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是伯伯的書，里面不少語句被劃起，批注里能讀到他頓悟取向后的痛苦與掙扎，16歲的他也像書里那些“沒有腳的青春鳥”一樣。

    “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獨自彷徨街頭，無所歸依，因為失去窩巢，只能拼命往前飛，最后飛到哪里，自己也不知道”。

    關節處突然劇痛，仿佛將鐵釘生生敲進骨頭，溫歸倒抽氣出了一身虛汗，鉆心的疼痛。

    林止醒正想叫護士，卻被她抓住手，“止醒哥，你會一直一直對我哥好的對嗎？不管發生什么?！?/br>
    她的目光灼灼，像是不得到答案絕不善罷甘休，因為絕不希望看見重蹈覆轍。

    林止醒的眼神很靜，與她對視，點頭

    “那就好?！睖毓仕闪丝跉?，疼痛讓她臉色慘白，但她卻笑起來，看起來很開心，“我哥遇上的是你，特別好，你們一定要幸福呀?！?/br>
    林止醒拍拍她的腦袋，看時間不早了打算離開，說等她病好，和溫故一起帶她出去玩。

    溫歸眉眼彎彎，露出可愛的小梨渦，拼命點頭。

    但在推門的瞬間，林止醒忽然覺得冥冥中有根命運之線，牽著他回頭多看了一眼。

    溫歸坐在病床上，眺望窗外，臉色和半掩的被褥一般蒼白，或許是因為厭食變瘦的緣故，病號服松垮垮的。

    但輕薄紗簾憑風吹拂，陽光終于傾斜地照進來，落在她明亮的眼眸里。

    注意到視線，溫歸回頭笑了下。

    她說：“拜拜?！?/br>
    于是他也說：“嗯，拜拜?！?/br>
    高考如約而至，每位高三學子都上交獨屬盛夏的答卷，鈴聲和蟬兒一齊嘶鳴，收走的似乎不僅是試卷，還有流年青春。

    “云城中學，再見了我會想你的——”

    “暑假我要天天睡懶覺！”

    溫故剛出考場就被陳哲徹沖上來攬住，“老溫，我們終于解放啦！等你、余巷和醒哥面試結束，趕緊搓英雄聯盟、k歌還有劇本殺！天機閣又出重恐本了！”

    “行，那必須的?！睖毓叔N他肩旁，林止醒也從考場出來，和他們一起去教室整理書本。

    路途中的學生臉上都洋溢著喜悅或不舍，唯一不同的是前方下樓梯的盧斌迅，黑著臉，手不停地發抖，低頭撞開人匆匆離開。

    溫故聽其他考場的同學說，盧斌迅語文考試的前30分鐘，過度緊張一直冒冷汗，手就僵在原處動彈不得，緩了很久才恢復，但作文就沒有寫完，接下來的心態挺失衡的。

    他摸摸后脖，也沒有辦法。

    校園外圍滿了家長，焦急地左顧右盼尋找自己的孩子，手里拿著向日葵。

    溫綺深在考前破天荒地告訴溫故，結束這天來接他，但他現在尋了半天都沒找到，看手機里的信息才意識到，溫綺深從未來過他的高中，連門在哪里他是幾班都不知曉。

    他曾以為家人之間存在著深深的紐帶和羈絆，此刻才明白原來隔閡一旦存在，就需要漫長的時間去消卻。

    老爸趕到后尷尬地笑著，幫他運行李，襯衫被汗水浸的有些透，讓溫故不由得發覺爸爸的背駝了，肩膀很厚，也沒他高。

    回家后，一切熟悉又陌生，他留意到到屬于白泉的東西少了很多，僅剩生活必須品，再想到溫綺深堆疊的笑容，也猜到大概。

    對于離婚這件事他們是認真的，無論曾經有多熱戀，最后愛情依舊是埋入墳墓。

    溫故小心安置好海藻球，竟然在陽臺看見了嘻嘻，水渾濁不堪，他連忙換水，在微信上連環callmeimei。

    「果盤殺手：“你的烏龜居然沒帶走?”」

    「果盤殺手：“黑人問號.jpg”」

    好奇怪，無人回復。

    他馬上要啟程去風城去，明天培訓后天面試，開始收拾，溫綺深總想幫忙，但卻不知道該做什么手足無措，半天擠出句“幫不了你什么了”。

    溫故正給林止醒發去動車站的消息，聞聲手指打滑了一下，看似不經意地說：“爸，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照顧你?！?/br>
    老爸常年抽煙酗酒，身體不好，溫歸年紀尚小，更適合跟著mama。

    溫綺深僵住，突然間就明白了，他看溫故拉行李、關門，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臉，此刻才在恍惚中意識到：

    原來小時候的兔崽子，早已漸漸有了男人的模樣。

    而他做父親的缺席了太多年，錯過了太多太多。

    -

    “各位旅客請注意，本次列車為g7344，由云城南開往風城北……”

    最后乘地鐵抵達學校附近的酒店，大堂已有不少穿校服的學生在辦理入住，估計也是前來面試的。

    “終于到咯，等下還能去外面逛逛?！庇嘞锼⒎靠?，對風城的一切都充滿好奇，“盧斌迅你也來吧!”

    他們兩人就在溫故斜對面的房間。

    盧斌迅低頭看手里的面試資料，他的左臉有記很紅的巴掌印，估計是因為高考意外被家里人扇的，情緒糟糕。

    “不去，我哪里像你們一樣天賦異稟，面試就跟玩似的輕松?”一直沉默的盧斌迅就像地雷，突然爆炸，煩躁地直接進屋。

    考前他還向家人同學吹噓必上重點，結果高考徹底砸了，他只剩最后這個三位一體的機會，才能守住那脆弱的面子，不落為笑柄。

    真是不甘心，他厭惡被看不起。

    余巷被嚇了一跳，連忙噤聲朝他們比手勢，跟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