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雙眼放亮地望向正在甩尾巴的亞歷山大，“你不來沒關系，亞歷山大可以……”

    “不可以?！睕]等話完，森芒便給出了答案。

    雖然答案在意料之中，但當事人免不了有些失落，只能揮手告別，“好吧，下個星期見咯?！?/br>
    杜彭宇也向森芒揮手，“拜拜?！?/br>
    “拜拜?！鄙⒒氐?。

    杜彭宇走前多看了兩眼狄遠赫手臂上健壯的手臂和挺拔的身軀，羨慕地咽下口水，默默捏緊了拳頭，決定周末加大跆拳道的訓練。

    總有一天，他也可以變得很厲害。

    *

    “市里有家開了十幾年的老年，雖然裝修普通，但味道特別好，我們今天就去那里吃飯?！钡疫h赫坐到駕駛位上，大拇指抹了抹左邊的臉，顯然上面牙印還沒消。

    他沉默了兩秒，從扶手箱里拿出了新的一次性口罩戴上。

    “我必須要告訴你?！钡疫h赫側頭對坐在后座的弟弟說，“你給亞歷山大做了個壞的榜樣?！?/br>
    “我沒有?！鄙⒆趦和踩紊蠐ё啔v山大，用肯定的口吻回復他哥，“它沒看到?！?/br>
    “證據擺在我的臉上?！钡疫h赫戳破了假象，“我們吃飯得找位置，得找個別人看不見我左臉的角度?！?/br>
    “先去藥店買藥?！鄙]有安慰他哥的意思，“傷口表面消毒，雙氧水和碘伏買哪個？”

    狄遠赫皺眉半瞇眼，覺得情況不對。

    “雙氧水消毒很疼，碘伏不疼，但顏色是棕褐色的?！鄙㈤_啟極限二選一環節，“要疼的，還是沒那么疼的？”

    “疼不算什么，買雙氧水?！钡疫h赫說，“我要臉?！?/br>
    “……你剛剛說你不靠臉吃飯?！?/br>
    “現在情況不一樣?！?/br>
    森芒滿腹疑團，“哪里不一樣？”

    狄遠赫沒回答他，反而把頭扭了回去，手放在方向盤上，“我看了一下，雖然狗子不能在店里的大堂吃，但可以訂個包廂或者在門口露天區域吃?！?/br>
    “你喜歡哪個多些？”

    “露天?！鄙阮^看向外面的天空，“露天能看見星星?！?/br>
    “那涂不涂碘伏沒差?！钡疫h赫嘆了口氣，調整了下口罩的位置，“星星都能看見?！?/br>
    *

    吃飯的地方不是很遠，紫紅色的日暮有些朦朧，灰色的麻雀嘰嘰喳喳地跳到樹叢的暗處消失不見，路燈和廣告牌陸續亮起，夜幕降臨了。

    狄遠赫坐在露天的椅子上，森芒蹲坐在小板凳上和亞歷山大一起看著遠處廣場花里胡哨的大熒屏，上面放著最近新上映的電影。

    “喝什么茶？”一位阿姨走了過來招呼著客人，手里拿著點餐單，“小滿茶，還是大麥茶？”

    “比較推薦小滿茶?！卑⒁掏扑]道，“店里的小滿茶是今年剛采摘的新茶，味道很香?！?/br>
    “那就小滿茶吧?！钡疫h赫拿著菜單，側頭問弟弟，“想吃什么，過來挑挑?！?/br>
    “嗯，就吃這個?！鄙⒏緵]聽他哥的話，胡亂敷衍了幾句，目光依舊停留在炫酷的科幻特效上。

    哥哥只能自己做決定，他挑了幾個店里的招牌菜，順便讓廚房做多了一份少鹽少油的狗飯。

    等他點完，森芒的目光還是沒從廣告上挪開。

    “想去看？”狄遠赫問，“待會應該有場次?！?/br>
    “不想?！鄙⒔K于挪開了視線，“里面有常識錯誤?！?/br>
    “為什么用移液槍可以不插槍頭？因為它貴嗎？而且病毒為什么能在沒有宿主細胞的情況下大量繁衍？”

    “不過我喜歡設定的低空軌道飛行，它的原理有點像可載人可cao控的彈道導彈?！?/br>
    “……”狄遠赫已經習慣了，甚至能接上這個話題，“彈道導彈是拋物線彈道吧？”

    “沒錯，所以中途折返會成為困難?！鄙Ⅻc頭。

    狄遠赫看著自己弟弟認真的臉看了好一會，夜晚燈光吻在他的臉上，烏黑的眼眸映出其中坦率而明朗的靈魂，但今天好像缺乏了些平常該有的舒暢和自在。

    陰霾隱藏在他的眉眼之下。

    狄遠赫揉了揉弟弟蓬亂的頭發，“阿芒，學校的生活怎么樣？”

    “還好，有時無聊?！鄙⒂X得程度不夠深，改了下措辭，“不，是非常無聊?！?/br>
    “有那么糟糕？”狄遠赫問。

    “老師教的太簡單了，我感覺人際交往成為取代學習成為我必須面對的課程?！鄙⒆⒁獾礁绺绲难凵?，他皺起眉頭，“我不是在說語文?！?/br>
    “有一半的課程我根本不需要聽就能夠去考試，但我不得不浪費很多時間去配合別人?！?/br>
    森芒繼續說，“我知道時間的流動速度不是固定的，但在我上課無聊看時鐘的時候它們會變得特別漫長?！?/br>
    “有的時候我跟著秒針數了六十個數，不敢相信剛才只過去一分鐘！”

    “讓人絕望，一節課有40分鐘?！鄙⒂每鄲赖谋砬樽隽藗€總結，“我不想上學了?！?/br>
    “忍到期末？”哥哥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安慰弟弟，“下個學期你就會去更好的學校讀書，那邊的教學水平會更適合你?！?/br>
    “我不高興，我不想忍?！鄙⒄f。

    狄遠赫幫弟弟整理好碗筷，“外公外婆可能會不開心?！?/br>
    “他們不開心是未來發生的事，我不開心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事?！鄙l泄地拍了兩下桌子，讓茶水在杯子里蕩出幾圈漣漪。

    他低頭啜飲了一口茶，“夏天要到了，春天短命的野花快開齊了，再不去看就得等到下一年，可是我沒有時間?！?/br>
    “我的時間全被浪費在無趣的事上，我討厭這樣的生活?！?/br>
    “不過沒有關系，成年之后我會補回來?！鄙⒛抗鈳е裤?，“在成年的第一個夏天我會去旅行?！?/br>
    “我會在草原上跑步，在沙灘上散步挖螃蟹，然后晚上在塑料板上睡覺?！?/br>
    說著森芒倒了點茶水到桌面上，直接拿水畫出了一個簡易的地圖和路線圖，自豪地表示自己有做過功課。

    “聽起來很有趣?！钡疫h赫評論道，“規劃得很好，路線也很不錯，幾乎沒有缺點?！?/br>
    “不，它有?！钡艿艿谋砬楹鼙?，“它唯一同時是最大的缺點，是在十年后，不是現在?！?/br>
    “等等?！钡疫h赫發現了盲點，“這個計劃只有你一個人嗎？”

    “我不知道要邀請誰，沒有合適的人選，大家好像都很忙，而且外公外婆不喜歡長途奔波?！鄙⒄f，“不過我應該會帶上狗狗們?！?/br>
    “它們和我一樣喜歡看風景?！?/br>
    狄遠赫指了指自己，無聲質問弟弟為什么不考慮自己。

    “因為你和其他人一樣?！辈艘呀浬淆R了，森芒夾了一塊rou到自己碗里，咬了一口，“有好多事情等著你去做，所有人都信任你?！?/br>
    “你和mama一樣，我理解你們?！?/br>
    “所以你們被首先排除了?！彼参康?，“不過我會在路上寄小禮物給你們?！?/br>
    這份安慰中帶著玻璃渣，哥哥郁悶地倒了杯小滿茶，灌了自己一口。

    *

    璀璨的星光被城市的燈光掩蓋，只有一輪明月掛在天邊，偶爾被掩蓋在高樓大廈后面，森芒透過車窗望去，月亮像是在不斷翻過這片鋼筋水泥的森林，只為來看自己。

    月色昏沉。

    狄遠赫停在紅燈前，他轉頭問自己弟弟，“確定不去挑禮物嗎？”

    “不去，不感興趣?！鄙⒈е鴣啔v山大說。

    好吧，狄遠赫只能打道回府，帶著弟弟回家了。

    一回到家，外婆便看到了自己大外孫臉上的傷口，“怎么弄傷的？”

    狄遠赫找了個借口，“去拉練的時候不小心傷的?！?/br>
    “臨近畢業的時間還有拉練？”外婆覺得奇怪。

    狄遠赫尷尬地笑了笑，只想快點把這件事情敷衍過去，“傷口不深，過兩天就好了?！?/br>
    “傷到臉多不好，萬一留疤了怎么辦?！蓖馄庞行┬奶?，“我記得家里有瓶祛疤藥膏，待會我拿給你，等傷好之后記得每天涂一涂?！?/br>
    森芒若無其事地繞過說話的兩人，打算安靜回到自己房間。

    外婆喊住了他，“芒芒，去哪呢？”

    “去房間里?！鄙⒀凵耧h忽不定。

    “阿赫帶你去吃飯，不意味著今天你闖下的禍一筆勾銷了?！蓖馄盘嵝阉?，“有人在書房里等你?！?/br>
    “記得擺好笑臉端正態度，再進去?！?/br>
    該逃的還是逃不過，森芒沒精打采地瞥了一眼亞歷山大，決定獨自一人上樓面對猛烈的暴風雨。

    亞歷山大沒理解小主人的用心良苦，晃了晃尾巴跟了上去，結果在轉角處被小主人揪住耳朵，“汪嗚~”

    “你和我一起，外公會更生氣?！鄙⒄f，“你在外面等我，待會我帶你去洗腳?！?/br>
    亞歷山大把臉貼過去，嗅著森芒衣服上的味道。

    森芒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走向書房。

    書房內，外公的心情顯然不太美麗。

    他瞇著眼睛坐在椅子上，手指敲打著桌面，這是他發脾氣前的預告，“森芒，我說過不止一次不能帶狗子上學，是不是？”

    “是?！鄙⒛璋偷卣f。

    “那為什么知錯犯錯？”外公繼續問。

    森芒垂著腦袋回避外公的眼神，他想了會，還是想不出其他借口，只能實話實說，“因為我拒絕不了，老師說可以帶自己最喜歡的回學校分享?！?/br>
    說完又急忙補救，“不過我沒有全部帶，我只帶了一只?！?/br>
    這句話顯然沒有起到化險為夷的作用，反而火上澆油了，外公氣得大腦有些缺氧，“這是解決辦法嗎！”

    小朋友滿臉寫著委屈，外公一點也不信他。

    如果下次有機會，這崽子肯定不會悔改，繼續闖禍。

    “一份檢討書！”外公感覺這場對話再談下去，自己就要先吃粒藥緩和心情了，“至少300字！必須誠懇地真誠地發自內心地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