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定婚齡 第11節
“帽子是你自己搶著戴的,你愿意戴,我們沒意見,這算交代嗎?”高程的話輕飄飄的,其中的蔑視卻沉甸甸的。 這話是個男人就忍不了,何況楚閻王? 他一聲叫罵就沖了上去,與高程、高強兩兄弟纏斗在了一起。高程看著文弱卻身體結實、拳腳迅速,并不那么好對付,又有高強的幫襯,楚閻王一時也討不到好處、占不了上峰。 高家這院鬧起來也有些時候了,不少年輕的東水村村民聞訊而來,抄著掃帚、搟面杖、墩布問都不問就加入了混戰。 村里人抱團排外是真,會不會拳腳都敢往上招呼?!疤虻犊凇钡幕旎鞛榱俗员2坏貌辉俅伍_戰,只有秦見是為了自己的“名氣”在拼。 他下手專挑“主要人物”,幾個跟著高強的戰力十足的男人沒少吃他暗虧,秦見又仗著個子小身子靈活,總是趁亂下手,不但手黑,心也黑。 眼見著群毆的場面越發混亂,更糟糕的是還有源源不斷的村里人趕了過來。 秦見在亂戰中也沒討到好處,肩上、背上挨了好幾棍子,可他就像見了血的餓狼一樣,為了食物無論無何也要堅持到最后。 大腿上又挨了一記悶棍,秦見走路有點跛。幾個男人都已經注意到了這個悶聲下黑手的男孩兒,黑壯的高強趁秦見不備一把將他拽到了身前,怒道:“你這兔崽子,每每在我發力的時候讓我吃悶棍,老子腿他媽的都要讓你打折了!” 怒急攻心,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孩子,他提起拳頭就要往秦見臉上揍!秦見眼見著避不過,只能稍稍偏頭將自己的臉頰送上去,避開眼睛鼻子這種重要五官。 就是這一偏頭,在混亂激戰的眾人中秦見忽然看到了一個肥胖的身影,身材長寬嚴重不符比例,看起眼熟極了! “死肥!” 名字脫口的時候,臉頰上挨了一拳,秦見半張臉都痛得麻木,腦袋也嗡嗡作響。他甩了一下頭待腦子稍稍清明便矮身用力一掙,靈巧地逃離高強的控制。 雖然不符合秦見的性格,但他的確沒有反擊,反身就向外圍村民與混混亂戰的地方迅速跑去。 “住手!我他媽讓你住手!”穿過幾伙兒戰成一團的人群,挨了四五下無眼之拳,秦見離圓滾滾的身影只有一步之遙。 一步之遙,卻沒有拳頭快。死肥被一個混混不知騎在身上揍了多久,臉上又紅又紫,鼻血也掛了兩條。 死肥的嚎叫聲與音樂課上如出一轍,洪亮且渾厚,叫得驚天動地。 眼見著混混的拳頭又要落下,死肥已經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再一次的疼痛如期而至,誰料,這次他沒等來鉆心的疼痛,卻等來劈頭蓋臉的怒罵! “你他媽傻啊,躺在地上任他揍!”秦見將棒球棍橫在混混頸下扼著他的氣管,兩手從后面用力向后搬。瞬間,混混被迫向后倒仰,從死肥圓滾滾的身子上面栽了下來。 “還不快滾,還躺著裝死!”秦見又罵。 “哦哦哦,”死肥從地上骨碌一下爬起來,跑了兩步又停下,抓抓腦袋問道,“你怎么在這兒秦見?” 秦見正與混混撕扯,聞言從牙縫擠出一個“傻逼”,也不知是罵死肥還是自己。 “滾!”眼皮都沒抬一下,秦見再次咆哮。 混混見是自己人背后捅刀子,初時的疑惑都化作了憤怒,他必經成年了,力氣比秦見大,雙手板著棍子一點點將腦袋擠了出來。 “秦見,你他媽哪伙兒的,竟向著外人!哦!明白了,原來你是老黑??!” “老黑”學名“臥底”,道上混的粘上這個詞人人可以誅之。 “我不是!”兩個人一邊撕扯,一邊掰扯,吃了大虧的混混自然不信,向周圍的人大聲叫到,“秦見是老黑,向我下黑手,咱們先把他摁了!” 這話吸引了一個溜邊兒的混混,這人是個“濫竽”不敢和人拼硬便一直游走在混戰的人群之外,偶爾吼兩嗓子彰顯自己的存在。如今他見抓的“老黑”是個孩子便“欺軟怕硬”的湊了上來。 兩個成年人拼力對付一個男孩兒,秦見便是有些本事也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敗下陣來,被其中一個混混反手掐著手臂,另一個溜邊的混混找了一條草繩想將秦見捆住。 “你們放開他!壞人!你們快把他放開!”帶著哭腔的細弱聲音從混混們身后傳來,拍灰一般的力度捶打在其中一個男人的后背,那人下意識回頭一看,竟又是一個小孩兒! 秦見聽見那哭腔,頓時氣得頭都要炸了! “方斐!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在村口等著嗎?你他媽聽不懂人話?” 此時秦見的目光比剛才深陷混戰中事還凌厲,嚇得方斐哽了一下,哭唧唧的說:“我擔心你啊?!?/br> 秦見剛想叫他快滾,就見死肥風火輪一般滾了過來,手里拿著一把鐵锨氣勢洶洶的就想往混混身上拍,只是到了近前手又抖了,力道軟塌塌的讓混混一腳將鐵锨踢落了地。 “呦,紅孩兒???來他媽一群?”兩個混混笑得不可自已,“秦見行啊,自立山頭當大王了?這些都是你的...徒子徒孫?哈哈哈” 秦見形容不好自己現在是個什么心情,只想弄一把后悔藥直接倒肚子里!當初為什么不打跑方斐?為什么不任死肥自生自滅?是不是就不會出現如今這么傻逼無語的狀況了? 他閉上眼睛,咬了咬舌根,想再次呵斥兩人離開??稍掃€沒出口,就發現身后反剪著他的男人忽然重心不穩,向后踉蹌了好幾步。秦見轉頭一看,方斐和肥仔兩人正一人抱著混混一條大腿,狠命的往后拖。 秦見趁溜邊混混猶在愣怔,掙開了束縛,反手一推男人,本就重心不穩的男人一個屁墩兒實實在在地坐到了地上。 “死肥,坐他身上壓著他!” 秦見邊說邊將溜邊混混手中的草繩搶了過來,扔了一根給方斐:“捆他的手!” 他自己則迅速的將混混的兩只腳捆了大概。 溜邊混混想上前扭轉局面,卻被拾起鐵锨的秦見嚇住,這男孩兒戾氣太重,惜命的他選擇無視同伙兒的求助再次默默溜了邊。 死肥一屁股坐在被放倒的混混胸口,為了報仇還用力顛了顛,方斐害怕混混兇惡的嘴臉,哭唧唧的拿著書包捂住他的臉,嘴里不斷地說著:“快捆快捆!” 混混被巨石壓著,又被捂著口鼻,差點被兩個孩子弄沒半條命,掙扎了一會,還是被胡亂捆上了手。 就在這時,遠遠地傳來了警笛聲,起初不甚清晰,后來鳴笛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混混們都驚了,連楚閻王都停下了惡斗。 片刻的安靜后是愈發的喧鬧嘈雜,所有參與斗毆的人都慌了神兒,不住的在問怎么辦? “跟我來?!狈首星那某读艘话亚匾娦渥?,一招手,“后面院子有個角門,走,咱仨快走?!?/br> -------------------- 斷了兩天,今天多更點。 第20章 神奇 因參與打架斗毆的人數太多,最后是用拖拉機將人帶走的。 民警曾在村子里排查漏網之魚,拍開村頭劉家的門時,看見三個男孩兒正趴在炕沿上寫作業,其中兩個聚精會神,連頭都沒回,只有一個瘦小的男孩兒頂著一張純真的臉“一問三不知”。 民警走后,死肥捂著被打成豬頭的臉扒著窗戶縫往外看,半晌圓滾滾的屁股才泄力一般的坐在炕上:“走了,都拉走了?!?/br> “咱們現在沒事了?”方斐的睫毛很長,忽閃起來的時候讓人感覺帶著風。 “哼?!?/br> “沒事了?!?/br> 秦見與死肥同時出聲,顯而易見所表達的意思截然相反。 死肥還未適應“老實沉默”的同桌變成“兇狠善戰”的混混,他無措的挪動了幾下屁股才去直視腫了半邊臉的秦見:“那個...秦見你們來我們村...那個鬧事是為啥???” 不等秦見答話,死肥好像想通了是什么,隨即豪邁地擺了一下手:“管他為啥,反正今天同桌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以后我就是你...小弟,...徒子徒孫也行!” “少他媽放屁!”秦見踹了死肥一腳,力道不輕,有點泄憤的意思。 今天若不是救這胖子,自己也不會背上“老黑”的罪名,這事能不能解釋清楚還兩說,若是被人安上這樣一頂帽子,自己想憑借“舔刀口”這營生賺快錢的道兒怕是又被堵上了。 心情不好臉子就黑,細長的眼睛吊著,秦見有些憤恨的問道:“劉祥,高家院子里混戰,你去干嘛?” 死肥叫劉祥,這名在學校除了老師會叫,剩下的就是秦見了。但秦見沉默寡言,從他嘴里吐出這名字的時候不多,死肥與他同桌一年多,也沒聽他叫過幾次。 劉祥下意識的縮了脖子,眼珠子亂飄了幾圈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有人來村子里鬧事,我們作為同村村民自然要去幫忙啊?!?/br> “去幫忙?你是能打能戰還是能平事?棍棒無眼的地方你也往里鉆?最后怎么樣?還不是讓人按在地上揍?”秦見心里不爽,話說得也沖。 “我...我就是想村里人干啥我也得干啥,不然顯得太不合群了?!?/br> 劉祥是東水村人,父母是老實厚道的莊稼人,夫妻倆結婚后多年未孕,村里人背后的閑話不少。夫妻倆自覺直不起腰桿兒,日子便過得越發清冷,在村里的往來走動也越來越少。 以為日子一直就這樣過了,誰料,劉母年近四十歲的時候竟然懷孕了,一舉得男,便是劉祥。 發現鄰里關系出現問題時,是劉祥滿月。整個村子竟沒幾人來道賀,滿桌的酒席無人問津,最后不得已都喂了圈里的豬。 劉父劉母有心轉變,卻因性情木訥不得其法,他們家在村里又被忽視慣了,雖不至于被孤立,但想融入集體,有個正常的冷暖人情并不容易。 因而劉父劉母將劉祥送入了鎮子里的學校,更是反復叮囑要與同學搞好關系、成為朋友,就是希望他能有個正常的人際關系,別再像他們一樣日子過得這樣冷清。 正是如此劉祥因為太胖被同學排擠時也全不在乎,一次次熱情高漲的參與集體活動,一次次受盡白眼冷臉也終是熱情不息、興致不減。 劉祥瞅瞅秦見,小聲說道:“不然他們又該說我們家沒人情味兒了?!?/br> 秦見沒吭聲,他心里怒氣消減,可煩躁卻隨之而來。想到寄人籬下的曉曉,想到自己秘而不宣的愿望,想到又被堵死的一條賺錢道兒,他感覺自己的半張臉更疼了。 秦見拉過炕上的書包往肩頭一背,因用力過大撞了背上的暗傷,將悶哼用力咽回嗓子后,他瞥了一眼方斐,沒好氣地說:“你要留下?” 沒等方斐動作,劉祥家門口一陣響動,面色滄桑煙火氣息濃重的劉父劉母拎著草編籃子走了進來。 劉父劉母年逾五十,在本應做祖父祖母安享清福的時候,卻還在為膝下幼子勞碌。此時正值隆冬,他們也沒有“貓冬”,隔三差五就要將家里攢的雞蛋鴨蛋拿到鎮上去賣。 “天媽耶,兒子你這臉是怎么搞的?”劉母三兩步竄到劉祥面前捧著他的胖臉大呼,在轉頭看到秦見的臉上也掛了彩后,頓時止住了呼聲,猶豫地問道,“兒子,這是誰啊,...你們打架了?” “沒有!”劉祥一邊呼痛一邊拉下劉母的手,“他們是我同學,我們沒打架,他們...是來找我玩的。...這不,剛才老高家惹了麻煩,讓鎮里來的流氓堵家里了,我們...都去幫忙了,臉上...是被流氓打的?!?/br> “同學?來找你玩?”劉母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剛剛的那場惡斗上,她眼里放光,一把拉住秦見和方斐,確認似的問道,“你們是真是祥子的同學?特意來找他玩?” 秦見表情別扭,腕子上的暖意讓他有點心慌,婦人的手很粗,不似女人細膩柔軟的掌紋,但暖意是一樣的,溫溫熱熱的焐熱了那處的血液。 見秦見垂著頭不說話,身旁的方斐只能搭話:“大娘,我們是...那個祥...你兒子的同學,從鎮上來找他玩的,剛才隔壁有人打架,我們就去拉架了,他倆沒注意臉上挨了幾拳,不過沒什么大事,就是看著嚇人?!?/br> 方斐長得乖巧漂亮,口齒清晰嘴又甜,聽得劉母臉上笑開了花,她憐愛地在劉祥頭上拍了一下,說道:“祥子這孩子從小到大沒什么朋友,每回看他上學放學獨來獨往我都心酸,可一問他他就說自己有朋友,關系好著呢,原以為他是怕我們擔心說好話哄我們,沒想到還真讓他交到了朋友,我一看你們兩個就是好孩子,祥子有你們這樣的朋友我就放心了!” 普普通通的幾句話竟能聽出哽咽聲,秦見心里有些堵,可他不會說軟乎話,便用腳尖踢了踢旁邊的方斐,給他遞了一個眼色。 方斐心領神會,馬上開口:“大娘,我們關系好著呢,您就放心吧,而且祥子在學校人緣也不錯,他脾氣好,大家都愿意和他玩?!?/br> “是嗎?太好了太好了?!眲⒛赶驳弥贝晔?,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轉身對一直杵在門口的劉父埋怨道,“站那干什么呢,沒看到祥子朋友來了嗎?快去做飯,殺只雞,把房檐下的臘rou多切點,去村上的小賣店買點豆角燉上,今天給孩子們做點好吃的!” “欸!我這就去買!”劉父放下手中的雞蛋筐轉身就往外走。 “我們...”要回去了幾個字還沒出口,秦見就被劉母推到了炕上。 “上炕上炕,炕上暖和,我去做飯,你們該玩什么玩什么,祥子招呼好你同學??!” 劉母風風火火去了廚房,留三個男孩兒面面相覷。 劉翔扣著衣服上沾著的飯粒子,無措的說道:“那個,...我剛才沒辦法才那么說的,你們...是不是生氣了?我媽她...” 話還沒說完,就被秦見粗魯的動作打斷了。他呼啦一下拉開書包,抽出一張空白卷子,然后隨意的蹬了一腳方斐:“這張卷子做完了嗎?做完了借我抄抄?!?/br> 方斐看看話沒說完的劉祥,又看看沉著臉卻無怒意的秦見,后知后覺的“哦哦哦”了幾聲:“寫完了寫完了,保準全對,那個...祥子你要不要抄?” 劉祥也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后喜得臉上的肥rou顫了幾顫,他一屁股坐在兩人中間,笑嘻嘻的說道:“抄!朋友嗎不就應該互相抄作業嗎!”然后轉頭十分自然問方斐,“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劉祥是隨和跳脫的性格,方斐也是活潑的性子,兩個人幾句話就聊到了一起,開始互相分享學校軼事和秘聞。 看著兩張被陽光映得生動的臉,秦見低低慢慢的吐出了一聲“朋友”,這兩個字在他唇齒中咂摸來咂摸去反復品讀,嚼碎了揉爛了,最后變成了一聲“傻逼”。 只是秦見自己可能都沒發現,說這話時他的唇角是揚著的,低垂的眸子中是含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