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淵 第25節
周頌臣看著郵件,深吸了一口氣,一股遇到蠢貨,卻不能肆意發泄的憋屈感油然而生。 李見在報告中的法律風險提示部分,股東股權質押風險上的關鍵信息出了錯。 原本港城克納、北市克納,將其持有股份設定質押,分別占發行人股份總數1.7073%、1.6305%,涉及股份數合計14473.39萬股。 這個蠢貨標錯了小數點,將涉及股份數額合計14473.39,變成了144.7339。 一旦這份盡職調查文件,經由上級提交給投行部門負責人,再錄進需要遞交給交易所的招募說明書中,那就等著所有人一起為這蠢貨的行為買單吧。 這樣的低級錯誤,到底是哪個關系戶將這種東西塞進柯羅的? 周頌臣起身,走到李見身旁,先禮貌地露出微笑:“李哥,這段時間我們一起完成的那份盡職調查文件好像出了點問題?!?/br> 李見皺眉:“能有什么問題,你連一份報告都做不好?” 周頌臣面不改色地點開郵箱,將李見上傳的那份文件打開,單手撐著辦公桌,俯身用鼠標將頁數龐大的調查表,拖至發現問題的那一頁。 李見隨意地掃了一眼,隨之目光一頓。 等確認是自己經手過的內容出現問題后,李見終于露出了一絲緊張與后怕的神色。 周頌臣勾著唇角,笑不及眼:“趁現在郵件還沒提交到首席那里,及時修改就行了?!?/br> 李見慌張地點點頭,連聲道:“對對對,這次多虧你了小周,你看得真細啊?!?/br> 周頌臣心下不耐,然而能進入這家公司的關系戶,背后人脈絕不簡單。 哪怕心里想把這傻逼無用的腦袋給擰下來,周頌臣表面仍然微笑道:“最近組里工作量太大,能理解的。今晚上要不要去喝點酒?我知道一家還不錯的清吧?!?/br> 他也很厭煩與這些蠢貨為伍,可誰叫這世界的基石就是由無數蠢貨組成的。 他要不斷往上,就需要面面俱到。能力、手腕、人心,一個不落,所有有價值的關系,都必須費心思維系。 “好啊,那等會兒你把地址給我?!苯涍^這個小插曲,李見再沒有一開始的不耐,爽快答應下來。 結束與蠢貨的虛與委蛇,周頌臣在微信上約了韓衍下午碰面。 他要讓韓衍尋找一個不錯的清吧,還要和對方打聽克納科技的事情。 韓衍是個擁有港城戶籍的富二代,出身決定了他擁有旁人無法得到的資源與人脈,而他爸的公司就曾跟克納科技打過交道。 周頌臣最初會與韓衍結交,正是看上了對方的家世。 至于韓衍看中他什么才與他來往,他并不關心。 關于克納科技的ipo上市已經交給柯羅許久,光是推動流程就花費了數個月的功夫,許九章負責這個案子。 如果能夠圓滿完成,不亞于為成為許九章的直系學生又加上一注砝碼。 韓衍答應與他見面,約定地點在一個新開的網紅甜品店,據說是他最近在追的女生想要吃的東西,他想去打打樣。 地點什么的周頌臣并不在意,能坐下就行,然而……遇到穆于完全是他的意料之外。 看對方一副努力裝作什么也沒發生的樣子,周頌臣就來氣。 以為隨便切塊胡桃派給他,他就要順著臺階下嗎? 穆于越是在周頌臣面前表現出被刺痛的模樣,他越是內心煩躁。 為什么他必須費心思維系這種無用的關系? 干脆斷了吧。 穆于走后,切下一小塊胡桃派送進嘴中,周頌臣面無表情地想。 晚上十點,穆于準時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來到酒吧,他推開門,只聽見空氣中流動著舒緩的爵士樂,眼前的清吧裝潢頗有格調,一個個圓形沙發交錯而立,人們偶爾會在音樂聲中低聲交流。 不是他所想的那種燈光昏暗,人群嘈雜的酒吧。 “這里!”上回在大冒險主動替他解圍的女生,一眼將他認了出來,抬手沖他打了個招呼,讓穆于坐到她身邊。 穆于見女生如此主動,加上他沒看見周頌臣在,便順著女生的意,落座在她身邊。 剛一坐下,就聽到身邊有人打趣那個女生:“安喬,你喜歡這種類型??!” 安喬白眼一翻,罵了句:“關你屁事!” 穆于有點尷尬,握著對方塞給自己的酒杯,坐立不安。 安喬轉過臉來,似乎察覺出穆于的不自在,安撫他道:“別聽他亂說,我就覺得你像我弟弟?!?/br> 有了安喬在旁時不時跟他搭話,穆于覺得自在不少。 他不想喝酒,安喬也沒勉強他,還幫他點了橙汁,又問他要不要吃點別的。 坐在兩人對面的韓衍看了一會好戲,低頭給周頌臣發消息:安喬看樣子是盯上穆于了。 周頌臣正坐在吧臺處,已經跟李見喝了一會酒。 李見今晚另外有事,跟他喝完這杯就要離開。 雖然心里巴不得這人趕緊走,但周頌臣面上仍作出可惜模樣。 韓衍繼續發:你的竹馬要被人拐跑了。 周頌臣掃了眼擱在吧臺桌上的手機,一眼看完那些消息,他將手機翻了個面,不予理會。 酒桌上自然要玩破冰游戲,但穆于沒有加入。 他對酒精有了心理陰影,短期內不會想要再碰。 他本以為,跟在payaso玩的是差不多類型的游戲。然而周頌臣的朋友們,卻玩得卻與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明明只是一個接龍游戲,這些人個個不按常理出牌,從古希臘哲學家的姓名,侃到世界島嶼的名稱。 即便是簡單的逛三園,在回答園內有什么物品時,不能用中文,也不可以用英語,只能用小語種回答。 穆于聽著桌上的各類語言交叉進行,即便是他一直覺得不怎么樣的韓衍,所掌握的語言種類都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最起碼說了有五種以上,還在不斷增加。 穆于喝著杯子里的橙汁,既有新奇,也有點坐立不安。 雖說早已清楚他們之間有著差距,但直面這種差距,又當別論。 穆于本就不是個善于攀談的性子,尤其是跟不熟的人,現在游戲也參與不進去,只能默默坐到一邊。 安喬倒是好心地同他聊了一會,隨之發覺對方雖然有一句回一句,但根本不會繼續將話題延伸下去。 就在這時,周頌臣過來了。 穆于瞬間被對方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出于女生的細膩感知,以及安喬身邊也有這類型的朋友,她立刻意識到了不對。 此時周頌臣剛一落座,便有女生主動坐到他身旁。 雖然清吧不算吵鬧,但女生還是將唇湊至周頌臣耳邊,親密地說著兩人才知道的悄悄話,畫面看著十足曖昧。 再覷向穆于臉上的失魂落魄,安喬徹底懂了,又是一出“愛上渣男”的戲碼。 穆于一直想找跟周頌臣單獨相處的機會,可惜一直找不到。 直到他看著周頌臣起身離開,他也想跟上。 可這會兒他也加入到了游戲中,正跟著安喬玩骰子,游戲到一半就將女生拋下不太好。 他正糾結著,安喬留意到了,大大方方說:“你有事的話就先去忙吧?!?/br> 對方給了臺階,穆于感激地沖她笑了笑。 然而轉過頭,哪里還有周頌臣的身影。 安喬在旁邊輕飄飄來了一句:“他應該是去門口抽煙了?!?/br> 穆于猜測安喬應該是看出了什么,但來不及細想,只能匆匆地同她點了個頭,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清吧門口沒人,穆于四處看了看,發現不遠處有個黑底紅邊的招牌時,只覺得心頭一沉。 再仔細一看,不是payaso,而是別的酒吧。 穆于一直避免自己去回想那日發生過的事,甚至無數次自我安慰,覺得這件事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將一切放到心里自我消化,一如既往。 不管是面對穆心蘭嚴苛的懲罰,還是周頌臣的傷害,他都是默默接受。 但猛地看到payaso,他依然覺得不適,甚至是近乎迫切地需要找到周頌臣。 而他也找到了,在清吧旁邊的小巷。 他停住腳步,因為周頌臣不是獨自一人。 周頌臣面前站了一個女生,正是剛才在酒吧里同他親密聊天的人。 女生笑著用指尖戳著周頌臣的肩膀,似在調情。 而讓穆于真正停下腳步的,卻是因為女生腳上的高跟鞋,是玫紅色的。 那日在周頌臣朋友圈出現的主人公,就是面前這位嗎? 穆于仔細打量著女生的臉,五官濃麗,是個長相張揚的大美人,確實同周頌臣很配。 分明巷子里才是昏暗的角落,而穆于站在明處。 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真正處于昏暗,見不得光的人,是他。 他久久站立原地,箱子里的兩人自然察覺了他的到來。 女生疑惑地望他,周頌臣說了句話,女生才有些不甘愿地走出了巷子。 這時巷子里只剩下周頌臣一人。 他也不同穆于說話,只是從口袋里取出煙盒,咬出一根,點燃香煙后,才憊懶地覷了穆于一眼。 隔著繚繞的煙霧,以及看不清的面孔,穆于抬起步子,邁入暗處。 視野里只有那橘紅的星火最為奪目,穆于沉默地走到周頌臣身邊,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雖然一直想要解釋,可真見到人了,打好的滿肚腹稿,又忘得一干二凈。 遲疑著,穆于找了個自認為還算不錯的切入口:“我最近參加了一個圍棋冬令營,去了一周的時間,給你拍月亮那會,就是在參加冬令營的地方拍的?!?/br> 話音落在了寂靜的春夜,沒有回音。 穆于硬著頭皮,繼續說:“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你說我上了一個男人的車,其實那會我沒有意識,到底發生了什么,我都不記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