,就能統治動物園?!?/br> “我就隔著網對老虎吼,也不知道該用哪國語言跟它交流,就模仿《貓和老鼠》動畫片開頭的獅子?!?/br> 王娜梨雙手彎曲成爪,仰頭發出陣陣嘶吼,跟動畫片頭如出一轍! 歡樂在演播廳彌漫。 蘇欣怡感慨:“學得好像!” 王娜梨:“我小時候不懂嘛,覺得它倆差不多,只是動畫片那個有頭發,老虎來動物園上班了,變得禿頂沒頭發,也挺正常的,應該能聽懂?!?/br> 鏡頭一掃而過,拍攝下意識摸頭發的北河,又不小心被當事人發現。 北河憤怒地瞪回去,無聲表達社畜怒火。 “老虎看我亂吼,它也很淡定,都不動彈的,眼神就很不屑,就像在說‘這缺心眼兒的娃,人類還關我呢,我看關她才對’?!?/br> “它還會懷疑‘等等,他們把我關籠子里,不會是在保護我吧,原來外面很危險’?!?/br> “它比我像人,我比它像虎。就連武松路過,他舉起棍子,都得猶豫一下?!?/br> 王娜梨朝旁邊一跳,她金雞獨立,雙手舉起棍,卻遲遲沒落下,臉色凝重不解,好似在費力辨別,來回地左右打量。 “他看到我的老虎都愣了,還要說一句‘《水滸傳》和《西游記》不好雜糅吧?就聽過真假美猴王,沒聽過老虎取經啊’?” “我打的這老虎,不會是哪個菩薩的坐騎,待會兒就要被接走吧!” “過了一會兒,一群人趕到,卻不是接老虎的菩薩?!?/br> “對方身著制服,掏出了工作證?!蓖跄壤嫱蝗涣⒄?,她嚴肅地敬禮,接著掏出一物,現在出示證件,“您就是武松?涉嫌殺害國家重點保護動物,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全場哄然大笑,第三燈也亮起,讓舞臺五光十色! 選手區驟然喧嘩,頓時就熱鬧起來。 “三燈!也是三燈!” “那這組強得離譜了,總不能是三連炸吧?” “最后再演有點壓力了……” 王娜梨的超水平發揮驚住眾人,一掃過往的生硬,意外展露成長性。 現場觀眾情緒有限,前兩人都是三燈的話,對末尾的人是巨大挑戰。 如果選手想就著現場氣氛,繼續翻出更熱烈的浪花,那就得展現更獨到的見解、更精湛的表演,不然多少都會被壓下去。 其他人偷瞄楚獨秀,卻見她神色如常,依舊在觀看表演,并沒有慌張或焦慮。 舞臺另一側,路帆露出欣慰的笑,同樣釋然地鼓掌,如春天溫暖的泉水。 王娜梨:“我真挺虎的,什么話都信以為真,別人說‘你好搞笑啊’,其實是說我缺心眼兒有點傻?!?/br> “但我聽完不覺得,認為是夸我有單口喜劇才華,滿腔熱情地研究起來了?!?/br> “我專門跑到燕城培訓營學習,第一天就學得暈頭轉向,根本聽不懂,學了個call back,中文翻譯是‘叫回來’。課間,我覺得我媽在老家call back,叫我趕緊回來,別做夢了?!?/br> 她道:“我還在那里遇見了新同桌,她見面喊了句‘美女’,其實是在客氣?!?/br> “但我聽完不覺得,認為是夸我的顏值,滿腔熱情地跟她熟識?!?/br> “后來,我的新同桌進化成新人王,我也從她身上發覺,自己好像沒什么才華?!蓖跄壤嫣谷坏?,“但沒關系,她奪走我一個認知,又賦予我新的認知?!?/br> “我從才華路線轉型花瓶路線,好歹被新人王稱作‘美女’,也夠吹好幾年了?!?/br> 眾人都笑起來。 “從上節目以來,我就想有個標簽,能被人記住的那種?!蓖跄壤娴?,“我一度想過,不然叫脫口秀虎妞,也算代表我的特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