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淵 第57節
被陳浩冬豪氣所震懾的穆于,只好表示自己會多上幾節課,用課時抵押房租。 隨即想起陳路,這小子不聲不響,竟是個樓主。 體育頻道上主持人笑語嫣然,播報著今年全國圍棋定段賽勝出棋手的名單。 江萊口中所說的上電視,不過是一串名字,藍底白字橫在屏幕正下方。 “木木,以后你會不會在電視機上,跟那些頂級棋手下棋,然后被電視臺轉播!天啦天啦,你現在就得把簽名給我!我留著升值!”江萊興奮道。 穆于聽著話筒那邊江萊高興的尖叫聲,被對方活躍所感染,他看著電視機上自己的名字,也笑了。 同樣是體育頻道,不過是網絡復播。 電腦的藍光落在昏暗的客廳,照亮了茶幾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書籍,煙灰缸堆滿煙頭。 骨節分明的手按在觸控板上,放大了音量。 主持人笑著播報今年職業初段的選手們:林露,李高云,穆于,陳路…… 周頌臣靠在沙發上,他反復將視頻進度條拖回原位,一遍遍地聽著主持人用端正的播音腔念出那個名字。 周頌臣安靜得好似一座石像,面上透不出絲毫思緒,唯獨指腹不斷拖回進度條,好似某種毫無意義的重復性行為。 他點燃一根香煙,煙霧模糊了側臉,同時也遮擋住他的神情。 …… 從閆路棋社下課,穆于走到員工宿舍需要十分鐘路程。 中間有個菜市場,他回家經過此地,總要停下來逛逛。 李蟄今天給他打電話,說想吃他親手做的飯。 初到港城時,穆于不習慣那邊過于清淡的伙食,加上自己做飯更省錢,便在宿舍里弄了個電磁爐,偶爾整點飯吃。 第一次見面,李蟄就同他下了盤棋,對他為何會被曲盛收徒有所質疑,不愿承認自己有個水平如此之差的師弟。 吃了幾頓穆于做的飯,李蟄態度軟化些許,但待其依然不陰不陽。 態度的轉變是在棋院的第二次大比,穆于較上次的排名足足上升了三十位。 李蟄那晚過來蹭飯時,還感慨一句:“笨鳥先飛竟然是真的?!?/br> 穆于只把這當作夸贊,好脾氣地笑著。 李蟄下棋風格強勢,咄咄逼人,在棋院里打遍天下無敵手,下崩了好些人的心態,背地人稱大魔頭。 但穆于不管跟他下了多少次,回去必定復盤,總結失誤,吸取教訓,最后又興沖沖地來找他下棋。 時間久了,李蟄還真沒見過這么抗壓的人。 就像史萊姆,你以為你將它搓得圓捏得扁,可是只要將它往容器里一放,立即恢復原樣,好似無事發生。 他站在穆于住處樓下,無聊地叼著根棒棒糖,等穆于來接他。 遠遠地看到穆于提著兩袋菜回來,不緊不慢地,見到李蟄了,笑著喊:“小師兄?!?/br> 李蟄咬碎了嘴里的糖,哪里是史萊姆啊,就是個木頭。 他笑著迎上去,主動接過穆于手里的袋子:“哥哥買了什么,有沒有我愛吃的菜?” 李蟄沒有垂頭去瞧菜,他疑惑地望著穆于身后。 容貌如此出眾的男人是不會讓人輕易忘記的,尤其還是短時間內碰到了兩回。 上一回在慶功宴餐廳,這一回……李蟄挑起眉梢,注意到男人的目光直直落在穆于身上。 對方那直白得好像在看自己所有物的目光,讓李蟄下意識攬住穆于的肩,靠近對方耳畔道:“哥哥,后面那個人,你認識嗎?” 那聲哥哥不輕不重,正正好好地傳到了周頌臣的耳邊。 第51章 十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可以長到穆于棋力精進,全勝定段。 又可以短到在回首剎那,他看著周頌臣的臉,沒有絲毫陌生感。 時間能夠撫平傷心難過,也能夠讓穆于在恍惚數秒后迅速恢復鎮定。 回北市前,穆于想過是否會遇見周頌臣。 未想到見面的時機來得這樣快,周頌臣瞧著不是偶然經過,難道是從棋社一路跟他來到這里? 他將手中的塑料袋交給李蟄,從口袋里掏出鑰匙遞了過去,態度隨意,語氣親昵:“你先上去等我?!?/br> 這一切都落入周頌臣眼里,讓他頓住腳步,停在不近不遠的距離中,沉默地注視著他。 穆于重新將臉側向周頌臣的方向,臉上已經掛上得體笑容。 “你怎么來了?”閑話家常般,穆于表現得好似見到舊日老友。 仿如兩人最后的一通電話從未有過那些怨懟與難堪,淚水與決絕。 李蟄拿了鑰匙卻沒肯走,他仍立在原地,奇怪地打量周頌臣,再次提出那個穆于先前沒有回答的問題:“是你認識的人?” 在停頓的數秒里,穆于也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名詞用來定義周頌臣,他對李蟄說:“是之前的鄰居?!?/br> 用鄰居來形容他和周頌臣的關系,也不算錯。 李蟄慢吞吞地哦了一聲,提著那兩袋菜:“那我先上去等你,你快點上來,我餓死了?!?/br> 語氣軟綿綿的,是他慣用的撒嬌腔調。 李蟄上樓后,周頌臣總算對穆于張了口:“鄰居?” 穆于聽出對方語氣里的質問,他平靜道:“難道不是?” 周頌臣看起來好像沒有被穆于的話語激怒:“這一年你都去哪了?” 穆于目光恬淡:“練棋去了?!?/br> 只有四個字,前因后果皆無,他在敷衍周頌臣。 說完穆于抬手看了眼表, 腕上的表是港城棋院每月比賽前二十名的獎品,得到之后他就一直佩戴在手上。 “時間不早了,我朋友還在樓上等我?!蹦掠诳蜌忸h首,打算得體地結束這場對他來說猝不及防的會面。 “急什么?”周頌臣沒什么情緒地問:“怕你的小情人等不及?” 穆于本打算平靜地對待周頌臣,但眼前這人依然能夠輕而易舉地激起他的怒火:“這跟你有關系嗎?” 他面無表情地轉身就走,卻被周頌臣抓住了手腕:“去哪?” 攥住他手腕的力氣很大,他甚至能聽出周頌臣聲音里的緊繃。 仿佛穆于的離開,對周頌臣來說是件很緊要的事。 這個念頭剛閃過,穆于就自嘲地搖頭,他掙了兩下,沒能掙開。 “不要拉拉扯扯?!蹦掠陧涞骸皟蓚€男人糾纏不清,你不覺得難看?” 曾經深深刺穿穆于身體的利刃,如今能成為他輕易揮出的利器,哪怕他知道,周頌臣不會輕易被這種攻擊而刺傷。 但是攥住他手腕的掌心卻抖了抖,他側過臉,看清周頌臣當下的神情。 映入眼簾的,是對方僵住的神色,不過數秒,周頌臣就恢復如初,帶著無懈可擊的鎮定:“你還在氣我當初說過的話?” 生氣? 穆于頗覺好笑,只有在意才會有情緒,那些情緒早已時過境遷,他已經不在意了,自然不會生氣。 “我們之間……”穆于頓了頓,有些困惑道:“當初不是已經在電話里講清楚了嗎?” 那通電話里談的所有內容,仍清晰地刻在穆于腦子里,只可惜那會沒有電話錄音,沒法當作“呈堂證供”,遞給周頌臣這個法學生看。 不提電話還好,一提電話,周頌臣似想到不好回憶,面色難看:“你單方面掛了電話,講清楚什么了?” 既然沒有在一起過,那通電話也談不上分手。 穆于本以為自己后續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周頌臣這樣聰明,怎會不懂。 “微信拉黑,電話換號,學校休學,失蹤了一整年,你知不知道阿姨甚至報了警?”周頌臣問。 穆于漠然得好似對方口中說的人不是自己:“我知道,警察聯系過我?!?/br> 在他轉院的第二日,在接到了警察的電話后,他聯系了穆心蘭。 他在電話里對穆心蘭說,不要來找他,如果她過來,他還是會離開,而這一次,他會徹底消失。 或許是擔心穆于的傷勢,又或是被穆于前所未有的抵抗態度所震懾,穆于沒在養傷的醫院見到穆心蘭。 住了幾日后,他出院搬到了江萊家中。 之后要休學,他同樣通知了穆心蘭,如果穆心蘭不同意,辦不成休學,那就輟學。 如果她同意,休學一年后,他還是會回來將學業完成。 這稱得上是威脅,穆心蘭在電話那頭崩潰了,他聽到了母親帶著哭腔的怒罵,不等她發泄完情緒,穆于就已將那通電話掛斷。 無論如何,他非走不可。 最后的結果是他成功休學,那之后他重新換了號碼,再也沒有聯系過穆心蘭。 穆于試圖將手從周頌臣掌心里抽出,這一回禁錮他的力道松開了。 他后退了一步,拉開安全距離,對周頌臣說:“我希望像今天這樣突然出現在我家附近的這種事,是最后一次?!?/br> 就像他說了多可笑的話,周頌臣反問:“你覺得我在跟蹤你?” 穆于想也不想道:“難道不是?” “不是?!敝茼灣紱]有絲毫猶豫地回答。 問心無愧的態度,讓穆于懷疑起自己是否自作多情。 或許周頌臣真是路過,這場相遇僅僅只是巧合。 不過無論是不是巧合,對他來說無關緊要。周頌臣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穆于并不關心。 穆于隨口答了句:“那就這樣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