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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莊內,有長廊磚瓦,也有水泥樓臺,日式和西式混造的建筑,顯示了歷史在這座莊園中留下的痕跡。 經過主屋,楊昊聽見楊敬卿卑微請罪、炆蘭發怒狂吼的聲音。他沒停步,經過一段又一段的走廊,來到莊中最偏僻的院落。 老舊的木造平房,磚剝漆落,木朽生腐。雨后空氣中還瀰漫著潮濕的氣味。 楊昊停下,看著殘破的屋宅,躊躇片時,才緩緩推開糊紙的木門。 屋內,一個婦人正在禮佛。 她的年紀還不足以稱老,但生活卻將她折磨得很滄桑。 婦人聞聲回頭,看見他,激動地幾欲落淚。 「昊兒……你回來了!mama好久沒看到你了?!箣D人上前想要擁抱他,他卻以扶住她雙臂的舉動拒絕。 「那個說會照顧你的人呢?」他眼神掃過室內一周,淡漠冷哼。 「……他出國去談生意了?!箣D人變得尷尬而退縮,垂下眼,不敢看他。 是又有別的女人,在外頭流連忘返了吧!楊昊心想。 看著眼前這個身高不及自己胸膛的瘦弱女人,他覺得有些可憐她。 楊世雄如果還愛著她、重視她,就不會任她住這破舊的房子、吃粗糙的食物、撿別人用剩的衣服雜貨,而她,卻總是想不清楚這一點。 「你多久沒見到他了?」 婦人的眼神瑟縮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又激動了起來: 「昊兒,你這次回來,是不是……要答應爸爸,回來接管家業了?」她微陷的眼眶里涌現出深切的盼望。 楊昊別開臉,終究不忍看她。 他的母親還懷抱希望,以為只要他回來,討得楊世雄歡心,楊世雄就會重新愛上她,安份地和她長相廝守。 「不是?!孤曇粑〉?,他吐出冷漠的拒絕。 婦人失望的神情是那樣的明顯,但他不會給她無謂的企盼。 「……媽,這個地方根本沒有什么值得你留下來?!?/br> 楊世雄的事業他根本不稀罕。他早已有獨自更生的能力,所擁有的財富也早已遠遠超越這個在炆蘭恣意妄為下逐漸衰敗的楊家。 楊世雄之所以給他令牌、向他示好、指望他繼承楊家,是因為楊世雄沒有其他子嗣,也因為看中他在「無方」闖出點名堂,能幫楊家帶來不少權力關係,那里是為了什么父子血緣。 然而,也因為楊世雄曾公開表示,楊昊是楊家的一份子,擁有令牌──那個身分的象徵──就擁有繼承權,是以炆蘭處心積慮奪回令牌,三不五時就來找他麻煩。 「我絕不會繼承楊世雄的事業,也不想和他再有任何關係?!顾肋h都不會承認那個男人是他的父親,他這一生最恨的就是跟著他姓,「如果不是你在這,我根本不會再踏入這個山莊半步?!?/br> 他低首看著這個憔悴而蒼老的女人,重申他的立場。 「如果你不想再過這種生活,只有離開這里、離開那個男人?!?/br> 婦人沒再說話,她默默地進到里面的房間,在榻榻米上跪坐了下來。 楊昊見狀,交給她一個牛皮紙袋,沒再多言便離開。 婦人凝視著紙袋好一會兒,終于打開,將內容物倒出來。 是幾疊頗具份量的現金,與他的名片。 她發著愣,許久。 渾然不覺臉上已爬滿了淚水。 ***** 離開竹林山莊后,楊昊沒有再回到自己的租所,只是漫無目的的開著車,在山區、海岸線四處亂晃。 這也是他沒有出任務,一個人的時候,最常做的事。 除了自己的租處、楊家的產業別墅、無方總部,他不知道還有哪里可去。而這些地方,卻也沒有一個地方讓他有歸屬感,讓他想要停留。 于是,他只有不斷地接任務,不問工作內容,不論危險與否,甚至不在乎薪酬的高低。 他只想要忙碌。 至少當他專注于工作時,不會感受到那樣赤裸直接的空虛。 不知不覺,天已亮。 當他回過神,發現車已停下──而且是在「愉悅花坊」的不遠處。 時間還早,才六點多,街上沒什么人,她的店門也還沒開。 她或許還在睡。 他應該要離開,但卻遲遲沒有發動車。 在等什么?他不知道。 忽然間,他看見二樓落地窗的窗簾被她拉開。 韓予月走到陽臺,神清氣爽地對著外面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后又轉身進去。 該走了。他催促著自己。 然后他看見她將鐵門拉個半開,從里面鑽出來。 她穿著素色的連身洋裝,披著一件薄外套,提著一個小包包,出門,不知道是去哪里…… 夠了! 他在心里大喝一聲,開始覺得自己是一個正在偷窺的變態。 楊昊懊惱的抹抹臉,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們根本不熟,甚至稱不上認識,或許她根本很怕他,上回只是不敢激怒他才做做表面工夫而已。 真的該走了。他用力扭開鑰匙,發動車輛。 然后他看見她回來了,手上提著塑膠袋裝的早餐。 楊昊最后還是熄了火,惱怒地搥了方向盤一拳,頹然地趴伏在上。 ***** 日頭漸漸偏移,透過了車窗玻璃灑落在楊昊的臉龐。 原來,他睡著了,就在駕駛座上。 楊昊忍不住往「愉悅花坊」看去,見到她已開好店,而且正和一個穿醫師袍的男人相談甚歡。 男人手上捧著一束花,對韓予月慇勤靦腆的笑著,臉上有著純粹的喜悅。 楊昊忍不住上前介入他們。 「嗨!好久不見?!顾Χ疾凰δ悄腥艘谎?,直接當空氣。 醫師被突如其來的介入者嚇了一跳,詢問韓予月道:「你的朋友嗎?」 韓予月怔愣地看著他,沒有意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在這里,而且一副很光明正大的樣子──她以為,他只適合在晚上出現。 「當然是?!箍此l楞,楊昊感到有點不悅地代答,而后對她問道:「不請我進去坐一坐嗎?」 「呃,當然……」她訥訥地應聲,表情有些奇怪。 醫師看著兩人微妙的互動,向韓予月招招手,識相地準備先行離開,「你們聊吧!我要回去上班了?!?/br> 韓予月回過神來,對男人抱以親切的笑容:「有什么需要再過來喔!」 臨別前,她甚至還對那個男人眨眨眼,笑得有些曖昧。 楊昊皺眉,覺得那男人愈看愈不順眼,也對她的笑容感到有些煩躁。 「你男朋友?」非常直接的語氣。 予月微愕,有點手足無措地解釋道:「……不是,他是附近那間醫院的醫生,他最近想追一位女病人……所以、所以來請我幫忙……」說著,她的雙頰已悄然佈上了紅霞。 楊昊的表情不自覺和緩下來,在她轉身入內之際,忽然聽見她倉促地補充了句:「我一個人?!?/br> 楊昊跟在后頭,嘴角揚起他自己也沒察覺的笑意。