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等施世朗后知后覺過來,這陣辛辣已經徹底在他的唇腔內彌漫開來。 他感覺像是誰往他腦袋里投放了一顆流彈,一時半會根本沒辦法思考,只知道用雙手捂住嘴,低下頭去沒命咳嗽著。 等他好不容易和緩了些,聽力恢復過來,才聽見對面那極力掩飾的笑聲。 他有些惱地轉過臉去,發現明決這個罪魁禍首正在對面笑得粲然,本來想拿眼睛瞪他的,到最后還是算了。 一人一次,施世朗盯著明決想,我和你扯平了。 從日料店出來,施世朗發現風變透了。 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冷,因為他身體里現刻裝滿了溫熱的清酒。人走在冷風中,仿佛脫離了恒星軌道后,在太空中漫游的行星,有種飄飄欲我的失重感。 明決安靜地走在他的身后,每次他一偏重往外走,就用手攔著他的肩輕輕地把他推回去。 他們走的這條夜道一向冷清,路上不見其他行人,一盞盞的街燈沿著緩坡延伸下去,看起來好像晚空漂離的星河。 走到一根高大的路燈桿時,眼見施世朗就要迎頭撞上去,明決先他兩步走到他面前,用手按著他的前額讓他停了下來。 施世朗停住后,明決很快收回了手。 色溫輕低的路燈光里,施世朗不作表情的面容,看起來透著些干凈的單純。 明決安靜地注視著他的臉,約莫幾秒鐘后,對他說:“你以后少喝點酒吧?!?/br> “為什么?” 不知什么原因,明明站在自己對面的是一個快要三十歲的成年人,明決卻覺得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像一個別人說什么他都會信的少年。 你看起來酒量也不太行。 這是明決心里最直接的想法,但最后,他看著施世朗的眼睛,說出來的卻是:“對身體不好?!?/br> 他的話說完,大概兩秒鐘后,施世朗彎著眼睛,很用力地對他點了下頭。 唉,明決在心里嘆一口氣,白說了。 “走吧?!?/br> 說完,他轉身往前走去。 回到唐樓的時候,施世朗已經清醒了。 他的醉來得快,去得也快。 走進樓道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喊了明決一聲:“等等?!?/br> 然后他就開始去摸皮夾。 明決側過臉來,見他把皮夾拿了出來,有些不解,便問他:“怎么了?” “我把錢給你?!?/br> 結賬的時候,不知怎么回事,服務生徑直越過他,把賬單給了明決,明決看起來也沒有什么想法,直接接過了賬單。 當時他心里就在疑惑,他看起來不像是結賬的人嗎? 施世朗從皮夾里抽出了幾張現鈔,遞給了明決。 “給你?!?/br> 明決垂下眼去,盯著他手上的錢看了幾秒鐘后,輕輕把他的手推了回去。 “下次吧?!彼卣f。 話落,他便轉身上樓了。 施世朗看著手里的錢,不覺抿了抿唇角,把它們重新放回皮夾里,然后跟了上去。 上到三樓時,明決拿出鑰匙來開門。 施世朗看了他一眼,心想這樣也還行,經過他身邊正要上樓時,忽然聽見明決在他背后很輕淡地說了一句: “早些休息?!?/br> 施世朗頓了兩秒鐘,旋即轉過身來,對他說:“你也是?!?/br> 隨后,他便上樓去了。 施世朗的好心情完全可以從他關門的聲音里聽出來。 他在玄關邊換好鞋后,步伐輕松地走到冰箱,從里面拿出一瓶水,擰開蓋后,一邊喝一邊往客廳走。 經過吧臺時,他注意到上面擱著一小沓還未拆的信件,便往那邊走了過去。 他把水瓶放在吧臺上,把那些信全都拿了起來,一封一封地往下看。 銀行賬單,畫廊的匯款單,藝博會邀請函,都是不太緊要的信件。 當翻到一封樣式看起來很是簡單的信封時,施世朗停了下來。 信封上面的內容非常簡潔,除了收件地址,其余的什么都沒寫,沒有寄件人,就連施世朗的名字也沒有。 除此以外,施世朗還注意到這是一封很薄的信,里面好像沒裝什么東西。 他掃了一眼信封上清勁方雅的鋼筆字,隨后撕開了封口。 他將信封朝下,不一會兒,從里面倒出來一張輕飄飄的照片。 他慢條斯理地將那照片翻轉過來,在看清楚正面后,嘴角的笑意頃刻沒了,心里的音樂停了,眼底的光亮也熄了。 那天夜里,施世朗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里,他好像是個小孩,和另一個小孩在賽跑,獎品是一柄無比珍貴的金色玫瑰。 那是一條很長很曲折的賽道,猛烈的日頭就高掛在他的頭頂。施世朗在烈日下跑了很久,他連雙鞋子也沒有,就這樣赤著腳跑,跑到磨破了腳,跑到嘴唇干裂,跑到快呼吸不過來,還要堅持往下跑。 他在夢里也不明白,自己這么辛苦,為什么還要跑。 唯一解釋得通的答案,是他真的很想要得到那柄金色玫瑰。 終于,在他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前方賽道的盡頭出現了。 在終點線的后面,金色的玫瑰靜靜躺在玻璃罩里,在太陽的照拂下,散發著令人動心的光澤。 他是真的跑不動了,只能拖著筋疲力盡的身體,扶著顫抖酸痛的膝蓋,一點一點地往前面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