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不善 第65節
“你胡扯!” 盧蕓怒火中燒,拉著他身前的衣領便道:“你今日向秘書省告了假!” “盧蕓!你敢差人跟我?”林海心里咯噔一下,然而很快便又冷靜下來,盧蕓能這樣質問,便是應該不知他后來去了何處,王勇擅長追蹤和躲避,今日出城后的蹤跡應該沒有泄露。 盧蕓絲毫不覺理虧,揚聲便道:“你若心中沒鬼,何必怕我跟你?” 林海實在筋疲力竭,不想繼續糾纏下去,他嘆了口氣,握住盧蕓的手,朝桌上那些胭脂水粉看去,“我本不想說的,你既然非要問……” 林海忽然將她攬進懷中,語氣輕柔道:“下月便是你生辰日,我在城外選了處園子,想在那日給你驚喜……回來后,我一想到你便心中歡喜,特地買了這些給你,可你卻……” 盧蕓怔住,可還是沒有忘記他身上的味道,“那你身上為何有女人的香味?” 林海垂眸,“我哪里懂胭脂水粉,那賣東西的掌柜與我推薦時,興許被我不慎沾在了身前,唉……” 林海嘆氣,“你若不喜,東西扔了便是,那城外的園子,我也差人不要收拾了?!?/br> 盧蕓連忙將他抱緊,“我要我要……” “那過幾日,我若是出城去安排打理,你可還要腹誹我,或是再派人跟我?”林海問。 “不不不,那是驚喜,我才不要提前知道呢!”盧蕓在他懷中笑道。 一連數日,林海未曾去城外尋林溫溫,全部將時間都放在了盧蕓身上。 林溫溫卻不知這些,只每日等得干著急,終于這日,她將林海盼來了。 她提著裙子來院子迎他,他看著日光下的林溫溫,眸光微怔,待人來到身前,才倏然回神,蹙眉道:“林家女娘,步伐該端莊穩重才是?!?/br> 林溫溫虛心接受,回屋這一路上,就乖乖地跟在林海身側。 等兩人進屋,林海差王勇進屋,拿了好些東西給她。 “這都是我從東市買給你的,皆是上好的胭脂水粉,還有你愛吃的糕點果子?!?/br> 這些東西他讓盧蕓試過了,的確很香很美,也很可口。 可林溫溫的心思早已不在這些東西上了,她礙于是兄長所贈,還是耐心地翻了幾下,笑著說了聲謝,便緊接著就問林海,“兄長,可與我爹娘商議出辦法了?” 林海裝模作樣地蹙眉嘆氣,“之前便與你說,這事太過棘手,若三兩日就能解決,我又何故來回折騰?” 林溫溫心中難受,垂眸許久,才深吸一口氣,再度問他,“那……可以讓我先見見他們嗎?” “兄長,我真的太想我娘和我爹了……”一提起爹娘,林溫溫便落下淚來,那本就媚人的眼尾,染著薄薄緋紅,更加令人移不開眼。 “兄長?”林溫溫見他許久不出聲,又喚一遍。 林?;厣?,將視線移去窗外,半晌后,才低低開口:“三娘啊,不是兄長不幫你,是二伯父和二伯母……他們不愿見你?!?/br> 第64章 ◎你要親口告訴我◎ 林溫溫的情緒瞬間跌落谷底, 眼淚如瀑布般宣泄而下。 林海的心也跟著被牽動。 從他記事起,保護年幼的meimei便是他身為兄長的責任,可后來當他得知, 自己并非林家親出時, 再看見她,心中竟莫名生出了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 他沒有錯, 錯的是她,是她生得太過招搖,是她身為女娘還不知收斂,是她刻意出現在他面前…… 可當她開始怕他,有意無意躲著他時,他心底的不悅卻愈發加重。 林海覺得有兩股力量, 在不斷拉扯著他,他想要見她, 又害怕見她, 想要待她好,卻又怕與她的好讓他心思更加雜亂。 最后,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擺出了兄長的威嚴,責罵她,訓斥她, 似乎只有這樣, 才能證明他沒有錯, 一切的過錯都與他無關。 就如此刻的他,想要出聲寬慰她,可他不敢讓自己這么做, 他怕一旦有了這樣的開端, 那股情緒便會再也抑制不住, 徹底失控。 所以,他一如既往般強讓自己冷下聲,又用了訓斥的語氣對她道:“你這次的確做得太出格,別說是他們,任何一個大家世族,都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br> “我知道錯了,是我從前不懂事,可我現在已經改了,兄長……嗚嗚嗚……”林溫溫強忍住眼淚,拿著帕子擦掉淚痕,揚起臉來信誓旦旦地對林海保證道,“我以后都不會任性了,我不會再做任何給林家丟臉的事,我會學二姊那樣的,真的?!?/br> “你能這樣想,我便放心了?!绷趾0逯粡埬?,緩緩頷首,端起茶盞,一邊翻著茶蓋,一邊蹙眉不知又在思忖何事。 屋中片刻安靜,然很快,林溫溫小心翼翼地開口打破了沉默,“兄長……我爹娘他們是不是全部都知道了?” 林?!班拧绷艘宦?,抬眼看她。 林溫溫試探著再次開口,“那他們……可在怨責顧誠因?” 林海手中的茶盞,咣當一聲按在桌案上,將林溫溫嚇了一跳。 “三娘,你自己的事尚未解決,還有心思cao心旁人?”林海揚聲便斥道。 林溫溫趕忙解釋,“可事情畢竟因我而起,當初也算是……是我逼迫他的,所以我怕……” “你怕林家為難他?”林海眼眸瞇起,壓住茶盞的手隱隱發力,手背上的青筋愈發明顯,“你怕二伯父一紙御狀,將他告去殿前?” 她自然是恨顧誠因的,若不是他懿驊,現在的她怎會淪落到有家不能回的地步,可不知為何,想到那個站在光禿禿小院里清瘦的身影,想到除夕夜縮在黑暗中的少年,想到她手持粗糙的竹管筆還在認真書寫的模樣…… 從前的種種浮現在心頭,她知道顧誠因能走到今日的位置有多么不容易,也知道以他的家世背景,掉落云泥輕而易舉。 可他也的確做錯了,做錯事便應該付出代價,不是么? 林溫溫的心里五味雜陳。 林海不知她如何想,只知她似是在為顧誠因憂心,便不由冷嗤一聲道:“你也不想想,家丑不可外揚,你做出如此有辱家門之事,林家怎敢四處宣揚?” 林溫溫第一時間竟不是愧疚,而是暗暗松了口氣,故作垂眸低落的樣子,繼續聽林海數落她的不是。 見她一直悶不做聲,林海說到最后,也無奈地擺了擺手,“總之,伯父伯母皆在氣頭上,說了許多狠話,你也莫要著急,先讓他們緩些日子再說吧?!?/br> 林溫溫乖巧點頭。 午膳又是兩人一起用的,待吃完后,林海差王勇取來幾本書,里面竟然還有琴譜。 “你若真是懂事了,便要拿出誠意,看書練琴,一個都不許落下,這樣日后,我也好幫你和伯父說話?!?/br> 看到林溫溫擰眉似是不愿,林海便又板著臉沉聲對她道,“下次我若過來,可是會檢查的?!?/br> 這一幕莫名有些熟悉,林溫溫下意識又想起了顧誠因,可終究是不一樣的,林海是她的兄長,這么做也是為了她好,她也的確得先做出改變,才有回家的希望。 林溫溫再次乖順應下。 林海離開后,林溫溫就開始練琴,練到手指痛,便停下來看書,可這些書對于林溫溫而言,太過無趣,沒看幾頁便開始打哈欠,流眼淚,最后趴在桌案上直接睡著。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她跌坐在一棵樹下,身旁有個男子,渾身是血,面容卻十分模糊。 林溫溫嚇得不敢動,他卻將她的手一把握住,模糊的面容一字一句對她說道:“溫溫,為何丟下我……我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話音落下,男子的臉倏然清晰,那是一張俊美非凡,卻滿是血跡的臉,林溫溫認出他的瞬間,整個人都顫了一下,隨即眼睛睜開,才知那是一個夢。 可這個夢……太過真實了。 林溫溫逼自己不要去想,揉了揉帶著水光的眼睛,拿起書冊繼續看,明明每一個字她都認識,可凌亂的心緒卻讓她根本讀不出意思。 最后,她徹底放棄,再次伏在桌案上,不知在對誰說話。 “顧子回……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那晚的顧誠因身上所受的傷,不足以致命,但肩后中的那柄暗器,卻是被浸過劇毒。 他看著林溫溫身影遠去,不等那劇毒攻心,便吐出一口鮮血,失了所有意識,等他再次睜開眼,已經過去了三日。 此次出行極有可能遇到危險,所以他們身上都會備著各種藥,有解百毒的藥,也有止血療傷的藥。 隨從那晚尋到他時,立刻就將解毒的藥丸喂給了他,可那毒并非尋常毒藥,顧誠因直到醒來時,唇瓣都還在泛著烏青,隨從沒有辦法,只能先快馬加鞭將他帶去臺州。 馬車上,顧誠因時而清醒,時而昏沉,可不論是哪種狀態,他口中似乎都在低喃著什么,卻無法聽清。 幾日后,馬車終于來到臺州,牛單在城外皆他,見到顧誠因時,幾十年未曾落淚的男人,竟紅了眼眶。 這次遠行,牛單帶著的人當中,有醫術高超者,根據他所出的癥狀,得知此毒短時間內并不致命,但想要徹底解毒,只能去尋下毒之人。 顯然,那些人是想逼顧誠因露面,等他自投羅網。 幾日的行針逼毒,暫且將毒素封住,顧誠因的意識終是慢慢恢復,他漆黑的眼眸從屋中一一掃過,最后唇瓣輕蠕,“給上京傳訊,尋林溫溫去處?!?/br> 牛單氣得想捶桌,但見他虛弱至此,最終還是沒忍心,只冷哼一聲,替他下去傳訊。 待他回來時,顧誠因已經坐起身,蒼白的臉頰,如一潭死水,看不到任何生氣。 “我尚未來臺州,他們便這般心急,足以證明,這里的確有問題,”顧誠因氣息雖弱,但聲音卻異常沉冷,“賬本就在江南?!?/br> 牛單不勸他,因為牛單知道,他能如此說,便是已經有了對策。 臺州的冬日沒有雪,卻讓所有人都覺得寒涼,尤其是青才,自林溫溫離開之后,顧誠因似是又成了那個曾經的他,一雙明明好看的眉眼,卻藏著令人生寒的陰郁。 好在臺州地方不大,人口也少,日?,嵤虏槐厮H力親為,但他體內還有毒素,還是會日漸消瘦。 他沒有為難珍珠,而是將她喚至身旁,做一些簡單的活,最主要的,還是偶得空閑時,要她說一些有關林溫溫的事。 直到這個時候,顧誠因才知道,原來林溫溫不止喜歡紅色,還喜歡鵝黃,因為她從小就覺得,鵝黃與金子的顏色最像,而珍珠和翡翠的名字,也是她親自取的。 “二娘子身邊有兩個女婢,一個叫秋月,一個叫夏蓮,三娘知道后,便也想給我和翡翠想個好聽的名字?!闭渲檎f著,偷偷抬眼去看顧誠因,見他神色微怔,便繼續說道,“三娘想了一整日,最后決定給我們叫珍珠和翡翠,她說著名字既富貴,又好聽,等日后我們……” 珍珠忽然有些哽咽,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出聲,“三娘說,日后我們也會大富大貴,和她一樣,一輩子都被人視為珍寶,捧在手心里……” 顧誠因幽冷的眸光,又向下暗去幾分。 許久后,他沙啞出聲,“你可知,她與人在西市放生那日,為何非要我讓馬車避雨?” 珍珠當時并不知情,可后來一回林府,驚詫的她當即便詢問林溫溫緣由,林溫溫與她說了。 珍珠怯怯地看向顧誠因,思忖再三,還是說了實話,“三娘與奴婢說……那時她是害怕郎君懷中的書被雨淋濕了,才會請郎君進馬車避雨的?!?/br> 顧誠因眸中一片陰冷,片刻后,他勾起了唇角,那沙啞又冰冷的笑聲,聽得人后背發麻。 那時,他答應會將書冊借給寧軒,所以林溫溫才會對書冊憂心。 果然,她做得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而每一個原因,都與他無關。 顧誠因開始猛烈地咳嗽,很快帕子便被鮮血染紅,珍珠嚇得趕緊去叫青才端藥。 一副湯藥入腹,珍珠準備退下,卻在伸手合門時,忽然又被顧誠因叫住。 她緩步來到他身旁,聽他啞聲問道:“那她為何……會給我香囊中的草藥……” 珍珠驀地愣住,這件事她自然也記得,顧誠因那日在馬車中避雨時,不慎露出了手臂,三娘誤以為那是染病所致,嚇得花容失色,后來得知是他被蚊蟲所叮,解開了自己的香囊,礙于禮數,香囊未給顧誠因,而是將里面的香料全部倒給了他。 珍珠仔細搜尋著腦中的記憶,可不管如何想,都不記得林溫溫與她說過,為何要如此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