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設想一提出來就受到外婆的大力追捧。

    “太有詩意了，我已經能想象到它的美了?！蓖馄攀种С肿约捍笸鈱O的想法，“我很久以前也想過建造樹屋，但在大城市里樹屋和違規建筑差不多，只能作罷?！?/br>
    說著，她感嘆道，“我以前怎么沒想過建一個呢?！?/br>
    “因為我們兩都不是木工?！蓖夤钋?。

    他的話氣十分誠懇，“設計技能沒有經過測試，建造的房子可能還沒入住就會塌?！?/br>
    這句耿直的話讓他收到了外婆的冷眼。

    電飯煲已經把飯煮熟了，發出滴滴的提示聲。

    鍋內的清蒸花斑鱖魚散發著香甜的氣味，鱖魚身上的斜刀口插入薄薄的火腿片和冬菇片，最初放在魚嘴和魚腹的豬油融入進魚rou中，鮮香撲鼻。

    這道菜是森芒的心頭好，他愿意坐在飯桌前慢慢地把魚刺挑干凈，就為了吃一口香嫩甜軟的魚rou。

    現在時針已經指向了12，但森芒還是沒回來。

    比原定計劃的時間足足遲了兩小時。

    外公拿起手機察看了狗狗們的位置，給了眾人一個安定的眼神，“芒芒已經到門口了?！?/br>
    話音剛落，門被打開了。

    森芒推開門走了進來，換上了干凈的拖鞋，他手臂中抱著一束野生山梔花，狄遠赫看到他眼角有些余紅，眼睛像浸在水中的黑珍珠，霧蒙蒙的。

    他徑直走到外婆那兒，把山梔花塞進了外婆懷里，“外婆，山里的梔子花開得好漂亮，我摘了一束送給你?！?/br>
    “謝謝你，我的乖寶貝?！蓖馄判闹杏X得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動，她湊近聞了聞花瓣，“它真的很香，我們家的花瓶很適合它?！?/br>
    說著，她在花香之中在森芒的額頭上親了親，“我今天做了你喜歡吃的清蒸鱖魚?！?/br>
    “嗯?！鄙⒀劬α亮似饋?，心情有些雀躍。

    接著他走到大廳角落的日歷面前，拿起旁邊的馬克筆用熒光黃在今天的日期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叉，表明難熬的日子又少了一天。

    “哇，他好記仇?！钡疫h恒小聲道，“要是能把日子標對就好了?！?/br>
    說完后，他收到了坐在沙發左側大哥的眼刀。

    狄遠赫看看時間，他不想把讓這頓午飯的氣氛變得和上午一樣僵持，“外婆，等會兒再吃飯好嗎，我和阿芒上樓聊兩句?！?/br>
    “去吧?！蓖馄耪f。

    “阿芒，我們聊聊?！?/br>
    “阿芒？”

    狄遠赫說盡軟話半推半扯終于把森芒帶上了樓。

    他拉著森芒的走進了森芒的房間，然后打開小陽臺的門，拉著他走到陽臺上。

    小孩子的手心很熱的，整個手掌的大小不到自己的一半，指尖還有一層薄薄的繭。

    森芒低著頭扯扯自己的手，把手從狄遠赫的掌心里抽了回去，對方抓緊了一會又松開了，任他行動。

    兩個人之間沉默了一陣子。

    “我做錯了，我應該什么事情都和你討論?！钡疫h赫率先打破了沉默，向森芒道歉，“你很聰明很有主見，我一直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的不對?！?/br>
    “哼?！鄙l出小聲的氣音。

    “我認為是我們之間互相了解地太少，才會導致今天早上的爭吵?！?/br>
    狄遠赫的神情十分認真，他蹲下身，視線與森芒齊平，向這個不夠他腰高的小孩伸出了雙手，“我來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狄遠赫，從小在b市長大，現在在首都科大讀書?！?/br>
    森芒愣住了，他緊緊抿著嘴唇。

    片刻之后小小的手掌還是放進了大哥寬厚的手掌內。

    這是兄弟倆第一次正式的握手。

    “我叫森芒，住在葡瀘山?！鄙⒑懿涣晳T如此正式地和他人聊天，才說完幾句話就把腦袋別到了另一邊。

    狄遠赫沒有放過撬開幼弟心門的機會，他緊接著說道，“我知道我自己的性格比較自律有計劃，我完全沒有考慮你的感受，一直以自己的標準來對待你、要求你，是我的不對?！?/br>
    “我總是擔心你會荒廢自己的天賦，所以一直強迫你做很多東西?！?/br>
    “但是我錯了?！?/br>
    “你的天賦確實驚艷，但我忽略了更為珍貴的東西?！?/br>
    狄遠赫說道，“你擔心那頭受傷的狼，摘了山梔花送給外婆，你注意到許多人都忽視的東西。你的眼睛能看到世界最美的那面?！?/br>
    “我不應該把你壓在小小的屋子里?！?/br>
    森芒板著臉，上翹的嘴角掩不住他心里的開心，努力硬邦邦地說，“你知道就好?！?/br>
    高大的樹木遮擋住了半邊太陽，樹枝交叉橫生，光線在葉隙間嬉戲晃動，看上去宛如鋪上了金色的薄紗，孩子眼中陰郁的霧氣散去了。

    “我想給你一份道歉禮物?！钡疫h赫手指指著樹，問森芒，“你想擁有一間樹屋嗎？”

    “當然想?！鄙⒆院赖卣f道，“畢竟我是人類，這意味著我有98％的黑猩猩血統?！?/br>
    狄遠赫：？

    第18章

    “你把他哄好了？”結束午飯后狄遠恒把自己大哥拉到一邊，“那你有和他說要日歷倒數日期改掉的事情嗎？”

    “沒有?！钡疫h赫說，“我忘了?！?/br>
    “不和你多聊了，剛才我找了一家小有名氣的建筑公司，待會我要和他們開會，敲定預算和設計方案?！?/br>
    狄遠恒再次感慨自己大哥超強的執行力。

    他望了望放在一邊積灰的樂高，聳了聳肩，拼樂高積木的確不如真正造一個房子好玩。

    *

    “建造樹屋，就是要了解樹和房子設計之間的重要關系，樹屋的基礎是平臺，就是錨定在樹上的東西，一旦平臺就位，樹屋就可以像任何建筑一樣拔地而起?！?/br>
    “樹屋不是樹的附屬建筑，它們更傾向是另類的建筑，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棵樹，所以也不會有完全相同的兩間樹屋?！?/br>
    院子里的這棵樹是榿[qi]木，屬于落葉喬木，嫩葉可以做茶葉代用品，但外公嫌泡起來水太苦，喝了鬧心，一般都是直接等到它們落葉歸根最后一個竹耙把它們鏟進垃圾籮里。

    “你們把它養的真好?！痹O計師繞著樹走了好幾圈，邊走邊說，“綠色的樹冠，筆直的樹干，樹根很自然，沒有被壓傷的情況，天啊它甚至要比樓要高了?！?/br>
    “這種榿木大部分分布在溫帶和亞熱帶?！彼紫律頁芰藫軜涓湍嗤?，“這類型樹根系發達，能增加土壤肥力，這種樹還長得特別快，聽說云南人工林里的這種樹7年平均樹高13米，算是中國經濟類喬木之一?！?/br>
    森芒也跟著他的步伐繞了兩圈，“外公和我說過，這種樹種下10年內是高生長旺盛期，10年后生長速度會變慢，直徑生長旺盛期會長一些，持續15年左右?！?

    “對，沒錯?！痹O計師很驚訝面前這個小豆丁居然會這么了解這棵樹，他把話題接了下去，“所以在人工林的這種樹一般會在樹齡25年的時候被砍伐掉，然后加工做成家具和農具?！?/br>
    “樹齡這么大的榿木很少見，它的心材提供足夠強的抓地力，以保證建造的樹屋不會塌?！?/br>
    森芒說，“這個我知道，心材是樹木的中心部分，由死細胞構成，它雖然沒法輸導樹液或是貯藏淀粉，但是是支撐整個樹木的關鍵?！?/br>
    “沒錯，這棵樹的心材足夠多，我把拉力螺釘釘到樹上的時候，它能保證樹屋的穩固，小朋友你了解很多嘛?！闭f著，他忍不住問，“你外公也是學林業出生的嗎？”

    森芒只知道外公是個生物老師，其余都不是很清楚，估摸著道，“應該是吧?！?/br>
    “也是?！痹O計師是個年輕的小伙子，轉行進建筑公司多年難得遇見同專業的人，“除非是從事這行業的，不然不是專業出身很少知道這么細節的事，實在是有緣分了，這是我轉行后第一次遇見同專業的甲方?！?/br>
    設計師笑著把頭轉向旁邊的狄遠恒和狄遠赫。

    狄遠恒聳聳肩，手指向森芒，“別看我倆，這里除了你之外，最專業的就是他?！?/br>
    兄弟倆除了能判斷這棵樹夠粗夠壯支撐力好之外，關于樹是什么品種，怎么種植，生長期如何之類的問題完全一竅不通。

    “小朋友很厲害嘛?！痹O計師樂了，“怪不得你家人愿意給你建樹屋?！?/br>
    “一般樹屋這種項目國外比較多，國內很少，這還是我第一次接到樹屋的單?！?/br>
    “過來討論討論對樹屋的要求和細節?！钡疫h赫對比了一下樹和別墅的距離和高度，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希望它的高度不要太高，太高不安全，要和旁邊房子二樓的高度差不多?！?/br>
    “以及別墅二樓其中一個房間的陽臺要和樹屋相連，搭建一條吊橋?！?/br>
    “到時候阿芒就可以不經大廳，走進二樓的臥室?！?/br>
    森芒倏地抬起頭看向狄遠赫，眼睛發出亮閃閃的光。

    狄遠赫把他撈了起來，架到自己肩膀上，繼續對設計師說明自己的需求，“我希望建一個和我家風格相融的樹屋，田園風一些，樹屋不需要太大，整體采光要好?！?/br>
    “還有狗狗！”森芒坐在大哥的肩膀上提醒道。

    “沒錯，家里有養狗子，設計的時候要考慮狗子?！钡疫h赫的余光瞥到樹旁秋千，“我希望秋千也能保留?！?/br>
    設計師點點頭，在筆記本上記錄下要點，“雖然這棵樹很高很壯，但單靠它可能很難支撐起整個樹屋，我們得重新構想方案?！?/br>
    他環顧整個院子，心中大概估算了院子的大小和周圍房屋的大小，權衡地提出一個超預算超工程量的建議。

    “建一個樹屋，整個院子的空間就會變得窄，我建議把院子擴大，把院子變成花園，這樣整體會更加美觀和漂亮?！?/br>
    “同時在狗房旁邊搭上一個花藤架，然后種上藤蔓植物，比如藤蔓月季或是紫藤，種南瓜冬瓜也可以，現在恰好是南瓜夏季種植的時候?！?/br>
    “也不會花費很長時間?！?/br>
    森芒和自己大哥對視了一眼。

    狄遠赫問他，“你想擴建花園嗎？”

    “我想種南瓜?！鄙⒄f，“不過外婆應該更喜歡紫藤?！?/br>
    然后兩個人同時把目光轉向一旁的設計師，意思很直白，他們想都擁有。

    “這個我和團隊會構想一個合適的設計方案?！痹O計師壓力很大，要求甲方加預算加工作量，不可避免地就要接受甲方更多的要求和想法。

    “一個月之內能完成嗎？”狄遠赫問。

    “能?！痹O計師很肯定地回答道，“這兒附近有一個大型的建材市場和五金超市，其余需要的材料我們公司也有存貨?！?/br>
    “而且我的同事查過相關建筑法規，已經向相關部門報備過這次的修建，很快就可以拿到相關的規劃許可證和準建證?！?/br>
    狄遠赫滿意地點頭。

    設計師也滿意地點頭，只要甲方給夠錢，一切困難都可以被乙方踏平。

    國內一般想搞這種只為樂趣的房子的人，都不缺錢，出手都很大方。公司緊急安排最好的建筑設計師和結構分析師，還調了好幾名熟手的木工和裝配工過來。

    再加上對花園的修繕，又能多一筆入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