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淵 第36節
思索過后,他認為自己仍然沒有過界。 他對穆于沒有任何憐惜,他的憤怒,全都來自穆于的愚蠢。 哪怕是一個乏味的飛機杯,如果被別人弄臟了,身為主人的他難道還不能生氣嗎? 他始終與穆于劃清界線,就像嚴格執行他的未來藍圖一樣,恪守著這條無形的鐵律。 但這次,他不僅越過那道親手劃下的界線,還親自將其踏得稀巴爛。 為什么? 他靜靜思考了兩分鐘,得出了一個完美的解釋——自己喝醉了。 只有喝醉了,他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而既然過錯已經犯下,那就沒什么好糾結的。 后悔這種純粹浪費時間的情緒,他從來不屑擁有。 與其努力去想怎么抹去這件事,不如想想怎么“優化”它。 穆于從來都很聽話,對他有很深的感情依賴,還很方便。 升級的“互助游戲”罷了,你情我愿,他們各取所需。 穆于的身體雖然青澀,反應也跟他的人一樣木訥,但比他的手可要美味太多。 一個好用的,勉強符合心意,隨叫隨到的解壓工具。 為什么不要呢? 不用太久,又花了兩分鐘,周頌臣就已經將酒后亂性這件事合理化,并且預設好之后的事。 但是周頌臣沒想到,“工具”也有自己的想法。 穆于不接他電話,不回他短信,甚至連選修課,都不肯坐在他旁邊,現在還說什么…… 不會乖乖張開雙腿? 周頌臣被氣笑了。 此刻,同樣被氣到的,還有穆于。 雖然早知周頌臣沒有心,總是不余遺力地對他暴露最薄情惡劣的一面,但他還是低估了周頌臣的下限。 穆于轉身就走,依然沒能走成,因為周頌臣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 教室里的人還未走光,仍有一些學生在位置上。 兩人的動作親昵又古怪,穆于已經感覺到有旁人的目光,好奇地落在他們身上。 這節跨校選修課的教室地點在西大,還未離開的學生中,未必沒有認識周頌臣的人。 穆于畏懼流言蜚語,他永遠無法做到像周頌臣那樣坦然。 眼前這人從初中開始就是話題中心,早已習慣一舉一動都被他人關注。 而穆于不行,他只希望自己毫無存在感地活著,不要招惹太多目光。 這樣一想,穆于反手握住周頌臣的手,快速把人從教室里拉了出去。 周頌臣倒是很配合,從教室出來后,穆于看了看四周無人,迅速松開了周頌臣。 他握了握已經出汗的掌心,退后一步,遠離了周頌臣,看著他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頌臣注視他片刻,突然笑了一下:“要一起吃飯嗎?” 穆于一怔,對方的笑讓他眼睛都閃了一下,他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讓他意料之外的,是周頌臣接下來的話語:“你對我的所有指控,我全都承認,并且向你認錯。想要怎樣懲罰我,你說了算?!?/br> 穆于與這人相處多年,聽了對方那樣多難聽的話語,從未得到過道歉。 他甚至都不敢想,周頌臣嘴巴里會吐出“我錯了”這三個字。 周頌臣竟然會覺得自己錯了? 他是食物中毒出現幻覺了嗎?? 似乎是看出穆于隱隱的動搖,周頌臣俯身,將臉頰靠近穆于,在一個相當曖昧的地方停下,沒有吻上,也沒有退開:“或者說像之前那樣,讓你打一耳光消氣?” 說完周頌臣牽著他的手,碰上自己的臉頰:“要打嗎?” 話音剛落,周頌臣便垂下眸,將臉往穆于掌心里送。 這個模樣,好似不是要穆于打他,而是要穆于愛他一樣。 穆于指尖顫抖著,抗拒地想要從周頌臣手里抽出來:“你別這樣……先把我松開?!?/br> 周頌臣手上加重力氣,嘴上輕輕嘆了口氣,好似在為穆于惋惜:“給你機會你都不打,你還真是……” 穆于已經本能地繃緊身上的肌rou,準備承受他的諷刺挖苦,誰想周頌臣話音一轉,說:“真是心軟啊?!?/br> 穆于現在不僅覺得自己食物中毒,他還嚴重懷疑周頌臣是不是吃錯了東西。 他的語氣滿滿都是狐疑:“……你,你真的覺得自己錯了?” 周頌臣那雙深邃的煙灰色眼眸中,閃過一絲穩cao勝券的笑意,唇角勾起的弧度,猶如深海最蠱惑人心的海妖。 “當然?!?/br> 周頌臣細細摩挲著穆于手腕中心,那條躍動的脈搏:“我是真的擔心你的身體,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這話輕而易舉將穆于帶回了前幾日的情事中,尤其是周頌臣離他這樣近,那些讓人羞恥的畫面浮現眼前,連空氣都變得稀薄而炙熱。 穆于再次后退,覺得自己今天穿上這件毛衣,實在是個錯誤選擇。 北市何時變得這樣熱了,是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度過了春天的尾聲,直接迎來夏季了嗎? 扇動著領口,穆于目光閃爍,不肯直視周頌臣,這某種意義上,亦是退敗。 他不是真的相信了周頌臣的話語,而是他知道,繼續追究下去,也不會得到比這更好的回應。 “我好很多了?!蹦掠诖鬼?,輕聲說道。 周頌臣神色飛速掠過一絲滿意,對穆于總算乖順下來的態度。 “你要是覺得今天不合適,就先不吃飯。明天要不要一起看電影?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看《想你》導演拍的新作嗎?”周頌臣順勢邀約。 穆于詫異地望著周頌臣,吃飯還好說,但對方提出來的電影邀約實在讓他難以拒絕。 他一直很喜歡《想你》這部電影,一個人看了好多次,每看必哭。 《想你》的導演只拍感情片,周頌臣一向視其作品為浪費生命的文娛垃圾,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現在他竟然主動提出,要去陪自己看這類型的電影。 難道周頌臣真的在給他道歉嗎? 并不是說周頌臣不該給他道歉,但周頌臣一個從來不會委屈自己的人,為了給他道歉竟然做到這種地步,仍然讓他感到震驚又新奇。 “穆于?!敝茼灣家娔掠谶t遲不應,忍不住開口喚他。 周頌臣的聲音很好聽,特別是深沉地壓低嗓子,不帶任何嘲諷和挖苦的時候。 那聽起來,甚至有幾分繾綣的情意。 穆于被他叫得心尖一顫,幾乎是下意識地答應了下來:“好?!?/br> 吐出“好”字的瞬間他就后悔了,心里非常懊惱,覺得自己沒救了。 聽周頌臣的話,仿佛是刻在他骨血中,無法輕易抹去的劣習。 哪怕他自己也厭惡這種黏糊不清,無法擺脫周頌臣的狀態。 他的所有情緒,都在隨著這人的一舉一動而發生改變。 只要周頌臣對他說話的語氣柔軟三分,他的心就也會跟著軟下來,變得毫無主見。 “那就說定了?!痹诘玫綕M意的回復后,周頌臣仍舊沒走,他看著穆于,猶豫了下問,“要不要送你去平日上課的棋社?” 穆于驚疑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上課?” 周頌臣不知道他在驚訝什么:“你不是在朋友圈發過課表?” 比起周頌臣知道他的課表,穆于更驚訝的是這人會看他朋友圈這件事。 等回過神來,又覺得不算奇怪。 周頌臣知道他在哪個棋社,還能準確地找到地址,當初不也沒有同他詳細說明。 現在想想,周頌臣應該是看了他在朋友圈里分享棋社相關的消息,順著名字找了過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不麻煩你……”穆于說著就想走。 周頌臣一把拉住他,拽著他就往停車場走:“不麻煩?!?/br> 黑色的重機車一如之前,張揚,酷炫,像一位穿著重甲的騎士,光是立在那里就足夠讓人心安。 周頌臣將備用頭盔取出,扔到穆于懷里,吩咐道:“戴上?!?/br> 穆于抱著懷里粉紅色的頭盔,看了好一會。 不用特意說明,他也能看出這是個女士頭盔。 上次坐周頌臣的車,頭盔還不是這個。 感覺到穆于的沉默,周頌臣抬眼望去,在發覺穆于在看著那個頭盔發呆時,他的眉梢輕微跳動了下。 “不喜歡這個頭盔?”他狀似不經意地詢問。 穆于抬手將頭盔戴到頭上:“沒有?!?/br> 周頌臣不多話,抬腿跨上重機車,利落發動引擎。 穆于于隆隆車響中跟著跨上車,身體并不挨著周頌臣,只是有距離感地抓住對方的衣服一角。 “我媽選的,就算不喜歡,也不能換?!痹跈C車發動前,周頌臣隔著頭盔淡淡說道。 路遇第一個紅燈,他故意剎車急了些,下一秒,穆于果然由抓他的衣服變為摟住他的腰,在綠燈亮起時,整個人更是順勢靠了過來。 穆于實在是很好懂的一個人,也是很好騙的一個人。 周頌臣駕駛著重機在車流里穿行,唇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其實那頭盔是哪個坐他車的女生換的,他自己都忘了。他只是找了個穆于相對能接受的人選,僅此而已。 他的后座從來不是穆于的專座,過去不會,將來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