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淵 第67節
李蟄無奈道:“星路要是問題真有你說的那么大,也不會運營這么多年。除了你,也沒有其他棋手出來說他們有問題???那些人自己都不愿意反抗,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穆于想到張嶺痛苦又疲憊的眼神,那些沉默的大多數,是否知道自己的忍耐被旁人視作理所應當,甚至是懦弱無能? “不是所有人都有反抗的勇氣,而別人是否有價值,也不是你能夠輕易定義的!”說完穆于用力掛了電話,將手機扔到了沙發上。 他太生氣了,氣得耳朵陣陣嗡鳴。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穆于怒意未消,接起來想也不想道:“誰說不會有人反抗,我就會反抗!我不僅要反抗,還要告訴所有人星路棋途到底是怎么回事!” 電話那頭沉默一陣,回他:“是嗎,那挺好?!?/br> 熟悉的聲音讓穆于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拿下手機,屏幕上來電顯示是陌生號碼,但他能認出這人的聲音。 “周頌臣?” 周頌臣嗯了聲:“是我?!?/br> 穆于沒問對方怎么知道自己的電話號碼,他今天才去找過周霆,留下自己的聯系方式,周頌臣能得知也不出奇。 穆于勉強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問:“這么晚了打電話過來,有什么事嗎?” “我聽我爸說,你想跟星路棋途解約?”周頌臣單刀直入道:“現在看來,你不只想跟他們解約,還想曝光他們的內部情況?” 穆于抿唇不語,他不想聽來自周頌臣的任何批評。 說他天真可笑,說他自詡英雄,說他自以為是。 “隨便在網上曝光他們是有風險的,但是走法律程序,判決書的所有內容和細節都會公開。屆時誰都能看到判決書的內容,包括記者?!敝茼灣妓悸非逦?。 “所以穆于……讓我來幫你?!鳖D了頓,周頌臣問:“可以嗎?” 第60章 “哐——” 陳路手里的水杯摔在桌上,熱水浸透了桌布,燙紅了手背,他卻渾然不覺。 陳路憤怒起身:“cao,星路棋途怎么是這樣的地方?李蟄知道里面的情況嗎?” 面色凝重的曲悠然一把拉住的陳路胳膊:“冷靜,先別沖動!” 陳路用力甩開曲悠然的手:“冷靜?你要我怎么冷靜?” 穆于驚慌地拉過陳路的手,查看是否有燙傷。好在只是有些輕微發紅,沒有起水泡。 曲悠然凝眉道:“小于今天過來是跟我們商量解決辦法的……” 陳路怒道:“還能有什么解決辦法?!現在只能賠錢解約打官司!李蟄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他該不會是在給小于下套吧?” 曲悠然頭疼道:“我知道你慣來不喜歡他,但也不能這樣惡意揣度人家,李蟄說不定也是被朋友誤導了……” 陳路將怒氣全部沖到曲悠然身上:“你還為他講話!李蟄是你師弟,小于就不是了?讓你打聽星路棋途,你就只找了李蟄,但凡你多問幾個人呢?!” 穆于慌張道:“別吵了,這事跟曲哥又沒關系,別這么說?!?/br> 曲悠然被他激得也有些惱了:“認識的人我都問過了,這事沒你想得那么好打聽,我想著李蟄的朋友就是星路的棋手,以為問他不會有什么太大問題?!?/br> 陳路脖子都氣紅了:“現在問題大了!星路這不是欺負人嗎,比賽不給比賽,教練不給教練,那簽約給他們干嘛!還不如當個自由棋手!” 曲悠然不愿繼續跟陳路繼續爭吵,他轉過頭來問穆于:“事情還是得告訴師父,讓師父出面幫你解約吧?!?/br> 穆于按著桌子驚慌道:“絕對不行!” 怎能把事情鬧到曲盛面前,他本就是曲盛最晚進門,資質最差的弟子。 穆于通常不愿拿自己的事去麻煩曲盛,何況還是解約這樣的事。 “師父今年本來就忙,這種事情就不要拿到師父面前去煩他了?!蹦掠谄砬蟮?。 他恨不得雙手合十,讓曲悠然別沖動行事。 陳路焦躁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像頭憤怒的馴鹿:“李蟄不是說他家跟星路背后的公司有合作嗎?讓他幫小于解約不行嗎?” 曲悠然還未說話,倒是穆于先開了口:“不用!” 穆于難得這樣語氣嚴肅,令曲悠然和陳路都愣了一下,紛紛望向他。 穆于避開他二人的目光,小聲說:“我已經找好律師了,這事我可以解決。就是得先告訴你們一聲,免得你們到時候從別人那里知道我解約的事情?!?/br> 陳路怔忪了好一會,心酸地抱住了穆于:“別擔心,實在不行等你解約以后還能簽我們云宗棋社,我們棋社就老老實實下棋,不搞這些雜七雜八的?!?/br> 穆于好笑地擁住他:“知道了?!?/br> 陳路摸他腦袋:“打官司的費用你也不用擔心,我去年過年收了不少紅包,不夠再問我爸要點,到時候都借給你?!?/br> 曲悠然歉疚地對穆于說:“鹿鹿說得沒錯,你不用擔心解約費用還有簽約的事。晚點我聯系羅哥,跟他說一下這事。好歹他也是俱樂部的老板,看看能不能由他出面中間調停一下?!?/br> 羅哥是曲盛的第二位徒弟,也是他們的二師兄。 陳路又說:“還有大師兄呢?!把人都叫上,讓星路棋途知道咱們小于不是好欺負的!” 曲悠然:“大師兄老婆剛生完,現在人在海市照顧老婆呢,回不來?!?/br> 曲悠然對穆于解釋道:“其實上回羅哥就想問你要不要簽他的俱樂部,但師父都發話讓你選個自己喜歡的,羅哥就沒敢開口?!?/br> 羅軍自己組了個戰隊,規模不大,只有零星幾個棋手。 因為棋手太少的緣故,有職業比賽時,連帶著他這個老板都得湊人頭上場,甚至沒有替補棋手。 俱樂部的條件實在稱不上好,羅軍自個都覺得寒酸,就沒敢跟穆于說。 如果那時羅軍開了口,穆于說不準真會答應,也就沒有后來星路棋途這檔子事了。 第二次來盛心事務所,是周霆通知穆于來簽委托代理合同。 周頌臣也在周霆的辦公室里,距離兩人上一次碰面,已經半個月過去。 周頌臣氣色仍有些差,他沉靜地坐在黑皮沙發的另一端,搭在漆黑皮革上的手膚色冷白,血管清晰隆起,看著好像又瘦了些。 周霆將合同取出,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小于你先看看合同,我剛好有個會議得開,你有什么不懂的讓頌臣給你解釋?!?/br> 說完周霆起身走到周頌臣旁邊,拍了拍他肩膀:“好好照顧小于?!?/br> 等周霆離開辦公室,室內又剩下穆于和周頌臣兩人。 空氣中的安靜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扭曲成無聲尷尬。 打破尷尬氛圍的,是周頌臣抑制不住地悶咳。 穆于抬眼望去,周頌臣用紙巾掩住口鼻,注意到穆于視線后,他悶聲道:“你這案子不算大,我只是負責協助搜集證據,整理調查資料。而且案子雖然我在跑,但所有流程都有我爸在盯,你不用擔心給你辦得不好?!?/br> 穆于垂下眼:“我沒有擔心過這個問題?!?/br> 周頌臣的能力,他從來都很相信。 周頌臣指尖在空中指了一下:“最后一頁簽上名就行?!?/br> 穆于不疑有他,翻到最后一頁就簽下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道筆畫剛落下,就聽見一聲輕笑,周頌臣說:“怎么還是這么容易相信別人?” 穆于合上筆蓋:“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有些人撕了畫皮才知是人是鬼,但有些人一輩子都不齒做下三濫的事。我相信周叔叔,他不會害我?!?/br> 周頌臣聞言:“那你還信我嗎?” 穆于看著合同上自己的名字,沒有說話。 短暫緩解的氛圍,好似又在這無聲的寂靜中,逐漸凝固、僵持。 周頌臣垂下眼睫,斂盡眼底所有思緒:“今天太晚了,明天你來早上九點你來我家,我需要知道你簽約前后的所有細節?!?/br> 聽到要去周頌臣家,就像聽到某個讓人心緒不佳的關鍵詞,穆于猶疑一瞬,最后還是道了聲好。 隨即周頌臣卻改了口:“算了,還是去你家吧?!?/br> 穆于猶豫片刻,還是說好。 次日九點,周頌臣準時出現在穆于家門外。 他穿著淺藍色襯衫搭配灰白休閑褲,是與客戶見面時的打扮。左手電腦包,右手文件夾,公事公辦地對穆于打了個招乎:“早上好?!?/br> 穆于側身讓對方進來,彎腰從鞋柜里拿出雙一次性客用拖鞋。 房子很小,可以用來會客和擺放文件的只有餐桌。 穆于在廚房里沖了杯咖啡,用一次性杯子盛出來,放到周頌臣面前。 周頌臣已經把電腦打開:“有個好消息是你和俱樂部的合同屬于勞動合同法的管轄范圍,他們不能提出過高的違約金額?!?/br> 兩人并排坐在餐桌前,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仿佛真是助理律師和他的當事人。 大多數時候,話題主導人都是周頌臣,由他在發問,穆于再回答。 周頌臣工作態度非常嚴謹,哪怕一些穆于覺得完全沒必要記錄的細節,周頌臣都會特地記下并備注。 似乎感覺到穆于有疑惑,周頌臣說:“有時候細枝末節也會成為在庭審上勝利的關鍵?!?/br> 穆于似懂非懂地點頭,周頌臣覷他一眼:“你到底為什么會選擇簽星路?” 猜到周頌臣會問,他早就作好回答準備:“他們基地看起來很正規,然后就是問了朋友,朋友也說星路挺好的?!?/br> 說到這里,穆于語焉不詳,含糊地將這一段帶了過去:“律師看過合同,說沒什么問題。還有就是聊合同條件的時候,謝經理答應我說簽約以后會讓我作為正式隊員參加青秀賽?!?/br> 面對自己沖動選擇的原因,穆于坦然道:“青秀賽時間正好在這個月月底,相當于我只要簽約馬上就能比賽?!?/br> 職業棋手簽約后,大多數都得等上許久才會有比賽的機會。 星路棋途又同意讓他繼續兼職圍棋老師,穆于就簽了約。 周頌臣將合同復印件翻出,仔細查看一遍:“合同里沒有加上讓你作為正式隊員參加青秀賽的條款?!?/br> 穆于嘆了口氣:“是啊,所以就算謝經理反悔了,我也拿他沒辦法?!?/br> 周頌臣輕嗤一聲:“誰說拿他沒辦法,不僅有辦法,還能讓他們為此因此付出代價?!?/br> “口頭承諾也構成合同條件,一旦取得謝青用這個承諾誘使你簽約的證據,那么星路棋途就構成違約,這些人真以為亂說話就負法律責任?” 周頌臣嘲弄道:“看他們干這缺德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遲早玩火自焚。由你起頭訴訟,再讓記者上場,星路棋途這回不死也要脫層皮?!?/br> 穆于聽懂了:“所以現在我們得先拿到證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