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美樂之吻 第102節
“他不需要知道這些,我也很愛他?!蔽覐娪驳?。 “哦?那你愛他什么地方?” “我不需要對你解釋這些?!?/br> “你知道逞強是什么德行嗎?就像你這樣?!?/br> 我逐漸惱怒起來,口氣生硬道:“我不需要向外人去證明什么,何況這都是隱私,如果我問你和妻子相處得如何,你愛你妻子嗎?你不會覺得備受冒犯嗎?” “一點也不冒犯?!彼咳惶鹚{色的眼眸,直視著我說:“如果你想知道,那我告訴你,我娶了父母安排的妻子,她愚蠢傲慢又虛榮,我們甚至無法在一個房間里相處一小時?!?/br> 我對這個話題感到尷尬,他卻飛快地說道:“我是被父母逼著結了婚,你又是為什么嫁了那樣一個男人?你根本不可能喜歡他,他逼迫你了嗎?你是無奈之下做出的選擇嗎?”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搖搖頭說:“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們是彼此相愛的,我很愛他?!?/br> “相愛?或許他是異常迷戀你的,這我相信?!彼爸S道。 “你不信就算了,我不需要你相信!” 我們的這幾句爭執讓本就尷尬的氣氛變得更尷尬了,我起身說:“我累了,想去客房休息一下,晚上的聚會我會來參加的?!?/br> 不等他再說什么,我轉身離開了餐廳。 離開餐廳后我才發現自己對這里并不熟悉,于是開口叫住兩個路過的侍者。 “打擾一下,我想找個房間……休……息……”話還沒說完,我已經愣在了那里。 眼前這個穿著黑裙子,帶著白圍裙的女仆分明是莉莉安·克勞德思,她在看清我的一瞬間仿佛也愣了,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 旁邊穿白衣服的男侍者向我欠身道:“請問您是幾號房的客人?” “哦……我……我……是和阿爾伯特·斯洛普先生一起來的?!蔽覐睦蚶虬采砩弦崎_視線道。 聽到阿爾伯特的名字后,男侍者像打了個冷顫一樣垂下頭,彎下腰,抬起一只胳膊指向走廊道:“我送您去貴賓客房,請跟我來?!?/br> 我回頭看莉莉安,她低眉順眼地站在那里,表情一動不動。 “那麻煩你了?!蔽腋惺陶哐刈呃入x開。 走到樓梯的拐角處我又回頭,莉莉安仍站在原地,似乎也在遙望我??磥頋h克沒能護住她,她還是進了集中營…… 晚上,一樓的宴會廳里熱鬧非凡,集中營來了許多軍官,他們唱歌跳舞,盡情放縱,好不熱鬧。 集中營不僅有男衛兵,還有許多專管女囚的女牢頭,她們青春倩麗,作風也很開放,端著酒杯在大庭廣眾之下和男人調情親熱。 我很少參加過這么低級的聚會,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阿爾伯特拉著我的手往舞池里跑:“走,我們去跳舞?!?/br> “抱歉,我不……”我對放浪形骸的男女們連看都不敢看。 阿爾伯特看到我拘謹的樣子,笑著聳聳肩說:“好吧?!?/br> 他跳舞去了,一會兒摟住這個女人,一會兒抱住那個女人,女人們似乎很喜歡他,爭著和他摟抱,他興奮起來,抓住一個女人的頭大力親吻,然后瘋狂大笑。 我在角落里百無聊賴地等待,看著阿爾伯特灌下一杯又一杯酒,終于他跳累了也喝夠了,帶著迷蒙的醉意在一架鋼琴前落座,他彈起《霍爾曼舞曲》,曲聲悠揚浪漫。一個穿低胸晚裝的女人正摟著他的脖子和他調情,看他彈琴就在他身邊坐下,想和他一起演奏??墒种竸偱龅角冁I,就被阿爾伯特粗魯地推開,女人倒地時掀翻了旁邊的桌凳和酒杯,“嘩啦啦”的破碎聲引來眾人側目。 女人丟了面子,生氣道:“阿爾伯特!你喝多了嗎?” “滾開!” 阿爾伯特‘砰’的一聲扣上鋼琴蓋子,起身推倒了另一張桌子,杯盤全打碎在地上,他瘋了一樣驅趕道:“都滾!給我滾!滾!” 賓客們四散而去,只剩阿爾伯特紅著眼睛站在原地。 大廳里的人走得一干二凈后,他又回去鋼琴前坐下,繼續彈奏《霍爾曼舞曲》,曲子不復浪漫,變得有些憂傷沉靜。 一曲結束,他背對著我問:“人生是不是都這么痛苦?” “你喜歡的哲人說過‘人生是由痛苦組成的’?!蔽艺f。 “你試著掙脫過嗎?” “如果痛苦能夠被掙脫,那就不叫痛苦了?!?/br> 他埋頭笑道:“以前我只覺得自己的生活漫長又無聊,卻沒想到有一天生活會變成這樣,就像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殺人,還殺了那么多人一樣。被殺的人痛苦,殺人的我也痛苦,可父親告訴,讓我像個正常的男人一樣,別老把痛苦掛在嘴邊,你說這都是因為我太過軟弱嗎?” “你沒過自己做出選擇嗎?如果你不想殺人,那就別殺?!蔽艺f。 他搖搖頭:“我做不了任何選擇,家族安排我出國,我就出國,安排我結婚,我就結婚,如果我能自己做選擇,那么當年我就不會離開你,那時候我才剛剛愛上了一個人,是我長到那么大唯一愛過的人?!?/br> 他回頭看向我,目光幾乎有些哀求:“那時候我太蠢太年輕了,每天都過著無聊放蕩的生活,所以才會加入什么可笑的社團??晌野l誓,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是我最快樂的時光,那時候我那么愛你,怎么可能做出傷害你的事,都是那個可怕的誤會耽誤了我們,我們應該在一起的?!?/br> 第120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沒想到時隔多年,他仍對那段短暫的戀情無法釋懷,仍執著地討論對錯,我不能確定他到底是心存眷戀,還是單純地不甘心。 “或許吧,或許你是愛我的,或許我誤解了你,或許我們的分手是一場誤會,可那都已經過去了?!?/br> “沒有過去,這段日子我們相處得很好,只要我們在一起,就還可以像曾經一樣?!彼卑椎靥羝频?。 “請你不要再說這些不合時宜的話!”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br> “不可能!”我憤然拒絕。 “為什么不能?是你我那可笑的婚姻嗎?那算什么!不過是這個社會落在你我身上的枷鎖,從古至今都是如此,是交易、生意、法律、習俗,唯獨不是愛情?!?/br> 阿爾伯特是貴族子弟,這套道理活在他的世界,從古至今,貴族們娶妻生子卻并不妨礙他們找情人,婚姻和愛情界限分明,婚姻鞏固了地位和體面,然后再從溝通身心的情人那里攫取愛情,這樣他們既有愛情又有體面,什么都得到了,所謂雙贏。他在暗示我,去他媽的婚姻吧,和他成為情人才是忠于靈魂忠于自我的選擇。 我感到憤怒和無力,但因為有求于他,只能隱忍不發,委婉解釋道:“你和我是在大學里相識的,所以你并不清楚我的過往吧?!?/br> 他疑惑地看著我,我向他說起父母的往事。 他默默地聽完后,嘲諷道:“你怨恨你母親嗎?因為她為愛情拋棄了你,可她也是人,也有感情,難道就不能選擇自己的人生嗎?她只能壓抑自己愛人的欲望,一輩子綁在不愛的丈夫和三個孩子的枷鎖上?如果這樣想,那么你也很自私?!?/br> “我或許是自私的吧,mama為了愛情拋夫棄子,我和哥哥成為鄰里的笑柄,我不懂母親在婚姻中的煎熬,可母親也不知我那備受歧視和欺辱的童年?!?/br> “你真是個矛盾體,有時候你膽大妄為到讓我驚訝,有時候你又膽小謹慎,在既定的社會規則里不肯越雷池一步,是你父母的婚姻讓你擔驚受怕了嗎?別怕,你們根本不一樣,我們在一起,不會有任何人受傷?!?/br> “會受傷,我會?!蔽彝闯乜粗f:“我的尊嚴會受傷?!?/br> “安妮……” “你對我糾纏不休是因為對過去無法釋懷,你以為分手的原因是個‘可笑的誤會’,不,那根本不是誤會,你至今仍不明白我們為什么會分手。如果當初你沒有愛上我,那個好不容易進入大學的鄉下姑娘會有什么下場呢?你肆意捉弄她的人生,是因為你有權有勢,可以不把別人當人看,可以無視社會規則,但是姑娘不能,這跟婚姻和愛情無關,因為這與她的信念背道而馳,如果你懂我,你就能明白我的堅持和選擇,就像我當初毅然決然離開你,甚至根本不需要確定你愛不愛我?!?/br> 爭論至此,我們都沉默了,我想他也明白了,我與他是不同世界的人,因為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和角度截然不同,哪怕我們有很多共同愛好,學歷相當,脾性合適,在許多觀點上不謀而合,可最關鍵的,做人的信念截然不同,那代表著我不會走入他的世界。 沉默中,阿爾伯特灌下了許多酒,一杯接著一杯。忽然,他命令道:“過來,陪我彈首曲子?!?/br> 他彈起前奏,是《帕格尼幻想曲》,原本輕快的前奏被他彈得煩躁吵鬧,我想起來了,多年前我們曾約定找到曲譜后一起彈,可約定終結在了那個有著甜膩花香的春夜。 青年緊閉雙眸,額前金發散亂,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迅速變化著指法,彈到抒情的篇章時,曲調逐漸柔軟。 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到他身邊坐下,與他合奏這首曲子。 曲子優美動人,飽含浪漫的憂傷,在這樣寂靜的夜晚,不知為何讓人生出些悵惘和心碎,我想起了春日小湖畔的漫步,想起了曾經甜蜜的思念,想起了被欺騙時的痛楚…… 然而曲譜再長也總有終結,當最后的音符落下,我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彼此。 他靜靜地望著我,深邃的藍眼睛似乎訴說了千言萬語,最終卻只化作一句:“你走吧?!彼抽_視線說:“禮物我已經收到了,你可以帶走你想要的人或東西,再過半小時會有輛火車經過集中營,火車途徑你的家鄉,那是一年里唯一一輛不受站點檢查的車,錯過這輛車就沒有下一輛了?!?/br> 我起身離開,回頭看他時,他仍背對著我坐在鋼琴前,背影融入一片黑暗。 一個衛兵護送我離開集中營,在大門口處我看到了凱麗和瑞秋,兩個姑娘混在夜色中,神情迷茫不安,她們緊緊牽著彼此的手,頭挨著頭,正小聲誦讀著什么。 我突然出現在她們面前時,她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但集中營的生活讓她們變得謹慎小心,所以不敢相認,只是眼睛亮晶晶地望著我,神情充滿了生機。 正在此時,一個小小的黑影從角落里竄出,手腳敏捷地抱住了我的腿,哀求道:“女士,帶我走吧,求求您了?!?/br> 衛兵懵了一瞬,立即抬槍指著小黑影。 我仔細一看,抱著我的竟然是個孩子,一個非常幼小的孩子,穿著臟兮兮過于肥大的衣服,小臉抹得烏黑,一雙大眼睛望向我。 “哪里來的孩子!”衛兵皺眉道。 “被父母藏起來的吧?!绷硪粋€衛兵說:“這些老鼠可真會藏,營區早就關門了,他從哪兒跑出來的?!?/br> 集中營里是看不到小孩子的,尤其這么小的孩子,他們早就和父母分離,被火車一批批運往埋骨地了。 衛兵上來拉扯孩子,孩子卻緊緊抓著我的腿,好像抓著救命的稻草。 “救救我,女士,求你救救我?!?/br> 我找凱麗和瑞秋的事是個秘密,可這個孩子卻仿佛早知道我是能帶走他的人,深更半夜躲在這里等我。 我蹲下身,直視著小孩的眼睛問:“是誰叫你來的?你認識我?” 小孩緊閉著嘴唇,一語不發。 這時,一旁的瑞秋忽然小聲說:“他是克勞德思女士的兒子,以前住在營房,我見過他?!?/br> 我愣了愣,問小孩:“你mama叫什么?是不是莉莉安·克勞德思?” 小孩瑟縮地搖搖頭。 小孩的面容依稀有莉莉安和休伯特·卡梅倫的影子,他是當年莉莉安抱在懷里的那個孩子嗎? 我再次問他:“你mama在哪里?” 他卻大聲說:“我沒有mama,我真的沒有mama,女士你行行好吧,我會很聽話的,我是個好孩子?!?/br> 望著孩子稚嫩的小臉,我不禁心中一痛,柔聲勸他說:“告訴我你mama在哪里,我帶她一起走?!?/br> 孩子猶豫了一瞬,繼而堅定地說:“我沒有mama?!?/br> 應該是莉莉安叫孩子在這里等我的,可孩子為什么不承認和母親的關系呢,我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夜色深重,周圍漆黑一片,只有幾盞執勤燈散發著幽微的亮光。 一旁的衛兵催促說:“女士,火車到了,我聽到進站鳴笛了?!?/br> 如今也沒有時間去關心這個問題了,我嘆了口氣,對衛兵道:“再加上這個孩子?!?/br> 兩個衛兵對視一眼,都并無不可。 終于我帶三個孩子坐上了火車。 火車上,放松了神經的雙胞胎喜極而泣,抱著我嚎啕大哭,我給她們弄了點吃的,她們吃完就緩緩睡去了,兩個孩子瘦成一把骨頭,即使夢中也仍顯不安,她們還不知道她們的母親已經離世,死前只記掛著她們。 我又看向旁邊的小男孩,他很有趣,明明沒有睡著,卻假裝睡著了,眼睛動來動去。 這孩子有著他的年齡所沒有的成熟和機警,在陌生的環境里,他緊繃著身體,卻假裝鎮定,一直安安靜靜地聽,安安靜靜地看,不插嘴也不提問??梢娔茉诩袪I那種地方活下來不是沒有原因的,除了母親保護得好,他自己聰明也是很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